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發現

第30章 發現

等到五年不見的盛婳真正站到跟前, 日光映着她的面容風情天然、皓質無雙,好似畫中人一般不真實,崔樹旌産生了片刻的恍惚感。

盛婳走近他,眼中盈盈帶笑, 神色揶揄:“怎麽?不認識我了?”

叱咤北疆的小将軍突然在此刻紅了臉, 喉結滾動了一下, 結結巴巴道:

“幾年不見,你……你倒是變好看……不,更好看了些。”

少年人坦率又直白的話語惹得盛婳一愣, 随即失笑:

“你這幾年在北疆盡練好聽話了?”

“何止, ”提起在北疆的歷練,崔樹旌收起羞澀, 得意地拍了拍身上威風凜凜的甲胄:

“小爺我在北疆可是立下了赫赫戰功的。”

“厲害啊, ”盛婳拍了拍他的肩, 由衷贊道:“未來北疆的安危可就靠崔小将軍了。”

“嘿嘿。”崔樹旌被誇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盛婳好奇道:“所以這次崔家只有你一個人來嗎?”

“沒有, 還有我小叔叔呢。”

睿王崔硯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崔珏也就是崔樹旌的父親, 文采斐然;小兒子崔淮, 武藝高超,是崔家最骁勇善戰、出類拔萃的一名将軍——崔樹旌說的就是他。

“崔大将軍?”盛婳眸中若有所思:“他竟也來了?”

崔淮常年駐守北疆, 無召不出,有召也不一定請得動他, 就連上次睿王進京述職他也告病在家。上輩子, 為了從敵軍手上救下崔樹旌這個侄子, 崔淮中了毒箭不幸身亡。因此, 兩輩子加起來,盛婳對這個人從來只聞其名, 未見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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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崔樹旌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在盛婳面前一向是知無不言:

“這次聖上特地欽點了他,卻是為了一場秋狝。我也不太明白,大概是為了考校我們北疆的戰力吧。”

“原來是這樣。”

盛婳心道,這崔淮上輩子沒來這場秋狝,這次卻來了,說不定是劇情在推動什麽。

經過上次太後的事情,盛婳對于上輩子看似不露圭角的人物總是多留個心眼。

崔樹旌見盛婳對他小叔叔感興趣,猶豫片刻道:

“我小叔叔雖未娶妻,但畢竟年紀也大了……”

盛婳原本正在沉思,聽到這話裏的暗示瞬間哭笑不得,擡手彈了一下他腦門:

“想什麽呢。”

崔樹旌看出她沒那個意思,頓時放下了心頭的大石:

“那咱們走吧。如果你想認識他,我可以找個時間為你引見。我小叔叔可是很寵我的!”

想到崔家令人忌憚的勢力,盛婳頓時明白崔樹旌這話說出口的分量,心裏一暖:

“好。”

/

秋狝之宴上,天高氣爽,金鼓喧阗。營地中央架設了庭蓋、布置了許多矮桌與軟墊以供王公大臣入座。席上金漿玉醴,瓜果飄香。

甫一落座,看到崔樹旌身旁坐着的那位沉肅淩厲、氣質清貴的将軍,盛婳暗自驚訝了一瞬:

崔淮這副姿容,實在是看不出已經是年近四十的光景。

保養得真好啊。盛婳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就在這時,腦海裏的系統突然出聲道:

“宿主不妨多看幾眼呢。”

“真是稀奇,沒想到有一天你會主動催我多看看美大叔。”盛婳還有閑心思打趣。

要不是系統沒有實體,此刻它必定要流下黃豆汗:

“不是,是讓你注意細節。”

系統平時很少出聲,這次卻專門提醒了兩遍,盛婳終于收起不着調的情緒,正襟危坐,開始不着痕跡地打量起斜對面的崔淮。

古代沒有手機,少了電子産品的荼毒,這兩世她視力極好,得益于此,她很快就發現了亮點——

那便是崔淮腰間玉佩的穗子。

正常的流蘇穗子會如少女秀發一般順滑,顏色單調,少有穗子會如崔淮這條一般編得如此雜亂,純白中還帶着突兀的血點。

這樣的飾品在天韶國是大大的不吉利。

起初,盛婳以為這條穗子是崔淮在行軍打仗時不慎沾染上的血跡,但再多看幾眼,卻發現疑點不止于此。

這條穗子肉眼可見的脫線,看得出來使用的年限已久,早該更換的東西放在身份尊貴的大将軍身上更加顯得格格不入。

盛婳略微蹙起了眉。

這條穗子……好像在哪裏見過?

