第10章 未婚夫
未婚夫
從福安堂回到芝蘭院,還未到門口,便見雪柳匆匆忙忙地跑來,神情慌張。
明芷緩聲道:“發生什麽事了?”
雪柳深吸了幾口氣,将信封遞到明芷面前:“慶州來的信,我怕是那人的,便搶先攔下來給小姐了。”
明芷面無表情,只指尖緩緩地拿起信封,看着封面幾個字。
歲歲親啓。謝琯言。
明芷緊緊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
她原本很幸福,有外祖母寵愛,還有俊朗聰穎的未婚夫。
可一切忽然變了……随她定親的慶州州郡嫡子謝琯言中舉之後,意欲退婚不說,還幾次上門想納她為妾,外祖母氣得不顧雨天走了出去想要痛斥此不要廉恥的人,嬷嬷忙拿起傘追上去時,外祖母已經滑倒在了地上……
摔倒之後,外祖母仿佛知道自己時日不多,逼着母舅去将她的婚事退的幹幹淨淨,半分不能影響她的名聲,然後寫了封信回京城。
那之後,祖母去世,表哥借由探望幫忙來了府中,卻借酒撒瘋,意欲輕薄她。事情鬧大之後,舅母害怕影響了他兒子名聲,便将髒水盡數潑到了她身上,說她不孝不訓,在喪期如此勾引表兄。謝琯言知曉她孤苦無依,被千夫所指,也随着找上門來,軟硬兼施非讓她做小妾……
明芷只得假意答應,說等辦完了外祖母的喪事。
因此她根本來不及傳信去京城,處理好喪事之後帶着盤纏連夜偷偷離開了慶州。
本以為來了京城有父親護持,可繼母陰毒、父親虛僞……
現在預知夢在幫她,祖母也在幫她,她自己也在幫自己,她定可以變了這命格。
女子蔥白的指尖劃過書信,将未展開的信撕了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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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輪明媚,四周的潮氣被緩緩褪去,只留下遠方一團無法散去的濁雲。樹葉沾濕雨露,濕漉漉的,鳥兒扇着翅膀撲騰而過,震起一陣水霧,
劉氏緩緩放下調羹,擦了擦嘴角:“二小姐還沒收拾好?”
下人道:“還未。”
劉氏看了看時辰,又問:“芝蘭院那位,可去了福安堂?”
“早去了,還在裏面一起用了早飯。”
劉氏一口氣堵在胸口,而後才緩緩順出來……站起身朝明萱的梅蘭院走去。
還未到,便聽明萱嬌氣的聲音:“再換一件再換一件,這頭簪也太窮酸了點……”
劉氏聽得火冒,幾步走進去,便見明萱濃妝豔抹,遠看,紅是紅白是白,和她本身清秀稚嫩的臉半分不相合。
劉氏沉聲道:“全拆了,重來!”
明萱霎時愣住,還沒反應過來母親來了,便便聽到這聲訓斥,可她聽得出來母親此時生氣了,因此不敢反駁,只小聲問:“母親,為何?”
劉氏被自己女兒的愚蠢所震驚了半晌,氣的沒回答,只讓下人們給她換了妝容和衣服。
想了想才明白,這些年她也沒交過明萱這些,如今什麽都不懂,也怪不得她。
劉氏走到明萱身後,看着銅鏡裏少女的臉頰:“這趟去侯府,雖打着舊友相敘的名義,但你祖母是當着咱們母女的面說得清清楚楚,這何巍公子是說給你長姐的!你和□□只是陪襯,如今你這般盛裝打扮,不好看不說,反倒顯得你不知禮數,在你祖母這兒讨不了好,在何家更是!”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銅鏡裏母親盛怒的臉,長姐回家之後,母親好像易怒了很多,總是拿她和長姐比較,她本無意去比,可漸漸的,她也拿自己去比……
長姐比自己美那麽多,就算有母親籌謀,真的有用嗎?
一樁謀奪來的婚事,她又真的會幸福嗎?
