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進退維谷

柏晏清也覺得大約是自己太過敏感多心了。

百裏灏章一向身強體健,所以每回他有些小傷小病,柏晏清總會格外介懷,硬逼着百裏灏章喝姜湯吃藥的事兒是不少幹的。百裏灏章倒是覺得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不去管它過些時日病自然也會好的,又何必如此大動幹戈呢。但瞧見柏晏清愁眉不展,他也不好受,只得乖乖聽話。說白了,他喝藥主要還是為了寬柏晏清的心。

畢竟百裏灏章一心想讓柏晏清過得舒坦,安心。

即使是自己疑心重,這事也确實有必要去确認。這麽想着,他便沒再往東宮去,而是拐了個彎,去了茶房。

茶房內茶香四溢,隐隐有蒸汽“咕隆咕隆”的聲響。柏晏清一眼便掃到了坐在屋角小板凳上,拿着扇子扇竈火的奉茶宮女。

聽到腳步聲,那宮女轉過頭來,在看到柏晏清的一剎那驚得手中的扇子都掉落在地。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渾身都在顫抖。膽怯驚恐的樣子讓人不由得想起了随波逐流無依無靠的浮萍。

“不必如此。”柏晏清道,“快起來吧。”

“奴婢……奴婢為公子泡茶。”宮女低垂着頭不敢看向柏晏清,手忙腳亂地倒水。大約是茶水太燙再加上這宮女心神不寧的緣故,她剛端起茶碗沒走幾步,茶碗便脫手摔碎在地。

宮女趕忙蹲下拾起地上的瓷片,慌亂中連手指被瓷片劃破都不知。

“且慢。”柏晏清看見她指尖上的傷處已經滲出血來,不由得蹙眉,“稍後用掃帚清掃即可,用手去拾會傷到自己。”

那宮女順着柏晏清的目光才看到了自己手上滴血的傷口。

她随手用衣袖抹了抹,問道:“公子來此,是有何吩咐嗎?”

“想來問幾句話。”柏晏清頓了一頓,問道,“姑娘是否需要處理傷口?”

“不用不用,不過是小傷。……不打緊的。”宮女把手縮進袖中,“公子可以叫奴婢小婵。”

柏晏清道:“小婵姑娘,聽姑娘的口音,似乎不是建安本地人士?”

小婵答道:“奴婢生在焦南,長在焦南,确實不是建安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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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晏清思忖片刻,道:“我聽姑娘講話,倒像是有幾分宜州口音。”

柏晏清不過也是随口試探,不想小婵的臉色卻驟然煞白了起來。柏晏清感到太陽穴“突突”地跳,心也重重地沉了下去。

“姑娘曾是黎國人?”這話雖是問句,說得卻有六七分篤定。

小婵望着柏晏清,一雙漂亮的杏眼裏滿是惶恐,櫻桃小口張張合合欲言又止。柏晏清這才察覺她眼下有烏青,或許是因為夜裏難眠。

柏晏清的聲音透出冰冷刺骨的寒意:“茶水裏有什麽?”

小婵忽地咬住了唇不肯講話了。茶房裏“咕嚕咕嚕”的煮水聲顯得愈發刺耳惱人。

像是被什麽東西緊緊攥住了,胸腔只餘喘不過氣的窒息感。柏晏清向前走了幾步,無法甩脫的束縛卻如影随形。

竟然真是如此。

竟然真會這樣。

“到底有什麽。”

小婵被柏晏清言語間的怒意驚得大氣不敢出。

“風過留痕,雁過留聲。若是小婵姑娘不願講,我也自會有辦法追根溯源。既然是在茶水中動手腳,那想必會把毒物藏在什麽地方,搜查便是了。企圖謀害當今聖上,罪無可赦。”

“王爺!”小婵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您救救民女吧!”

柏晏清痛心疾首。一面是自己想要盡全力庇護的子民,一面是與自己長相厮守的摯愛之人,怎會不痛?

他無力地搖了搖頭,問道:“為何要做這種事?”

小婵滿臉是淚,眼裏盡是委屈。她抽噎着道:“民女的爹爹,兩個哥哥,都死在了平谷原!”

柏晏清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但他卻不知該如何勸慰。他可以對當權者直言不諱,甚至是近乎強硬的對峙。

但此刻面對無辜受劫難的百姓,他卻是什麽都難以宣之于口。

無論是“不要再回頭要往前看”之類的漂亮話,還是“冤冤相報何時了”之類的勸解。是告知對方“這些事遠比你想象的複雜牽扯頗多很難算清”,還是為百裏灏章辯解上一句“那其實并不能都算作是他的錯”。

哪一句都說不出口。

他只會更加痛恨當年那個無力勸阻,眼睜睜地看着百姓受苦的自己。看上去風光的天潢貴胄,也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別說救別人脫離苦海了,他連自己都救不了。他不是什麽神仙,不過是肉體凡胎而已。

深埋在心底,讓他掙紮痛苦了那麽多年的往事,終于有朝一日以不容逃避的姿态攤開在他的眼前,鮮血淋漓。

小婵繼續道:“民女沒有騙王爺,戰後民女被一對焦南的夫妻收養,在焦南長大。可民女忘不了家人啊……他們連屍首都找不到!都是血……土裏都滲着血……”

“王爺,是不是他一直在威脅您!”

