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巷口逼迫
巷口逼迫
回明府的馬車上,祖母緊握着明芷的手:“你老實跟祖母說,到底是怎麽掉下去的?這好端端的,能平白無故落水嗎?”
寧氏自小也在大家族長大,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下作手段她自是知道不少,只不過在侯府不好表現出來。
今日之事發生得太突然,在侯府遇見王爺更是意料之外。
兩次下來,王爺對她的印象定是很不好了。
小姑娘盯着一處出神,寧氏瞧着那模樣,愈發是覺得被人吓壞了,趕緊摟着明芷的背順了順:“我姑娘機靈運氣好,這是放心,我給老夫人叮囑了,讓那些人不許說閑話。”
明芷這才回神:“祖母,沒事……”
寧氏:“沒事就好,快跟祖母說說怎麽了?”
明芷對祖母不打算隐瞞,小聲道:“侯府的大公子起了念頭,設計将我們引起池塘邊推入下水,為的就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救我,将這婚事換到他頭上。”
小姑娘語調柔軟,話語卻清晰有力。
寧氏越聽越是惱怒,在自己腿上狠狠拍了一下:“早聽聞那何家大少爺頑劣得很!卻沒想到,如此下作!”
明芷拍了下祖母的脊背,眨了眨眼睛:“這事兒也并非壞事。”
“怎麽說?”
明芷道:“因為這事兒,何公子對我更多了幾分憐惜,這婚事便有了成的可能。”
雖面上這麽安慰祖母,但明芷心裏卻撲騰地跳着,忐忑不安。總覺着,不會那般順利。
若何巍這條路走不通,她真的想在儲骁寧察覺之前離開京城。
與離開的念頭一并跳出來的,是那張冷漠又矜貴的臉,明芷一抖。
你可真是膽大包天了……
小姑娘連連搖頭,不行,不行。
-
荷葉層疊相連,在月夜下靜谧安寧,偶有幾聲蛙叫。
蔣姨娘面色蒼白,委屈地擦着眼淚,對身旁的丫鬟抱怨:“巍兒是怎麽想的啊!?明姑娘雖美,可明家勢弱,在京城根本排不上號,娶回家也只是紅顏禍水罷了!”
方才,何巍來了一趟,說什麽鐘情明姑娘,打算盡快将這門婚事定下來。
蔣姨娘說什麽都不管用,只看着他朝侯爺書房那兒去。
書房內,燈火通明,信安候瞧着終于開竅的二兒子腦袋發痛……
何巍恭敬的跪着,目光堅定:“父親,兒臣打算求娶明府大姑娘。”
想到今日在書房之內發生的事,信安候久久不語。
何巍以為父親是因為今日落水之事有所顧忌,解釋道:“今日之事,是我們待客不周到,況且明姑娘落水之後并未任何外男見到,是妹妹将明姑娘救了起來。”
信安候:“……”
雖看不透桓王到底是何心思,但最好是不去招惹便不去招惹的。
信安候沉聲道:“這事你不必再說,我不同意!”
何巍詫異地擡起頭,他将大部分的精力湧去說服蔣姨娘,因為知道父親從不介意門第,定不會阻攔。可現在卻拒絕地如此堅決。
何巍不肯放棄,問:“請父親告訴兒子是為何?”
信安候無法與他解釋,只堅決道:“這女子你招惹不起,從今以後就當不認識。為父在警告你一遍,将不該有的心思砍了,別去招惹明姑娘。”
何巍聽得很清楚,父親用的是警告。
他臉色白了幾分,緊抿着唇,不肯說話。
見他倔牛一樣的脾氣,信安候懶得與他多說,将人趕了出去。
何巍起身:“總有一天,父親會接受明姑娘的。”
信安候一個硯臺砸了過去:“你以為為父在與你說笑話嗎?你以為是因為明姑娘的門第,告訴你,這姑娘你招惹不起!整個信安候府都招惹不起!你要是想看我貶官流放,想看侯府淪為末流,想自己仕途被毀,你便盡管去!”
何巍徹底驚在了原地,半晌後垂着頭沉沉道:“是,父親。”
-
信安候府的消息傳來得很快,寧氏氣得要去找田氏,明芷拉着祖母安慰。
而劉氏知曉消息,笑着走到明萱的屋內:“這事兒,你母親我辦成了?”
明萱眨了眨眼睛:“什麽?”
劉氏笑道:“這是當然,侯府剛剛傳來的消息,雖說得委婉,但明擺着是不同意這婚事。”
明萱以為自會會高興起來,可實際上卻沒什麽感覺。
長姐吃了虧,于她又有什麽好處呢?
那何巍公子明顯是看上了長姐,若此時将她塞過去,定是讓何公子不喜的。
明萱欣賞着自己的釵子:“對了,三哥過幾日便回來了。點名要吃母親你做的荷花酥。”
劉氏一喜:“真的?”
