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別碰我!
別碰我!
五階梯臺之上,是七七四十九顆的朱漆大門,其上的黑金牌匾為先帝賜字。他的這個小叔叔,是最受寵的皇子,是先皇最疼愛的兄弟,是當今攝政的親王。
儲骁寧止住腳步,站在梯臺之下,嗤笑地看着明芷:“你知道你來的是何處?”
明芷忘了,親王府時幾進幾出的大院子,她在門口吼破了嗓子也無用。
方才那女子從濃烈的日光中提裙跑來,白裙散漫如雲,映襯着那玉軟花嬌的臉,讓人一時間走了神。
此時回過神來,門口的阍侍門捏着劍柄走上前:”這位姑娘,請離開此處。“
儲骁寧緩步走上臺階,适時開口:“此為我府中小妾,一時魯莽沖撞了王府。”
儲骁寧來過桓王府幾次,阍侍們自是認得,忙道:“是!”說完退到一旁,等他們自行處置。
明芷淚眼朦胧地望着高大的朱漆大門,手指扣在門環上,摩擦出一片紅。
身後那人越靠越近,他今日是有備而來……帶夠了人手,在那處小巷子更是危險,至少此處光天化日。
她知道的,不能像夢中那麽露出軟弱的一面。
桓王能碰巧救她一次已是天大的福氣,她不可能次次都求別人…可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明芷面向着牆,脖頸纖長白皙,散亂的發絲如藤蔓一般攀在瓷白的肌膚之上,她此時正急促地呼吸着,飽滿的胸脯微微起伏。
他緩緩靠近,按着她的肩膀不由分說地将其轉過臉。
那雙眼瞳又黑又大,明亮地映着屋檐下折進來的光,肌膚賽雪,鼻膩鵝脂,嘴唇微豐不點而朱,她額角的血沿着雪膚蜿蜒,眼中是淚是怒,睫毛濃密的眼尾浸染出一片酡紅,這臉上的每一處皆是細致清靈,不染凡塵的驚豔。
儲骁寧喉結微動,拿處袖帕:“居然,被你騙了。”
他微微湊近:“你為何這般怕我?”
男人危險的氣息噴灑在明芷敏感的脖頸,夢中那些可怕惡心又旖旎的場景忽得閃現在眼前,她不知哪兒來的膽子和力氣,一把推開儲骁寧:“別碰我!”
可她如西子蹙眉,不管什麽表情都美的驚人。
血蜿蜒而下,染濕了她右眼,明芷擡起袖子擦去,警惕地後退一步。
儲骁寧怔怔地看着她:“你讓我更感興趣了,明姑娘。”
阍侍上前催促:“請儲公子攜家眷盡快離開。”
明芷攥緊手中的簪子,瑟縮在牆角,哪怕知道不會有人幫她,仍舊絕望地大吼道:“我不是他的小妾,儲骁寧強搶民女,你們是親王阍侍,怎可助纣為虐!!”
阍侍們顯然是不信的,為難地看着儲骁寧:“麻煩公子,還好王爺此時不在府中,但她一直這樣,要是叫來了府中的管家,我們實在是不好交差……”
一聽此話,明芷撲到門環前,想要在此叩門。
儲骁寧一步上前,一把掐住明芷的腰,捂住嘴,帶着人就往下面走,路上早已準備好來接他的另一輛馬車。
臨走前,儲骁寧笑着對阍侍道:“這點小事,不必對王爺提起。”
阍侍們忙道:“是。”
明芷目眦欲裂,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猖狂。
儲骁寧将人好好地放在軟墊上,松開捂住她的手,拿着袖帕緩緩湊近:“最好乖乖聽話,否則受罪的都是你自己。”
明芷垂着眼睛,怕得手直發抖。
儲骁寧瘋癫乖僻,不能再激怒他了……她要先回家。回家。
明芷柔聲開口:“公子是何意思?”
