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次循環
第一次循環
平靜的一句話落下，卻令露絲的胸腔猛地一下震動。
露絲看着傑克的側臉，感受到心髒因為他這句話而劇烈發燙起來。
對啊。她當然是一個人。
在迪威特·布克特家的女兒，卡爾·霍克利的未婚妻之前，她首先應該是一個有獨立思想、有自我意識，被尊重的完整的人。
這裏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把她當一個美麗的擺件，一枚标着貴族身份的胸章，一個隸屬于卡爾的物品，唯獨傑克看向她的眼神，把她當人尊重。
在這個世界上，簡直是絕無僅有的。
卡爾聽了這話卻更加發笑起來：“那又如何？只要她一天是我的未婚妻，我就有權利管束她。”
他對洛夫喬伊道，“帶走。”
“等等！”
露絲确信這個自大的男人半點都沒聽懂傑克的意思，在他眼裏，自己就是被他購買回來的物品。
但她注視着卡爾的眼睛，卻難得鼓起勇氣說，“卡爾，我認為我們有必要談談。我不想你再用這麽粗暴的方式限制我的自由——”
傑克的話給了她去抗争的信心。
這個世界并不是所有人都麻木不仁，都像她的母親和卡爾一樣無聊透頂。
他們的理念确實從根本上就是錯的，是可以去反駁的。
“——露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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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待她繼續往下說，另一位女性的聲音強制打斷了對話。
露絲臉色微變一剎，看向優雅踱步前來的貴族女性，深呼吸幾下，還是叫道，“母親。”
“你剛剛失約了我們的午餐，這可不是淑女行為。”
露絲母親的視線從傑克身上不留痕跡地劃過，眉頭輕蹙。
對她而言，好像多看了傑克一眼就要拉低自己身份似的。
“你該回去了。”
她将視線調轉，只注視着露絲，不關注她是因什麽而開始叛逆，只擺出母親的架子，用半命令的口吻說，“等晚餐時間，我希望你能和大家道歉。”
露絲感到有些難以呼吸。
她或許可以背叛卡爾，反抗卡爾，那是因為自己全然不愛他。
但對于自己的母親，她心底有恨也有愛。她知道母親是為了維護破落貴族的名號，為了維持她錦衣玉食的生活才把自己賣給的卡爾，她恨母親的自私。然而她從小被母親撫養長大，也無法真正坐視母親的處境而不理。
母親看向她的眼神敲打之意十分明顯，她們一家都仰着卡爾鼻息生活，她怎麽能主動反抗卡爾呢？
她想搖頭，母親卻已經對着卡爾笑起來：“那我帶露絲回去了。她還年輕不懂事，希望你能包容她這點小任性。”
露絲的手慢慢垂下來，适才抗争的氣勢也退了大半。
“當然，我怎麽會怪她呢？”
“她只是聽信了一些流氓的讒言而已。”
卡爾看了一眼傑克，插着口袋，眼底的嗤笑之意非常明顯。
這個愚蠢的三等艙窮人怎麽能理解，露絲是他花重金買下來的妻子，要不是他，她連站在這裏的機會都沒有。
露絲就是他的所有物。
他在這裏為她伸張自由，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
露絲被母親帶走了。
卡爾心滿意足地等着傑克露出羞愧之色，但傑克卻一個正眼都沒有看他。
“不要放棄，露絲！”
他被攔着無法繼續上前，只能對着露絲的背影說，“在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
不僅是不要放棄拯救泰坦尼克號。
更是不要放棄拯救你自己。
你的人生始終掌握在你自己手裏，你有權利去安排一切。
你能做到，你可以做到。北大西洋的海水都沒吞掉你求生的希望，他們的阻止更不行。
……
露絲沒有回頭。
但傑克知道她已經聽到了。
露絲沒有辦法，她的處境實在太艱難了。
上輩子也同樣如此，阻礙她掙脫牢籠的人實在太多，她們都想把她推向那個火坑。
但露絲心底燃燒着一團火，傑克相信她始終會因為忍受不了那樣的生活，破繭而出逃出生天。
而他這邊現在所面臨的問題也同樣嚴峻。
他很确信，僅憑他一個人，是說服不了其他人的。
退一萬步說，如果他告訴全船人，即便大家都沒有把他當做真正的瘋子，也一定會在船上引起暴動，到時候可能會帶來更嚴重的後果。
還是得想更好的辦法。
可他還認識誰呢？
傑克走在甲板上，思考着要不要去莫莉太太那邊碰碰運氣。
他正這麽想着，後腦上卻忽然傳來沉痛一擊。
……
傑克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雙手被繩子綁在背後，人躺在船上的一個陌生房間地上，後腦還有點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只覺得嘴唇都有點發幹。這個房間內沒有窗，他也沒辦法判別時間。
傑克一邊掙紮着想掙脫繩子，一邊又回憶起發生了什麽。
他被襲擊了。
很明顯，是卡爾做的。
上輩子的時候，卡爾為了拆散他和露絲，誣陷他偷錢包。
這輩子，因為露絲已經提前被帶走，不需要栽贓污蔑他來降低他在露絲心中的形象，他也就放低了警惕，卻沒想到他們居然會做到這麽大膽的地步。
門被打開了。
果然是卡爾和他的管家走了進來。
傑克警惕地打量着他們。
“你醒了？”
卡爾自上而下地掃視他一眼，接着不屑地笑了一聲，“也不知道露絲怎麽會相信你這種混混的話。”
露絲被帶回去後，依舊在偷偷和其他人說泰坦尼克號會撞上冰山這件事。