他沒有。

“是不是……他是不是很壞,是不是讓您受盡了折辱?”

……他很好。是這世間待我最好的人。

“王爺,您不想複國了嗎?”

此案是重案,本應交由大理寺依法論處。可無論小婵有何苦衷,手腳不幹淨企圖謀逆犯上是大罪,定會被處以極刑。柏晏清看着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苦命女子,還是動了恻隐之心。他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來。

“若陛下無事,我會想辦法讓你有生路。”柏晏清話鋒一轉,眉宇間盡是與他溫潤氣質不相符的狠戾,“若陛下有何閃失……我不會放過你。”

更不會放過我自己。

柏晏清沒有聲張,暗地裏叫文齋帶着幾個嘴嚴伶俐的小宦官去搜查了小婵的住所。小婵房中并無異樣,只在枕下搜出了一小包藥粉。拿去給王玄看了,王玄嗅了嗅道,這不過只是一味普通草藥的粉末而已。草藥名為“阚明”,有明目的功效,只不過食用者會感到頭痛。

即使是用了刑,小婵也沒有松口。她一再反複講,全部是她一人所為,無人指使。只為洩私憤。

是夜。

柏晏清坐在案前,書卷上的字是一個也看不進去,腦海裏把這幾日發生的事又回想了一遍,生怕錯漏了細節。

即使用了刑也并未改口,或許真的如她所言是一人所為?阚明并不是什麽不易得的藥材,據王玄說野山上就長着。從藥材入手已是不可能。小婵孤僻,宮中并無友人,行蹤正常也無可疑之處。

線索就此便斷了。

他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書卷,撫滅了油燈。

半夢半醒間,他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動靜便醒了過來,然後就被攬進了溫暖的懷抱。

百裏灏章深更半夜爬床的本事已經出神入化,柏晏清不自覺向後往他懷裏靠了靠。百裏灏章在他額角啄了幾下,輕聲笑了起來:“怎麽這麽大的氣,聽說你把那個小宮女流放鸠島了?方才還讓禦醫又來給朕瞧病?朕好好的,別這麽擔心。”

柏晏清不知該如何同他講起這事才好。一來是他顧及到黎國子民不敢直言。雖說百裏灏章待他極好,但終究還是手握大權萬人之下一人之上的帝王,哪怕是有一絲一毫的可能,由此事招致帝王對原黎國人的猜忌而掀起更大的風波殃及無辜也是柏晏清最害怕看到的局面。二來是西北戰事吃緊,追根究底地詳查此事定會使陛下分心,更何況就目前而言也确實沒有線索可以繼續往下追查了,只能靜觀其變,或許此事真的就到此為止了。再者說,阚明是藥材,雖會讓人頭疼,卻并不傷人。

但若是不說,事關龍體康健,又怎能隐瞞?

是真如她所說的那樣只是為了自己洩憤,還是另有更大的陰謀?

柏晏清突然想起了魏從遠,不由得皺了眉。

久久沒聽到柏晏清回應,百裏灏章便道:“無妨。朕不多問了。”

柏晏清翻過身去,把頭埋在他的肩膀悶悶地道:“陛下,明日可否再讓禦醫來瞧一瞧?”

百裏灏章明知故問:“擔心朕?”

柏晏清仰起臉蹭了蹭他的鼻尖:“嗯。”

百裏灏章把他攬在懷裏:“朕無事。頭疾偶爾才犯。”

柏晏清聽了卻不太高興:“陛下切莫諱疾忌醫。”

百裏灏章無奈道:“知道知道,明日就讓禦醫再來瞧瞧。天天有你念着,朕也不敢敷衍。”

柏晏清輕哼一聲,道:“陛下這是嫌我碎嘴唠叨了?”

百裏灏章幹脆直接上手解他的衣裳:“朕要看看你的心眼兒到底是有多小。”

話音剛落,百裏灏章就直接鑽進薄被裏把乳頭含進嘴裏,又吸又嘬。柏晏清直推他,但推也推不開。

百裏灏章道:“怎麽?你忘了當初你剛生完琰兒漲奶的時候,朕就是這麽幫你吸出來的……”

“莫要再提那事!”柏晏清覺得羞極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正經!”