饒是她記憶力好,此刻也不禁陷入了沉思,在三世紛雜的記憶中尋覓起對應的蛛絲馬跡。

帶血的……穗子……

突然間,盛婳腦海中有一角遺忘已久的回憶漸漸清晰。

那是她上輩子九歲時誤闖的冷宮。

彼時正逢皇帝壽辰,普天同慶,喜氣洋洋。作為公主,盛婳自然也要進宮參宴,但面對宴會上虛與委蛇的君臣來往,她沒待多久就感到心煩意亂,趁着無人注意的空隙偷偷溜走了。

百無聊賴之際,竟然誤打誤撞走到了荒涼幽冷的長月宮。

自打有記憶起,盛婳便未曾見過被皇帝厭棄多年的郁皇後,也從未涉足此地。又見這座宮殿僻靜得好似無人居住一般,連個守夜的宮人也無,好奇心驅使之下,她走進了殿內。

長月宮空曠簡陋,在寒冬臘月之中,連地磚縫都滲出了刺骨的冷意。

沒有儀容得體的侍女、金碧輝煌的裝飾,盛婳一進門,看到的只有一地被打翻的殘羹冷炙,馊掉的味道還沒靠近就已然聞到。

她那時膽子是真的大,非但沒怕,還固執地往裏走。

拐過一個彎進入內室,她總算看到了一個活人。

但也不能稱之為活人了,那個女人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具嶙峋的骨架,瘦得離奇,臉色蒼白,只有那張清癯過頭的面容上隐約可以窺見年輕時的豔質英姿。

窗外凜風陣陣,她卻還是一身輕薄的、甚至還帶着補丁的宮裝,遠遠就能看見那雙手上布滿了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凍瘡,已然嚴重到滲出血來。

她沒有發覺盛婳的到來,只是坐在老舊的銅鏡前自顧自地編織着手中潔白的穗子。

奈何她手藝不佳,編的時候時常打結,還得一個個解出來。

但女人卻耐心極了,凹陷下去的側臉也能叫人看出十足的用心。

太過認真,連血蹭在上面也都視若無睹——或者說,她看上去已經沒有多餘的氣力再編織一個新的出來。

盛婳觀察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出聲打擾,放下随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的錢袋LJ,默默離開了。

那日誤闖終歸是個意外,這短短的一小段記憶封存在歲月長河之中,若不刻意挖掘,盛婳甚少想起。

只是一提到郁皇後,她的腦海裏還是會勾勒出一個在那吃人的宮廷中苦苦掙紮的可憐人形象。

盛婳的目光又放回了崔淮那條穗子上。

如今已然過去了十幾年,但崔淮卻仍将它挂在腰間出席宴會,看得出來他對這件東西很是珍重,應該不是偶然間流落他手的。

所以……這是郁皇後送給他的?

冒着被皇帝發現的風險也要把這穗子交給遠在千裏之外的北疆的崔淮,郁皇後和他應該不是簡簡單單的朋友關系吧?

或許兩個人曾經相愛過?

電光火石間,盛婳想到了皇帝對盛祈——也就是對祁歇這個兒子從出生起便莫名其妙的冷落。

該不會……祁歇其實是崔淮的兒子?

不然難以解釋她那便宜舅舅為什麽一點都不關心這個兒子。

這個念頭叫盛婳猝然一驚,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

她向來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左右查一下也費不了多少事,于是在腦海裏戳了戳系統,試探性地問:

“祁歇與崔淮是父子關系嗎?”

“是的,宿主。”

“祁歇也的确是郁皇後的兒子,對吧?”

“是的,宿主。”

盛婳:……她那便宜舅舅頭上可真綠。

難道是他發現了郁皇後與他人私通,才将這對母子棄之不顧?又或者還有別的隐情?

盛婳感慨了一聲:“難怪你要提醒我。原來這就是你上次說的‘還有的探尋’的事。”

“還不止呢。”

盛婳:?

現在兄妹不是兄妹,姐弟不是姐弟,表姐弟也不是表姐弟的,難道還不夠啊!

盛婳想到上輩子困擾了她那麽久的烏龍竟然是由這麽混亂的男女關系引起,就覺得很是無語。

不過,雖然是這麽想,但偶然得知了這個秘辛,對盛婳而言反而是好事。如果她沒猜錯,睿王年事已高,大部分兵權一定是由這個正值壯年、銳不可當的兒子崔淮掌握。

若是崔淮得知他還有一個在世的兒子,保不齊也能在祁歇登基之路上添磚加瓦,出一份力。

而且據她所知,上輩子崔淮就算手握兵權也是子承父志,一直忠心耿耿地守衛着天韶國的邊疆不讓外敵來犯,從不參與任何黨派之争。可以說崔家上下滿門忠烈,這樣的人愛恨分明,忠肝義膽,更加值得信賴。

想到這裏,盛婳偏過頭跟春舟耳語了幾句:

“你去告訴祁歇,讓他今晚睡在我的營帳裏。”

既然她如今發現了祁歇與崔淮的父子關系,那便更加要照看好祁歇,不能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

這種情況下,他反而不适合待在魚龍混雜的侍衛營中。

而盛婳好歹是個公主,平時營帳無人敢進——只有讓他住在這樣的地方才較為穩妥。

春舟瞪大了雙眼,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簡直是痛心疾首:

“公主,這裏好歹是圍場,您……”她委婉道:“您注意着點。”

那苦口婆心的語氣,就差直言“你不要縱.欲過度”了。

盛婳無語,怎麽她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這麽容易想歪?

但此時衆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解釋太多,盛婳瞪了她一眼:“你照做就是。”

春舟無奈地嘆了口氣,乖乖領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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