儲骁寧忽然笑着湊近她的眼前:“心悅你的意思。”
明芷趕忙低頭縮到另一側角落:“可小女子想要明媒正娶的婚事,不想不明不白的……若公子真心實意,就按章程來,三書六禮迎娶我上門……”
儲骁寧一笑,将沾了血的錦帕扔在一旁:“你想做正妻?”
明芷堅決點頭,以儲骁寧的身份她要嫁去做正妻是十分不易的,這樣說不定能多拖延些時間。
“我誓死不願作妾,公子若是真心,便拿出些誠意來。”
小姑娘柔柔嬌嬌,口氣倒不小。
儲骁寧本覺得一個小女子跟他提這些要求多少不自量力了些,可小姑娘因為畏懼啜泣得通紅的鼻尖和眼眶,愈發媚眼如絲,楚楚可欺,他耐着性子:“明姑娘在家等我消息。”
明芷緊攥着自己的衣裙:“請公子先送我回府。我回去與父母親商量。”
儲骁寧點頭,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我可以按你的要求來,但也請明姑娘,不要耍什麽花招。”
明芷乖巧點頭:“嗯。”
快到府門口時,明芷忙攔住儲骁寧:“麻煩公子在這裏将我放下就行……”
儲骁寧一把掀開簾子:“停車。”
明芷柔柔欠身,緩緩行了出去,
馬車內,儲骁寧埋頭嗅了嗅那手帕上的血味,盯着那道身影,如同蟄伏已久的狼。
明芷知曉,他敢放她回來,便有十足的把握将她要到手。
他可以以父親之事光明正大的威脅,到時候父親定會選擇将她送出去。從她入府的這一刻開始,儲骁寧的人便時刻監視着明府,她再也逃不出去。
一踏入明府,正趕上棉霧和雪柳扶着祖母出來找她,方才壓抑了一路的害怕此時洶湧地湧了出來,明芷連忙跑了過去,埋在祖母懷中啜泣。
等到了福安堂中,明芷握住祖母的手:“祖母上回父親的事,解決了嗎?”
祖母點了點頭,沉聲道:“儲骁寧針對的是安大人,我以劉大人之名勸安大人自請歸鄉之後,儲骁寧便再也沒針對過你父親,”
可現在不同了,就算安大人走了,儲骁寧也有一百種辦法逼她就範。
什麽正妻,以儲骁寧的陰險,不過是暫且答應穩住他罷了,他定會今天就找上父親,威逼利誘……
明芷将包括預知夢的一切都告訴了祖母,可不知是不是因為破了天機,她很快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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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醒來時,便聽到外堂中,祖母與父親激烈的争吵着。
“我拼着這條老命不要了,也決不允許你講我歲歲賣出去!”
“母親,這不是賣!!儲公子說了,阿芷以貴妾拿過去,以後還會給她升為平妻。鎮國公府是何等勢力,母親你不是不清楚!想踩死一個毫無根基的七品小官不過一句話的事情!我敢說一個不字嗎?”
“別與我說那麽多!若儲骁寧是個正常人也就罷了,可你不清楚?!你不是也打聽過了嗎?他又見不得人的怪癖!是個瘋子!你将歲歲嫁過去,那就是讓她死!”
明方學臉一白:“母親你從哪兒聽的風言風語,儲公子風光霁月,只是愛美色了些,哪有母親說的那麽吓人。”
寧氏拿起杯子盡數摔碎在明方學面前:“你自己查查便知我所說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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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昏半暗的車內,風過揚起車簾,周司桓有些疲乏地靠着。
馬車緩緩停下,兩盞大燈籠渾渾蒙蒙地照着,阍侍們上前掀開車簾,恭恭敬敬地迎着人下車。
臺階上,朱門前,有幾處暗紅,旁人看不出,但周司桓眼力極好,當即停下,轉身問:“哪兒來的血跡?”
阍侍們忙跪下:“禀告王爺!今日儲三公子的小妾突然跑來此處,兩人似是發生了争執,許是那姑娘留下的血。”
玉新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忍不住啧啧兩聲。
這儲骁寧,玩得也太野了些,竟然是逼得人跑了嗎?