明方學續弦的劉氏有兩兒一女,其中義子明佑尋、嫡次子明佑庭、嫡次女明萱皆為繼室劉氏所出,只有個庶女明蕙乃姨娘所出。
說完拍了明萱的肩膀一下:“我跟你說侯府的事兒呢,你岔什麽話。”
明萱放下首飾,認真地看着母親:“母親,那是長姐,若她婚事不光彩,于我和明蕙也不是好事,昨日和大哥回來時,他跟我說了許多,我覺得有道理。咱們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劉氏有些欣慰地摸了摸明萱的腦袋:“母親,并沒有想害你長姐。若她選的其他人,哪怕比何巍門第還高,母親都不眼饞。可像何巍這麽人品端正,婆母溫和的,真的太少了,萱兒。”
福安堂內,寧氏撚搓着佛珠,讓嬷嬷去将她當初拟的名單拿出來。
“歲歲別慌,祖母這還多的是人選。”
明芷本就沒報多大希望,此時自是影響不了心情,忙提着裙子走到祖母身邊,給祖母扇着扇子:“诶,祖母不急,慢慢找。”
-
大道盡頭,九級白玉階之上,金銮殿輝煌而立。
其後為禦書房高大的書桌之旁,坐着身板已經略顯寬厚,但面龐稚嫩的皇帝。
太後立于其後,看着皇帝這麽用功,心裏也是欣慰。
但皇帝性子單純,總是,沒了自己的主見。
一年之前,明德帝駕崩。
明德帝駕崩得太過突然,太子未立,只在彌留之際召桓王進宮,由桓王代為宣紙立七皇子周允晟為太子。朝中一片混亂,正值此時,西南邊境藩王陳爾聯合外敵率兵造反,藩王勢力強盛,一舉攻破十四個城池之後,所到之處皆舉旗投降,就這麽一路攻打到京城,世人皆說,周氏王朝命數已盡。
可就在此時,在京城當慣了閑散王爺的周司桓,不知何時調來京城周圍所有假意投誠的軍隊,就在陳爾自以為勝券在握之時,周司桓率軍趁夜突然反撲,從此迎來戰争的轉折點,将敵軍步步逼退。
爾後用了不到半年,重振朝綱,肅清叛亂,如此民心歸附……就在世人皆以為周司桓會奪位時,他卻扶持太子為新帝,一心輔佐。
而這人這般畏懼他,端的是琢磨不透其心思,又膽寒于其雷霆狠辣之手段。
太後,自然更有幾分忌憚。
太後緩緩道:“晟兒,快來休息休息。”
明德帝死于壯年,根本沒來得及培養太子,導致現在的皇帝太過單純還有些孩童的頑劣,攝政之權被一個王爺掌握着。
皇帝緩緩起身,走到太後身邊:“母後,做皇帝真是累死了……還好有十四叔幫忙。”
太後寒了臉色:“你十四叔,幫忙?”
她長長的丹寇指甲一挑,眸中一片冷意:“怕是他想當着皇帝吧……”
皇帝看着太後:“十四叔當着父皇的面發過誓,定會好好輔佐我,絕對不起異心。”
太後恨鐵不成鋼地看着皇帝:“發誓?有幾分可信。再說,那是他沒拿攝政權之前,如今你以年滿十六歲,早可以獨立執掌皇權,他為何還不将攝政之權還給你?”
皇帝眼神微閃,嗫喏了兩下嘴唇,垂眸拿起了茶杯。
“太後真這麽說?”
四下開窗的書房內,周司桓躺在塌上,一只腿微微蜷着,姿态舒展地看着書。
手下道:“是。”
他笑了下,又問:“皇帝如何說?”
“陛下說,您當着先帝的面發過誓,不會有異心。”說完緩緩退下。
周司桓關上書,恰好能從這窗洞中窺見明月。
周遭寂靜了許久,周司桓緩聲道:“太後埋的眼線,不用除,靜靜養着,要查什麽等他們查。”
玉新點頭:“是,王爺。”
幼時,皇兄教他騎馬、射箭,帶着他馳騁山河,去看江邊明月。
月夜的幽光劃過他狹長的眼眸,周司桓冷聲一笑,将皇兄送給他的玉佩從腰間拿出來看了許久,放到了一旁的木櫃之中。
-
許是侯府的事情提醒了寧氏,寧氏盤點了自己的嫁妝分了三間鋪子和幾處田産給明芷。
“你外祖母留給你的東西,祖母知道,被你舅舅舅母搶去了不少,這些你先拿着。”寧氏擦着小姑娘的淚,“好事情,哭什麽。”
祖母拉着明芷擺了許多生意經,明芷認真聽着,恨不得一字兒不落地聽進去。
越聽得多,明芷便想立刻去瞧瞧。
那三間鋪子最近因為祖母無心打理,生意差了許多,得去瞧瞧經營,想個辦法才是……
明芷像來做事兒麻利,尤其出了侯府的事,更想自己手上多有些積蓄,下午便收拾着東西,出了門。
棉霧和雪柳亦是笑得合不攏嘴:“當初慶州那些鋪子咱家小姐便經營得有聲有色的,在這京城肯定也不在話下。”
棉霧确實有些想不通昨日的事:“姑娘,那何公子明顯是動了心思的,怎麽近日就?”