她被洗腦程度之深，甚至連母親都勸不動她。
見沒有人相信她，她似乎又想着去找傑克。
卡爾搖一搖頭：“我的露絲，她是個天真的女孩，所以才會輕而易舉地被你蒙騙。”
可憐的、不谙世事的露絲。
作為她的未婚夫，他又怎麽能坐視她被騙呢？
露絲是關不住的，更何況自己還需要她陪着自己參加船上的各個社交宴會，她有的是機會。
所以為了防止她偷偷去找傑克，那就只有把傑克關起來了。
卡爾微笑道：“騙子先生，你就在這裏好好待着吧。我想你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有見到露絲的機會了。”
這是什麽時候了！？
全船人的性命危在旦夕。
卡爾心裏卻只想着解決他的情敵。
傑克心頭怒火叢生，恨他的自私自利，也恨他對于露絲輕蔑的态度：“你為了一己私欲囚禁我，這會要讓全船人都陷入深淵！”
“收起你那些騙女孩子的把戲吧。”
卡爾冷笑一聲，說，“先不說你的謊言有多麽可笑。就算泰坦尼克號真的會沉沒又怎麽樣？我和露絲會坐上第一艘離開的救生艇，而你，這個三等艙的窮人，就抱着你那可笑的期待在大西洋裏安靜死去吧。”
“洛夫喬伊，幫我看好他。”
“是。”
卡爾走了。
他留下了洛夫喬伊作為他的監視。
傑克雙手被綁着，無法動彈，他盡力在洛夫喬伊不注意的時候試圖掙脫繩索，然而幾回合下來，除了被磨得更紅更痛的手腕一無所獲。
難道他真要被困死在這裏嗎？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傑克心急如焚。
他甚至試圖說動洛夫喬伊，泰坦尼克號沉船關乎的不僅是他和露絲兩個人的命運，更是全船人的性命，其中也包括他這個忠仆的。
只是洛夫喬伊這條好狗和他的主子顯然是一條心的，對于他的言論也同樣地表示不屑。
不幸中的萬幸。
卡爾并沒有打算真殺了他。
背一條人命對他來說總不是什麽快事，他會按點讓洛夫喬伊給他送點吃的，确保他不會餓死。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幾天，卡爾對他的警惕也逐漸放低。
洛夫喬伊也不能天天看着他，卡爾還有許多其他的任務需要交給他。于是更多的時候，傑克就單獨一個人被關在屋子裏。
機會來了。
傑克從不會坐以待斃，他觀察了許久，這房間內東西陳設很少，但角落那張矮桌的桌角還算鋒利。于是等洛夫喬伊一走，他就努力往矮桌的方向移動，試圖用那個尖角磨掉自己手上的繩子。
這是項大工程，估計要費一會兒時間。
幸好洛夫喬伊這次一去估計要幾個小時才會回來。
傑克卯足了一股勁兒，奮力地磨着自己手腕上的繩索，祈求着自由的到來。
然而就在此時，突然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該死！
他怎麽這麽快回來了。
傑克的位置變化實在太大，洛夫喬伊一進來就會發現端倪，到時候恐怕會重新加大對他的束縛和看管力度。
僅一剎功夫，門打開了。
傑克還沒來得及移動，在看到來人的時候卻突然愣了神。
“露絲？”
“傑克！”
露絲的眼底閃着震驚和不可思議，但還是立刻上前，半蹲下身，拿出準備好的小刀試圖為他割開繩子，“他們真的綁了你……我的上帝，我沒想到卡爾真的會這麽做。”
傑克心底又驚又喜：“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我偷聽到了他們說的話，他們說将你關在了洛夫喬伊的房間裏。”
露絲頓了頓，又說，“……而且，我的确有好幾天都沒見到你了。”
露絲回去後輾轉反側，想起傑克臨別對她說的那句話。
她不該放棄，她不能放棄！
命運是掌握在她自己手裏的，她不需要對任何人低頭。
何況她還肩負着拯救泰坦尼克號全船人的責任。
然而等她想辦法從房間內溜了出來，跑遍全船，卻沒見到傑克的身影時，心底頓覺不妙。
“他們讓我不要多想，說是你的騙術被拆穿後因為不敢見人躲了起來，但我卻并不這麽認為。”
傑克不是那樣的人。
露絲暗暗覺得，一定是出事了。
而且一定和卡爾有關。
“但我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能做出這種事。”
露絲說着，臉上寫滿了氣憤。
傑克看着露絲，想起上輩子自己被誣陷後，她同樣拿着斧頭砍斷手铐來救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還是依舊勇敢，冷靜，充滿正義感。
“你就沒想過，我真的是騙子嗎？”
傑克問。
露絲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後搖頭說：“我想你不會。”
“其實直到現在，我依舊沒辦法完全相信你說的這件事。”
死後回到災難發生前。
這聽起來的确就是天方夜譚。
“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想相信你。”
一種冥冥中的直覺，讓她覺得，傑克不會騙她。
他的眼睛漂亮而幹淨，裏面寫着溫柔，真誠和愛。
露絲想賭一把自己的直覺。
或者說，自己的心。
傑克看着她笑了，打趣着說：“也許是因為，你也有點開始喜歡我了呢？”
和前一次不同，露絲沒有再生氣，她低着頭割着繩子，只彎一下唇：“誰知道呢？”
“走吧。”
她割斷最後一根繩子，豁達又明媚地笑起來，“我們去拯救泰坦尼克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