室內只點了一盞油燈,光線昏暗看得并不十分分明。百裏灏章擡手摸了摸柏晏清的臉,果不其然熱得燙人,想必此刻臉都紅透了。百裏灏章覺得甚是可愛,手向下移摸到胸口,揉捏起乳尖越發來勁:“那時你執拗得很,這處被磨紅了,奶水都弄濕了衣服,也不肯穿肚兜……”

柏晏清“啪”地打開了他的手,轉過身去背對着他。

百裏灏章偏偏喜歡捉弄他,手向下摸到他的腿心,手指進去探了探。柏晏清剛掙紮了起來,百裏灏章就收了手。眼看他把手指放進口中吮了吮,“啧啧”出聲聽起來像是吃得津津有味,柏晏清的臉“騰”地就燒了起來。

百裏灏章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逗一逗你就能濕成這樣……朕看你才是假正經。”

床幔輕柔似霧,榻上被翻紅浪,枕邊戀人低語。

一個聲音帶着笑意低聲道:“晏清好軟,好緊……一直在咬着朕……”

另一個甜糯的聲音哼道:“嗯,不許,不許講這種話……”

“咕叽咕叽”的水聲愈發響了起來,摻着哭音的呻吟也愈加綿長。一小截蓮藕白嫩的小腿忽地伸出薄被外,随着撞擊的節奏來來回回地晃,腳趾也緊緊蜷縮着。榻上的動靜在一聲低吼後緩和了下來,被外的腳趾也漸漸舒展開來,腳趾圓潤透着桃粉。

少年時往往情難自禁幹柴烈火,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撩起欲火,仿佛不論何時何地都要肌膚相親,來借此宣洩狂熱的愛意。相伴六年有餘,此時的情事則更如細水長流,溫柔纏綿戀戀不舍,肉體相合比起欲望則更像是深深的依戀。進出吞吐間,無不是依賴。對方即為自己的安心之所。

“舒服嗎?”百裏灏章吻了吻柏晏清的額頭,輕聲問道。

柏晏清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一雙美目水汪汪的:“舒服的。”

耳鬓厮磨了一陣,柏晏清道:“我去為陛下倒杯茶水來。”

百裏灏章道:“這點小事何須勞煩你。朕有手有腳的,朕自己來。”

柏晏清一本正經,好像他不是要去倒茶而是在商議什麽大事一般:“陛下,讓我來。”

柏晏清披上中衣,拿起亵褲,卻被百裏灏章劈手奪了過去。

柏晏清認真道:“還給我。”

百裏灏章懶散地靠在床頭,氣定神閑泰然自若,痞得理所應當:“不還給你。”

柏晏清剛要去搶,百裏灏章就順手把亵褲往空中一扔,另一只手又穩穩當當地接住了它。

柏晏清:“…………”

他不再同百裏灏章周旋,幹脆地起身倒茶去了。

百裏灏章倚在床頭看着柏晏清的背影,見他被籠罩在暖黃朦胧的燈影中,中衣剛剛好遮住了臀部,一雙腿生得又白又長又直,百裏灏章心裏默默想:這是從哪兒找來的寶貝,真是渾身都是寶。

“晏清。”

“嗯?”

“你的腿生得真美。”

柏晏清笑道:“這麽些年了,這些羞人的話還沒說倦啊。”

百裏灏章接過他手中的茶碗:“說不倦。你太好了。”

柏晏清裝作聽不見他膩歪得過分的甜言蜜語,過去為百裏灏章按起頭來。

百裏灏章問道:“你今日是怎麽了?朕無事,你不必憂思過重,犯不着謹小慎微。”

他沒聽到柏晏清回話,以為他是方才被自己誇的羞了起來,随即玩心又起,變本加厲意味深長地道:“你是知道朕體力有多好的……晏清?”

平常說些葷話,柏晏清都會羞得抗拒,而這時他卻一言未發。百裏灏章感到奇怪,一回頭便撞上了柏晏清茫然無措的眼,像極了走失的小羊羔。

百裏灏章收起了嬉皮笑臉,問道:“晏清,怎麽了?”

柏晏清道:“我想……日後由我來親自照顧陛下的起居。”

百裏灏章把他攬在懷裏:“這些瑣事不必你事事挂心。”

柏晏清執拗道:“我想。”

百裏灏章拍拍他的背,應了下來。

柏晏清緊緊攥住了手心裏那根白發,更加用力地抱住了百裏灏章。常言道一葉知秋,方才在百裏灏章頭上看到的這根白發讓柏晏清的心都漏跳了好幾下。但凡百裏灏章有一點事,都足以讓他風聲鶴唳。

生老病死乃是人間常事,他卻愈發看不透了。

他早就離不開百裏灏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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