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玫瑰夜
第10章 玫瑰夜
10月22日。
距離顧倚風的生日只有一天。
她出生在天秤座的最後一天,甚至是最後一個小時。
剛結束一個不太愉悅的電話,她坐在床上,漫無目的刷手機。
“你現在嫁給時綽了,可得把任性的脾氣改改,不能再跟對你弟似的吆五喝六,要溫順一些。”
“我聽你外公說時綽經常去出差?你可得看緊一些,省得哪天一個不注意他被別的女孩纏上,記得多給他打電話。”
“還有,他不在的時候你要經常跟時家的長輩聯系的勤一些,做個賢內助,這樣男人才會珍重你。”
……
諸如此類,聽得耳朵發麻。
這些把她壓得喘不過來氣的話,來自她的母親。
手機越刷越煩,哪怕屏幕上是她之前最喜歡的貓咪賣萌視頻也看不進去,最後幹脆仗着有地毯,丢到了某個角落。
整個人呈現一個“大”字躺下,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面無表情,眼神渙散無光。
這時,來電音樂響起,她吓得一個激靈,連忙又把手機攥進掌心,然後接通。
“你現在在酒店嗎?”
熟悉的男聲,清冽卻不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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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顯示的備注愣了一秒,她答:“在呀,怎麽了?”
“那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邀請小顧女士共進晚餐呢?”
原本一成不變的語氣有了波瀾,雖然看不見,但顧倚風理所應當地覺得他應該是笑了的。
他長得好看,笑起來更甚。
哪怕只有一點點。
也是下意識的,顧倚風想逗逗他,便故意說:“很可惜哦,時總沒有這個榮幸。”
“是嗎?”
那邊的人又說:“那你跟我說說,誰比我更有?我去學學,争取下次把他比下去。”
顧倚風笑出聲,起身走到窗邊,嘩啦一聲,厚重的卡其色窗簾被拉開,透過碩大的落地玻璃窗,她正好看見了外面的人。
他孤身站在那輛邁巴赫的前面,整個人的氣質與周圍三五成群的喧鬧格外不同。
像是一只誤入凡塵的仙鶴。
超過兩分鐘沒說話,電話那邊的人主動道:“顧倚風,下樓,我在等你。”
“诶?可我不想下去怎麽辦?”她軟着語氣,成心難為他。
男人也不急,循循善誘:“那之前說好的紅寶石也不想看看了嗎?”
這男人!真會捏她死穴!
她如是想,還是松了口:“那你可好好等着,仙女馬上就到。”
男人啞然:“好,我等着仙女。”
挂了電話,顧倚風沒有火急火燎地趕下去,而是先換了身衣服,還特地挑了只顏色适宜的口紅。
在全身鏡前反複确認沒有不得體後,才不慌不忙地去按電梯。
她出酒店大門時,男人果然靜靜站在原地。
黑色的風衣盡顯肅穆,裏面是一件中領的純白毛衣,原本淡漠的氣質被中和,俊郎的線條在明晃晃的燈光下,難得柔軟。
看見她時,還晃了晃手。
心髒陡然錯了一拍,她想讓自己別顯得那麽迫切,走過去的步子也變得很緩。
可哪怕等候多時,也難以在他臉上尋到不耐煩的神色。
盯着看了一分鐘,只能瞧見一如既往的矜貴脫俗。
擡手敲了下她額頭,時綽似笑非笑:“看什麽呢,上車。”
揉了揉被他冰涼指骨碰過的位置,顧倚風哼道:“痛诶。”
開車門的手一頓,時綽回頭:“疼?”
見他當了真,顧倚風又趕忙道:“騙你的。”
語調乖張狡黠。
說完,她一把擠開男人的身形,一溜煙地鑽進了副駕駛裏,重重帶上門,只昂頭透過玻璃窗看他。
車窗玻璃貼了太陽膜,外面的天色又很昏暗,他站在外面什麽也看不到。
可她不一樣,他臉上的一切變化,她都盡收眼底。
因此當男人嘴角出現的一絲弧度時,她看得極其清晰。
很快,他從另一側拉開了駕駛座的車門,也坐了上來,還卷進一身風霜氣:“想吃什麽?”
問完,又突然想起什麽,嚴肅地追加:“不許說火鍋。”
眨眨眼,顧倚靠佯裝生氣:“哪有這樣的呀,一點都不民主。”
“民主?”