周司桓點了點頭:“派人将此處清掃了。”
阍侍:“是!”
書房之內,燭火輕晃,周司桓筆尖微頓。
“民女的父親有意将民女送給儲三公子為妾……”她靠得不近,卻偶有香軟的風襲來,凄楚可憐地說着。
除了她,還有誰會跑來桓王府呢。
周司桓招來下屬:“去調查一下,今日在府門口,發生何事。”
“是!”
周遭都暗了下去,周司桓卻仍舊沒有想睡的意思,自從又見了明芷一面之後,那夢做得愈發過分,每每都是渾身濕透,如同被精怪抓住了一般根本醒不過來……
玉新困得不行,忍不住說了心中所想:“王爺,不如将那小娘子要過來吧,許個側妃的位置,已經是榮耀全族了。”
那散漫的眼神逐漸冰冷,玉新一巴掌打在自己嘴上:“屬下多嘴了!”
周司桓垂眸看向遠處的明月,風沙沙吹過,在夜裏奏出安詳的曲子。
不知過多久,王爺終于困得不行,入塌睡覺了,玉新站在外面打了個盹兒,便聽裏面的異動,玉新打開門沖了進去,看着渾身被汗浸濕,微微透紅的男人:“王爺,聽屬下一句勸吧!你不能因為小時候的陰影一輩子不碰女人吧,屬下這就将人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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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搖曳,明芷看着燭火那頭父親的臉,微微有些走神。
他神情溫和,坐了好一會才轉頭看向明芷:“這些年,你和你哥哥過得如何呀?”
他此時的問候顯得那麽遲、那麽不合時宜,可明芷還是忍不住鼻尖一酸。
她柔聲道:“長兄去從軍了,沒有消息。這些年外祖母帶着我,一直待我很好。”
明方學應了一聲:“嗯。”
過了許久,他才又道:“這些年,我一直想回慶州将你和明越接過來,但你外祖母因為你母親的事情,對我頗有埋怨,每次還未見到你們,便被趕了出去。”
明芷有些驚訝地擡起頭:“父親……”
明方學看着濃烈的黑夜,深深吐了一口氣:“這件事都是父親的錯,若非宴會之遇,儲骁寧也不會将主意打到你身上,上次……也多虧你自己機靈。”
原來有父親是這種感覺嗎?明方學坐在暖黃的光裏,竟有了幾分慈愛。
想到儲骁寧今日言語之外的威脅,明方學嘆了口氣:“我去調查一番,若确實如你祖母所說,父親定會盡力護住你。”
說完,起身,交代她不必害怕早些休息之後,便沒入了夜色之中。
明芷看着父親的背影,久久出神。
她該信嗎?
眼眶濕了又濕,明芷坐在燭火旁,看着搖曳不止的火光,堂下烈風一吹,火苗噗嗤一聲便熄滅了。
明芷站起身,小聲道:“開始收拾吧,我們馬上走……”
棉霧和雪柳對視一眼,她們也不是第一次逃跑了,做這事兒還是比較得心應手的。
打包好自己的東西,明芷小聲道:“棉霧,還有人在外面盯着嗎”
棉霧道:“有,不過我看見那三個人都在打盹兒……,我們悄悄跑,應該沒問題。”
明芷紮着男子發髻,穿着男子的便服,包袱裏只裝了必要用的通關文書和盤纏。
正準備出門時,門忽然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男子高挑瘦削,站在門口,一把長劍別在腰間。
雪柳吓得當場就要暈過去,棉霧扶着她,緊張地瞧着明芷。
明芷咽了咽唾沫:“你是誰?”
玉新簡明扼要道:“明姑娘,不必擔心。我是桓王的手下,現在桓王需要您幫個忙,請您随我去桓王府一趟,定讓你安全回府。”
可瞧幾人的樣子,好像是要偷跑。
玉新拿出腰間的玉牌,給明芷看了一眼。
一聽那個名字,明芷眼眸一亮,止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水眸盈盈有光:“王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