書房那位應該就是信安候,瞧見了桓王救她,不同意才是意料之中的……
明芷不願再提:“明府人單勢弱,被侯府瞧不上是自然的,不必介懷。”
馬車行了一會,雪柳耳朵靈,掀開車簾朝外瞧了幾次之後,忍不住道:“小姐,好像有輛馬車一直跟着咱們……”
棉霧連忙要去瞧,明芷一把按住她:“別看,雪柳耳朵靈應是沒錯。”
她心跳得愈發猛烈,頭也開始痛起來,明芷小聲道:“讓師傅多繞幾個彎路将人甩掉,趕快回府。”
棉霧點頭:“是!”
她們的車一快起來,那馬車立刻跟着快了起來。
雪柳有些害怕:“姑娘,會是誰啊?”
明芷深吸口氣,應是儲骁寧……
“公子,她們應該是察覺了。”
後面寬敞的馬車之內,坐着一俊美年輕的公子,正是儲骁寧。
儲骁寧掀開車簾,指了另一條路:“從這兒過去。”
馬車拐入一條稍微寬敞些的大道,速度快了幾分。
棉霧緊握着明芷的手:“穿過前面的小路,便快到家了。”
馬車疾馳而過的風翻飛起車簾,隐隐露出青石臺階,和黑金牌匾上的三個大字:“桓王府”
明芷一把攀在窗洞處,看着窗洞外心跳如雷。
雪柳掀開車簾瞧,喜道:“那馬車走了!”
馬車駛入窄巷內,三人放松下來靠在軟墊之上,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側面忽然一陣猛烈的撞擊。
“砰——”
明芷來不及反應,頭狠狠撞在木頭上,當即疼的頭暈眼花,血沿着額頭緩緩留了下來。
側邊的被撞開了些縫隙,明芷搖了搖昏沉的腦袋,瞥見一身着華貴錦袍的貴公子從馬車上款款而下,他笑的歉意且溫和:“實在不好意思,車夫打了晃。”
此時兩輛馬車剛好堵住了人字形的巷口,他走得越來越近,聲音如地獄魔鬼般低吟:“此事是我們的錯,麻煩出來商量看看如何補償你們。”
明芷顫抖地站起身,将側邊翹起的縫隙遮住,緩緩道:“我家小姐為女眷,不便相見。”
儲骁寧一笑,不願在兜圈子:“明姑娘。”
明芷狠狠攥着手,忍住心頭翻滾的難受,重複道:“我家小姐為女眷,不便相見。”
可翹起的門扉忽然被人從外狠狠拉起來,眼瞧着就要被掀開,棉霧和雪柳使勁兒拉着也不管用。
那黑金牌匾在腦海中不停浮現,眼淚懸停在眼眶,明芷弓着腰站起身,狠狠撞在馬車後面的門。
“本公子只想看你一眼。”聽到那撞門的聲音,儲骁寧莫名有些憤怒和愉悅,舔了舔嘴角道。
他修長的指節扣住門板,露了一半進來。
明芷取下手上的簪子,狠狠插了上去,儲骁寧及時躲過,卻還是被刮出了一個冒血的小口子。
他看着手上的血,埋頭嗅了嗅,對身邊人道:“将門踹開。”
一聽這話,棉霧和雪柳也趕緊站起身,三人一齊往後撞,門哐嘡一聲,破開了口子。
棉霧扶着明芷送她下去:“小姐快走。”
明芷點點頭,提起裙子,不管不顧地回頭跑去。
她看見了,穿過小路不過五十步便是桓王府。
馬車遮住了一半視線,看見明芷的背影時,她已經跑出去十步開外,儲骁寧眼中厲色浮現,翻過橫檔在路中間的馬車,疾步追了出去。
棉霧和雪柳拼命阻止,被幾個家丁攔住。
頭上的步搖珠翠翻飛,風呼嘯着從耳畔掠過,發髻淩亂落下的發絲在風中如無處可依的水草。
明芷瘋狂地跑,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少女一襲雪白,衣袂在空中翻飛,潔白如雲。額上的血沿着瓷白的臉頰滑落,像在雪地上的詭魅妖異的血梅。
“明芷!!”
夢中暴怒的聲音和現實的重疊在一起炸裂着明芷的耳膜響起,明芷更不肯停下,她跑得愈發快,幾步跨上臺階,靈活地穿過侍衛的阻攔,玉手拉着大門的金色雕花門環,使勁扣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