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溫柔

溫柔

“屬下當時提議三千營換人,其實并不是說他們渾水摸魚,而是說他們射箭沒有準頭,不合适待在三千營。三千營都是騎兵,騎射自當一體,這兩千人要麽不精于騎,要麽不精于射,總有更好的去處,您說是否。”

說的是簡單,三千營确實是全騎兵部隊,但你江寒衣背後說人家馬都不會騎,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夏靜舟不語,江寒衣說:“我這還有份名冊,是我當時逐一标注的,上面寫了每人的騎馬成績、射箭成績,您看。”

都沒想到江寒衣還有這一手,她額外還做了數據統計,誰騎馬不行,誰射箭不行,他們都還以為江寒衣呈給皇帝的折子就是她的全部記錄了。

夏靜舟起身,江寒衣從随身的口袋裏摸出來一張大紙,沒剪裁過的,确實是用狼毫小筆密密麻麻寫了名字,還有列表,射箭與騎馬躍障,都有标注。

江千戶缜密,當下夏靜舟就是這麽想的。

有了這紙數據,誰騎馬摔馬,誰十箭不中一矢,還有什麽好吵鬧的。

“那屬下先去後山了,後山正開壟呢。”江寒衣覺得禁軍這事不難,要麽努力訓練達标,要麽自尋出路,反正三千營都是功勳之後,功勳之後還能找不到去處?

“去吧,這張紙留下。”指揮使放人。

“是,多謝指揮使和兩位鎮撫使大人,屬下告退。”

江寒衣一走,夏侯明就說她,“蠻有條理的,曉得給自己留後路。”有了這個全程統計數據,還怕什麽禁軍不認賬。

夏靜舟說:“讓他們退一步吧,既然不達标,就練到達标再進來。”

夏指揮使和沈鸩九的想法大概一致,若像之前江寒衣的提議全部攆走,非常容易造成暴動。三千營又是功勳之後,不看僧面還看佛面,像楊世傑背後不就是楊元嗎,位高權重,兵部尚書若想給錦衣衛使絆子,上眼藥,一定是毫無負擔的。

“指揮使大人,我有一個提議,”沈鸩九開口。

夏靜舟道:“就等着你們講呢,想法留着又不能生寶貝。”

沈鸩九說:“屬下想過了,三千營的人也不必另尋去處,只需要增設一個預備營,或者将現在的三千營分成正式營和預備營,每隔半年一次騎射大比。”

夏侯明也悟了,“那就是過關的進正營,不過關的接着練,是這個意思吧?”

沈鸩九點頭,“沒錯。另外預備營對外擴招,招十五歲左右的孩子,其他各軍訓練得好的,也能去三千營。”

妙啊,夏靜舟心說,這法子一邊維護了三千營那些軍隊混子的尊嚴,一邊又柔和地告訴他們,你們不達标,只能一直加強訓練。

等強度一直往上提,他們自己覺得三千營不是個養老好地方的時候,自己就會想辦法走了。

“夏侯鎮撫使留下來幫幫江千戶,我看她一人操勞也十分之辛苦,別讓北鎮撫司一邊忙,你們南鎮撫司也适當出出力。”

夏靜舟想帶着沈鸩九進宮,夏侯明被點名,即刻道:“卑職帶人去後山看看,南北鎮撫司,齊力同心。”

這才是夏靜舟喜歡的錦衣衛兩鎮撫司,兩個鎮撫使關系也好,不像之前陸鼎在的時候,南北根本互相不說話,遑論共用一個小食堂。

待得夏侯明去後山,夏靜舟和沈鸩九說:“拿上江千戶手書的紙,我們進宮去。”

宣德皇帝一直也在考慮三千營那兩千人的去處,真要安置,只能拉去西郊大營練兵,但西郊那都是京營的人,不知道和三千營合不合得來。

內官通報,“聖上,夏大人和沈大人來了。”

“宣。”

宣德帝一直在等夏靜舟拿個體統出來,這會兒他和沈鸩九一起來了,想必是商量出方案了。

“微臣見過皇上,這是江千戶手書,關于三千營的考核成績。”夏靜舟從沈鸩九手上拿江寒衣的成績記錄,密密麻麻,事無巨細,寫了每個人每次小考和大考成績。

“江千戶細致。”皇帝說。

夏靜舟也是這麽想的,他說:“沈鎮撫使有一策,微臣覺得可行,故而攜他進宮,一齊聽聖上聆訓。”