時綽哂笑:“你是指沾了一身火鍋味的那種民主嗎?看不出來,時太太喜好挺獨特。”
二度聽到這三個字,顧倚靠心如擂鼓。
他親口說出傳進耳朵裏,與在手機揚聲器裏聽到的感覺很不同。
他的聲音極好聽,低沉溫醇,磁性悅耳。
不算快的語速,尾音勾着難以察覺的上揚,明明也沒有過多的語調,可聽起來就是覺得無端溫柔,像是黏着耳根鑽進來的。
一時間,她低下頭,臉頰微熱:“你管我。”
沒察覺到她的不自然,時綽啓動車子,輕踩油門:“我怎麽敢管呢,說地方吧。”
到最後他們也沒去吃火鍋,主要是顧倚風胃不太舒服,就幹脆挑了家評價不錯的淮揚菜。
口味清談,環境幽雅。
很符合時綽選餐廳的習慣。
吃完飯,顧倚風心血來潮,主動說:“我來開車吧?”
時綽揚眉,朝她看過去:“可以嗎?”
顧倚風:“當然可以了!我技術很不錯的。”
薄唇輕扯,時綽遞給了她車鑰匙,自顧自上了副駕駛:“那就辛苦時太太了。”
起初他的确是很期待的,可沒想到,安全帶才剛系上沒十分鐘,一聲因撞擊而起的悶響就随之落地。
再看過去,邁巴赫的車頭凹陷下去一塊,周圍還附帶了幾道剮蹭。
時綽下車查看了狀況,幽幽道:“想看時太太施展技術,成本還挺高。”
捂住臉坐在原位,顧倚風小聲抗議:“是你的方向盤太難打了……”
“是是是,怪車,不怪你。”
他忍笑,走到駕駛座外面,幫她開了車門:“我來開吧,先送你回酒店。”
雪肌呈現淡粉色,她頂着熱氣,甕聲甕氣地說:“我不想坐車了,走回去吧?”
男人挑眉,靜靜地駐立。
啪嗒一聲響,安全帶迅速松開。
沒有聽到回複,她又道:“也沒幾步路,最多二十分鐘,就當消食散步了,好不好呀?”
說着,她試探地去扯他袖口。
只拽了一點點,一關節大小的位置,滿是小心翼翼。
視線不受控制地下移,最後落在她指尖的顏色。豆沙粉到透明粉的漸變,沒有過多的點綴配飾,像果凍。
眸光一斂,他應下:“好。”
一直觀察着他的反應,直到他松口,顧倚風小幅度地抿了抿唇。
果然,外表再堅不可摧的男人,不還是喜歡柔弱那一挂的,她都還沒怎麽施展呢,狗男人就立刻服軟了,啧。
看着他喊來人把車開走,顧倚風再次拉住他袖口,朝馬路對岸走過去。
京市的深秋與魔都很不同,沒有無所不在的潮氣,也沒有連綿不絕的雨,這裏更幹燥,風也來的更急。
月光明淨,車流不息。
她瞄了眼站在更靠近馬路那邊的人,突然開口:“時綽,你理想的聯姻對象是什麽樣子?賢內助嗎?”
時綽身形一頓,看過來:“我可沒說。”
仿佛沒聽到他的話,顧倚風腦袋裏都是之前母親在電話裏提到的字句,咬了咬下唇,她喃喃低語:“我這種喜歡到處跑的人,肯定不符合你的預期吧。”
剛說完,她的後腦勺就被人敲了下。
力道不重,但正正好好把她四處亂飄的思緒拉回來。
順着看過去,男人的手還沒收回,此刻正舉在半空中,指骨修長漂亮,指甲修得幹淨利落,是很符合大衆美學的漂亮。
他沉聲道:“我認識的顧倚風,不是喜歡自我否定的人。”
說完,他放下了手臂:“而且,你是不是我的理想型這些又有什麽關系呢,任何人的喜好、選擇都沒有改變你的資格,你依舊是你,這就夠了。”
“而且——我從來沒有表達過我的理想型吧,更何況是你剛剛形容的那種。”
他說的很認真,淺色的瞳仁聚着光。
顧倚風一愣,随即很快笑出聲。
很短促的兩聲,但又格外直白,與此刻的心情一般無二。
她朝他更靠近一點,語氣混着有意為之的三分嗲:“打個比方而已嘛。”
時綽挑眉,故意不順着她的話:“那,你怎麽知道你不是我的理想型呢?”
顧倚風整個人僵在原地,臉上少有地露出不知所措,眼睛也緊跟着瞪大:“你、你——”
磕磕巴巴的話還沒往外蹦幾個字,他們的身後突然沖出來兩個瘋跑的中學生。
“小心!”
時綽反應迅速,趕在她被他們的書包撞到之前伸出手。
掌心穩穩扶住她的腰側,朝自己的方向用力。
眨眼的功夫,顧倚風以一個極度暧昧的姿勢被圈進他懷裏,雙臂條件反射地撐在兩人之間。準确來說,是時綽的胸前。
看着他的臉陡然變大,顧倚風的呼吸都整個亂掉。
因為緊張,她倒吸一口涼氣,驚慌失措地推開他,又猛的後退兩步,看着已經恢複如初的正常社交距離,她後怕地大口呼吸。
為什麽心跳這麽快!
