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鬼

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蒼莽深林之中，一位上着白衣下着紅裳的少女依偎着溪邊的一棵巨樹，半解半绾的烏發滌蕩于漣漪中，豐盈雪白的手撥動了清波。

清風拂過，清揚的歌聲漫過山林遠去。

少女遠望着，冷俏的眉眼像是山泉所化，黛山之下籠了一汪終年不凍的湖泊。

所幸人來人往，旅客繁多，她并不寂寞。

山中有寺廟，坐落于山峰最為跋峭的懸崖邊，為顯虔誠，成群的信徒年年佛誕節跋山涉水而來，佛龛前跪滿了祈禱求告的香客，缭繞香霧彌漫遮住了眼，于是終年香火不絕。

獨有寺廟還不夠，于是漫山又塑起小神龛，各類神仙小怪都有，雖不是官府所定，好在不缺香客的一碗供奉，幾支香燭。

所念多了，所欲盛了，随着口中字字句句的真心，這些被供奉的小神仙和小精怪們，都有了靈氣，幻化出了身形來。

而這女子，便是山鬼了。

不同于其他被供奉的精怪山魅，這山鬼的塑像美極了，有香客稱她為山神，日日點香膜拜，又兼有祭祀，總總而結，她自然生得容姿萬千，惹人喜愛了。

因這山鬼乃吸收香火人念而生，性子怪誕，縱然是生性不受拘束，肆意了當得如同一只山野小獸般，可又偏生對情之一事好奇得緊，聽了香客的話便總愛尋些新鮮的樂趣。

她曾經于佛龛上聽見一位少女祈求容顏不改，以留得薄幸情郎，字字數真，但總帶了些無可奈何的怨怼。

“求神女保佑，郎心不改，與我攜手，共至白頭。”

她大概永遠也不會明白那些少女對青春的執念，對愛情的渴求，以至于飛蛾撲火，亦不足惜，即使愛如執炬迎風，必有燒手之痛。

山鬼垂眼，少女仍舊初心如舊，只道故人心易變，幾載流年，皆付匆匆。或許她求的不是容顏不老，也不是情郎之愛，她所欲求的，不過是己身如初，真心歷劫不悔。

Advertisement

她想試試，見一見那所謂的薄幸情郎，如何讓人不悔難忘。

于是，在漫山野花開遍之際，待到那少女的情郎與另一位新人到山上相約賞花之時，山鬼就坐在一枝花繁葉茂的樹枝上，靜默地往着那于樹下等待情人的情郎。

他一擡頭，便望見了她，一時驚豔，然總算未得唐突。

情人就要來赴約了，怎辦？罷了吧！

正當他思緒萬千時，那情人來了，長簪绾發，素色長裙翩跹，墨眉丹唇一笑，情思幾度翩然。

“你來了。”他輕輕笑，眉目溫柔隽永，仿佛一時間世界便只剩下她了。

情人伸出了手，十指丹蔻，纖纖柔柔，好似一把水洗過的嫩芽。他笑着接過了手，依偎着遠去。

他自始自終未對山鬼說一句話呀。

花瓣飄零，自樹而落，漫天花雨中，情人靠在他的肩頭，呢喃細語，柔情萬分。他細細聽着，時不時笑笑，也是情意正濃。

只是在某個轉彎處，微微側身，偏頭往那棵花樹投去剎那間的一瞥。

山鬼似乎明白了，笑着自樹輕巧而落，拾起她的花籃，跟着隔壁的那只小貍貓，往深山的溪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