明萱不知曉,只牽過劉氏的手,委屈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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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噠噠地往前駛過,寧氏牽着明芷的手,緩聲道:“信安候在一年前的遼南之戰中戰功赫赫,其夫人王氏除了溺愛兒子了些,其餘都還算和善。何巍乃當朝進士,前途光明,本人我見過,是個好孩子,溫潤,但不溫吞,有自己的原則,也沒有溫厚人慣有的優柔寡斷的性子。其親生母親蔣姨娘年輕時受過我恩惠,蔣姨娘是個感恩之人,這些年也記得我這小小的恩惠。”
寧氏看着前方,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你的婚事,越早定下來越好。今天去看着合适的話,便兩家商量着,可以上門提親了。”
明芷愣了愣,随即點了下頭。
下了馬車,便有侯府之人前來接引,明芷安靜地跟在祖母身後,斂眉低眼,沒有過多去看。
這侯府老夫人田氏和祖母一般信佛,還未進屋子便聞道一股子檀香味,香醇馥郁。
“晴芳诶!你可算來了!”田氏在下人的攙扶下,自己走出來迎接。許是因為瘦弱,她看着比祖母還年老幾分。
跟在一旁半步的,身着四喜如意雲紋錦緞長裙,頭戴珊瑚墜玉簪子,面容富态柔美的,想必就是侯府夫人元氏,再往後,立着一位身着娟紗繡花長裙,身材豐腴的應該就是蔣姨娘。
幾人一望過去,瞧見的便是那婀娜多姿的身影,行走之間袅袅娜娜,走近了些,只見那眉如細柳,眸如星子。她一襲蘇繡長裙,亭亭而立,姿态極其優美,露出的脖頸纖長白皙,墨黑柔亮的長發,襯得那膚越白、唇愈紅、眼愈亮。一眼望過去,那美奪人心魄卻又沒有攻擊性,只叫人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侯府老夫人笑着點了點頭:“你這孫女,真是長得俊。”
祖母走上前,笑着牽過老朋友的手,兩人攜手言歡,一并朝裏緩緩走去。
等坐在屋內敘了好一會舊,明芷這便聽出來,兩人是發小,自幼便認識,這些年也常常一起去山上拜佛,只不過近段時間田氏的身子骨沒那麽硬朗了,便去得少了。
一旁的元氏和蔣姨娘自是在打量明府的幾位姑娘。
大姑娘自是,天姿國色不說,行為舉止皆是大家之範,禮儀挑不出任何錯處來。那一張臉,即使不笑,微微上揚的眼睛,微豐的臉頰也自帶了一股子讨人喜愛的笑模樣。
二姑娘瞧着稚氣些,模樣雖比不上姐姐,但也算美麗清秀,有些局促地待着,時不時擡頭看一眼,時不時低頭挪動一下坐酸了的玉臀。
三姑娘明蕙,則自始至終低垂着頭,規矩有餘,太小家子氣了些。
明家在京城底蘊本就不豐,先是英國公失勢削爵,而後又是劉大人不幸身亡……都說這明家流年不利,說親也沒想到明家去。
可誰知自己老夫人跟寧氏居然還關系不錯,明家在外的嫡女回了京,還是個如此美人。
元氏笑着,小聲與蔣姨娘道:“這姑娘姿容不俗不說,大方得體,聽說琴棋書畫也是樣樣精通,女紅亦是做的不錯。”
蔣姨娘她雖是姨娘,是妾室。但是她的兒子,如今已是進士,前來說親的家世比這好的有好幾個,可她是姨娘,就算是他兒子的婚事,也根本輪不到她做主……今天也是看到寧氏的面子上才叫她一起來,實際上以往每次談論蔣姨娘從未到場,都是何巍聽了之後,與她轉述的。
蔣姨娘不僅內疚郁悶起來,覺得自己的出身拖累了兒子。
她面色白了些,恭順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自由夫人您和大人定奪。”
元氏看了下蔣姨娘的側臉,道:“我覺得這姑娘不錯。”
蔣姨娘努力扯出一個笑,沒再說話。
侯府老夫人田氏,越瞧這安靜甜美的小娘子越喜歡,笑着招手道:“來,給老身瞧瞧。”
明芷緩步上前,停在老夫人一步之外的地方行禮。
田氏打量了一會,忍不住啧啧稱嘆:“你這孫女兒可真會長,比她母親還要美上許多。”
明芷鮮少聽人提起她母親,還是外人,忍不住擡起眼眸,朝田氏望了過去。
正巧此時,門口的傳來一道腳步聲,那聲音沉穩矯健,聽着便是男子的。
明芷呼吸微緊,微微退到了一旁。
田氏招來丫鬟:“去告訴二公子,在門外稍候。”
可丫鬟正走到一半,便聽一道渾厚的男聲:“給祖母請安。”
明芷眼瞧着田氏眉頭皺起,臉色一下變了:“玉兒,你怎麽來了?!這裏女眷頗多,你先出去候着。”
而何玉并未真的走過屏風,只站在紫檀木水墨山水花樣的屏風旁邊,朝那道身影看去。
他眸中掩飾不過的亮色閃過,不敢相信京城何時來了這般美貌的女子。
今日尋香樓的花魁餘棠音摘紗之日,他本是去湊這個熱鬧的。正在酒樓裏坐着,忽然聽到旁邊一桌一人議論,說瞧見一位絕色美人進了信陽侯府。
雖說大雲朝成婚也不一定必須遵循長幼次序,但大多數人家還是如此。他如今是家中最大的,又未成親,這美人定是說給他的呗……
于是何玉趕忙起身回了侯府就往祖母屋中走去。
可這美人……竟然比他想象中還要驚豔。
纖腰豐乳,眉眼潋滟,整個人像是盡态極妍的畫……
何玉收回目光,拱手道:“孫兒這便退下。”
何玉,聽祖母說是京城纨绔子弟,可也與她無關。明芷安靜守禮地站着,垂着頭未曾擡起。
何玉剛退出,等在門外,便見他那人人稱贊的好弟弟走來。
何巍行禮:“大哥。”
何玉皺起眉,抱着手靠在一旁,斜蔑着何巍:“你怎麽來了?”
何巍緩聲道:“祖母叫我來的。”
何玉一下敏銳地反應過來:“裏頭那女子,是說給你的?”
何巍蹙起眉:“大哥,慎言。”
三書六禮未下,成不成都還不成定數,這般說出去,倒是對女子清譽不利。
丫鬟緩緩走來:“二公子,老夫人叫您進去。”
何巍點點頭,擡步走了進去。
何玉走遠了些,等在門口,便見有兩位小娘子都出來了,被下人引着去花園看花,卻偏偏沒有他瞧上的那個。
何玉眼中一暗,轉身朝另一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