她咬着下唇,在心底吶喊,一顆心被擠成了麻花死結。
垂眸看着她的反應,時綽忍不住皺起眉。
他猶豫地開口:“你好像,有點怕我?”
“我沒有。”顧倚風矢口否認,擡起頭,重重吸了一口氣,跟要壯膽似的:“我只是被吓到了而已。”
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時綽又道:剛剛說的話——”
“懂,都懂,理解。”像是一個懼怕潘多拉盒子打開的巫師,顧倚風臉色蒼白地打斷。
說完又怕他還要揪着不放似的,她繼續掰扯:“你不用看我心情不好特地安慰,我不是那種人。”
在她看不見的角落,男人的拇指指尖貼着食指內側,在軟肉上掐出了一道很深的痕。
晚高峰臨近尾聲,周圍的行人也漸漸變少。
時綽主動岔開話題:“知道了,走吧,前面好像要變綠燈了。”
因為這段小插曲,直到走過路口兩人也沒再開口。
直到路過一樹已經稍顯頹态的槐樹時,時綽主動問:“你的駕照,是什麽時候考的?”
以為他在糾結之前撞臺階的事,顧倚風義正言辭道:“那可是我大學時一科一科考下來的!”
說到“一科一科”時,她的聲音下意識擡高,生怕被誤會。
時綽好整以暇地笑笑:“那你多久沒開過了?”
顧倚風立刻偃旗息鼓,整張小臉低低埋着,嘟囔一聲:“也就兩三年,沒多久。”
像是明白了什麽,時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難怪。”
“怎麽了嘛,還不允許人失誤了。”她重新擡起頭,一雙亮晶晶的狐貍眼裏滿是憤憤不平。
偏頭對上她的視線,男人低低道:“當然允許。”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顧倚風沒來得及避開,心跳再次突然加速。
沒出息地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她悄摸地轉過頭,一副不想看他的樣子。
将她的一切反應都盡收眼底,時綽玩味地笑道:“對了,至于我的車,你打算怎麽賠?”
有些意外他會跟她要賠償,顧倚風咬牙,哼道:“大不了你那輛車我都買了!不就幾百來萬嗎!”
她說的很硬氣,好像吐出來的不是“幾百萬”,而是幾百塊。
時綽笑意更濃:“看不出來時太太小金庫挺充盈。”
被他誇得有些飄飄然,但她還是忍着臉頰上的熱意小聲說:“你能不能別這樣叫啊?我好不習慣。”
“那我覺得,你可以習慣習慣。”時綽的嘴角勾起,偏不如她的意。
回到酒店後,剛想跟他說再見,誰知道某人不容置哙地跟上了電梯,一路就到了她所住的9樓,最後是房間門口。
顧倚風擋在門前,提醒道:“時總,再往前走可就非禮勿視了。”
時綽:“沒辦法,誰讓有人非要喊我走路送她,我沒了回家的車,而且手機也沒電了,打不了電話。”
“你……”
“所以,方便讓我這個無家可歸的合法丈夫進去嗎?”
學着她之前的樣子,時綽有意打斷了她後面的話,咬重了令她羞于啓齒的三個字:“時太太。”
“好了好了你進來吧!”
顧倚風紅着臉繳械投降,轉身刷卡的一瞬間,腦袋裏不是男人俊美的面龐,而是慶幸。
慶幸自己有理東西的習慣,床上、小沙發上不會有令氣氛升至尴尬的貼身衣物。
轉動門把手的那一瞬間,她還是慫了。
剛想再掙紮一下,可不等反應,身後的人就先一步伸出手搭上來,微微用力,房門被打開。
通明的燈光順勢而出,傾灑到了走廊上。
松軟的卡其色地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東西在一閃一閃。
認命地帶他進來,顧倚風忍不住反思,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才變成了現在的局面。
察覺到他在盯着自己的床看,顧倚風指着最中間的位置:“你先去洗澡吧,櫃子裏還有一床被子,我去拿。”
時綽:“我還以為,你會讓我睡地上。”
顧倚風一臉淡定:“我沒那麽欲蓋彌彰,而且這床不小,兩個人睡也綽綽有餘。一會兒我用枕頭累個三八線,不能越線。”
三八線?
時綽聽後哭笑不得:“顧倚風,你是小學生嗎?”
顧倚風眨眨眼,故意說:“是呀我就是,不知道娶了小學生當老婆的時總是什麽?”
時綽挑眉,沒戳破她口中意外冒出來的名詞。
他看着她,目光緩緩掠過她的唇瓣,櫻花色的,唇形飽滿,嘴角微微勾着,是天生就有的弧度。
他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
好想讓她親口喊一聲那個稱呼。
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