夏靜舟一個文臣,掌錦衣衛親軍都指揮使司,他需要助力,南都錦衣衛人數雖不多,但大多數人只認陸鼎,協作沈鸩九,他才能在錦衣衛有實際話語權。

否則上行下不效,等于他的命令根本出不了兩個鎮撫司。

沈鸩九将自己想的組建三千營預備營的想法又說了一遍,不斷考核,不斷篩選,不斷淘汰,保持三千營的最佳戰力。

“沈卿做事很得章法,顯溫柔的正義。”宣德皇帝說。

做事立場要正,但手段要溫柔,就借江千戶來說,她掀起悄然大波,卻無填平風浪的準備,大造一場,後患無窮。

夏靜舟聽聖上評價沈鸩九溫柔且正義,他心想,幸虧封指揮使死了,有他在,這個三千營分離成正副營之策,定辦不成。

楊世安在任蘇州知府期間死了,兵部尚書楊元楊大人的獨子楊世傑就在三千營,三千營與神機營一樣,是全軍裝備最精良,最有錢富足的部隊,兵部尚書的兒子都在三千營,足可見一斑了。

出得宮來,沈鸩九又仔細看了江寒衣的記錄,楊世傑沒有騎馬的記錄,射箭成績倒是有,十不中一,也就是零。

兵部尚書楊元之子,楊元侄子上半年才死在了蘇州知府的任上,現在又驅逐他楊尚書的兒子出三千營,三千營分正副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什麽貓膩,更別說楊元了。

三千營在鬧什麽,他一清二楚。

留一個楊世傑在正營也沒什麽,而且正營的訓練強度只會比副營更大,屆時楊世傑可能自己就想去副營了。

不過一不成器公侯人家,不足為慮。

但還沒等三千營分正副,就有禦史告了楊世傑,說兵部尚書楊元之子搶占民女,仗勢淩人,侵奪田産財務和私拖門下。

狀告之人正是都察院蕭衍之蕭大人,楊元已經年邁,他歷經三朝,從永樂年間一直站在中央朝廷的文官最高位,兵部尚書。

案子丢到了北鎮撫司,即是丢到了沈鸩九手上,怎麽處置,皇帝需要沈大人給個答複。

皇朝保護私有財産自有法紀,朱元璋已經制定了專門的法律條例來約束淮西集團的人,以免他們自诩功臣,他們這些功臣與開國皇帝同生死,共患難過,但随着他們對法制的松弛與權欲的滋長,遲早會與皇帝走到對立面。

蕭衍之狀告楊世傑私養家奴百餘人,又擅殺之,更縱容惡仆侵占民田,還令家人買了鹽引,阻壞鹽法。

大明皇帝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極力維護為統治階級服務的法紀,是以對違反條令法紀之人絕不寬宥。

沈鸩九受皇帝指派,去處理此事,既然禦史蕭衍之提出來,那麽錦衣衛北鎮撫司就有責任和義務去查明真相。

根據蕭衍之所說,楊世傑本次鬧出人命,将屍體草草一卷,埋都未埋,丢進了城郊亂葬崗。

北鎮撫司還未去楊府抓捕楊世傑,反而先去了蕭家,禦史蕭衍之的家。

千戶江寒衣帶人前往,江寒衣站在蕭衍之不大的庭院裏,這個庭院她很熟悉,但現在有了些微的變化,例如他的大水缸換了地方,曾經她喜歡在上面鋪一張荷葉,既能蓋住水缸,也能雨後聽荷聲。

現在荷葉沒有了,反而上了個木頭的蓋子,遮得嚴嚴實實的,仿佛華亭保護蕭衍之,生怕他被哪家姑娘看中似的。

然後是江寒衣每次先上屋頂,再從樹上滑下的一顆棗樹也沒了,估計是華亭讓人砍了,連着屋檐的棗樹也沒有了,那個角落現在也空蕩蕩的。

江寒衣站于院中,說:“禦史大人狀告當朝兵部尚書之子,言辭含糊,語焉不詳,是否誣告?”

怪冷漠的。蕭衍之看她一眼,她如今已經是北鎮撫司的女千戶,官職比他一個小小七品都察院監察禦史要高,而且本朝向來武官比文官級別虛高一級。

例如說正二品的兵部尚書楊元,文官已經到頭了,已經位于九卿之列,就似武将之列,五軍都督府的後軍大都督孟微冬就是正一品的武官,一樣是做到頂了。

而他的老師張蒼宗,都察院左都禦史,不,嚴格來說,張蒼宗是左副都禦使,還不是左都禦史。

原來的左都禦史大人傅垂憲去了北京,張蒼宗只是以左副都禦使之位代替行使南都都察院左都禦史之權力。

這是張蒼宗的一個節點,也是他的心結,他瘋狂想成為真正的左都禦史,就是從正三品的左副都禦史跳到正二品的左都禦史的位置上去,因為都察院左都禦史一樣是一個權利的象征,都察院左都禦史與兵部尚書一樣,坐到了這個位置,就是文官之首。

人生無憾,位列九卿。

人都有執念,張蒼宗有,他蕭衍之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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