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車上。

許勻一直默不作聲。

盛浩宇并沒有進去,而是在許勻和張遠一起出來的時候,才開車到許勻面前,因為他猜想得到,若是此時自己不出現,張遠又會怎麽樣做。

“張遠怎麽會在那?”盛浩宇看似無意地問。

“他今天來看爺爺。”

“只是今天?”

許勻轉過頭,聲音裏有些火氣,“你想問什麽?”

張遠記得爺爺的生日,他都來了,他呢?

盛浩宇聽到許勻話語裏的生氣,居然輕輕笑了笑,“我只是問問。”

他進去的時候,不是沒有聽到旁邊的護士說,張遠是常常來的,甚至有些人以為張遠就是許勻的老公。

許勻顯然是心裏窩着火,盛浩宇伸手摸摸她的頭,卻被她避過。

“好了,別氣了。”

頓了頓,他說:“我們把爺爺接回來吧。”他實在是不想跟她因為這件事再冷戰下去了。

誰知許勻卻搖頭,“不用了,爺爺說,他不來。”

盛浩宇這才怔了怔,轉頭掃了一眼許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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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勻沉默着,望着前方,神态平靜。或許是爺爺看出來了,今天沒等許勻開口就跟她提了,當時因為盛浩宇的關系,許勻并沒有強烈反對,因為她根本沒有反對的資本。

就算她硬要把爺爺接走,她把他安置在哪裏?

而如今就算盛浩宇同意了,爺爺也再不可能跟許勻回家來。許勻想,反正自己天天在家裏也沒有事做,現在這樣,每天這樣來陪陪爺爺也不錯。

至少白天是她親自照顧着,晚上那些護士因為看到了許勻的關切,反而不敢慢待。

許勻又垂下眼睫毛,牽了牽嘴角,說不清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根本就是松不下來,反而壓實了,成了厚厚重重的重物壓在了自己心底。

盛浩宇沉默了片刻,忽然拉起許勻的手緊緊地握着。

他不善于道歉,更不善于那些溫情的表示,可是對于許勻,他真的覺得自己虧欠她。

爺爺的事解決後,曾經讓他們過了一段很平靜的日子。

例如有一次,盛浩宇帶許勻出席了一個珠寶的拍賣會。在會上盛浩宇以200萬的價格拍下了一套項鏈和耳墜,并在當場送給了許勻,引得一事轟動連連。

許勻當時也懵了,閃光燈對着她噼裏啪啦地照着,她才清醒過來。

面對着那些問東問西的記者,她只能再次不好意思地笑笑,由盛浩宇護着鑽進了車裏。

後來,許勻私下把這套項鏈和耳墜捐了出去,也不知道被誰挖掘了出來,一時間又上了各大報紙的頭條。

都說許勻嫁了一個好老公,盛浩宇娶了一個好老婆。

簡直就是世紀最佳的灰姑娘和王子的童話。

許勻成了很多女人羨慕乃至嫉妒的目标,畢竟很多女孩在心裏仍殘留着灰姑娘的夢想。

只是他們都不知道,盛浩宇可是在許勻捐出第一條項鏈後,聲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盛浩宇并沒有反對,只是沒想到她比他還要慷慨。

許勻的捐贈其實對提高浩宇的知名對很有好處,但是那些東西是他專門買來送給她的,他舍得在她身上花錢,但舍不得她用都不用就捐出去。

許勻也知道這筆錢的數目是過大了點。也就是因為這項鏈的價值太高,她才更不敢戴,還不如換成錢捐出去。

後來許勻在別的女人脖子上看到那條項鏈,不知為什麽她反而很高興。

盛浩宇以後給許勻買的東西都沒有那麽大價格的了,許勻也戴得開心,因為那些東西的确是漂亮而精致,她并不是一個完全不愛美的人,那樣的人幾乎就不是女人了。

漸漸地許勻也開始适應了這樣的生活,和那些貴婦人聊天的時候,雖然攙和不到一起去,但她總是在旁邊靜靜微笑聽着,給人感覺十分的溫良大方。

有幾個年紀大些的人也是苦日子過來的,反而特別喜歡許勻這樣溫文善良的性格。

許勻想,自己雖然做不到璀璨耀眼,奪目閃光,但一定不能給他丢臉。

盛浩宇聽到那句話,擁着她很久,手臂微微用力。

十月份的一天,家裏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那個人是許勻的妹妹。

爺爺在述說這件事的時候,也帶着尴尬的神色。那個今年剛十九的女孩是許勻的爸爸和他的初戀情人生的,而且是在生了許勻之後不到兩年。

期間種種的事跡許勻大概也不知曉,除了能夠觸及到的爸爸媽媽吵架,初戀情人的老公抛棄了她……

其實大概也不用猜想。事實很明顯。

面前的這個女孩和許勻有着五分相似的五官,但是眉目間卻是睥睨着許勻的張狂和叛逆,她頂着一頭碎黃的頭發,穿着破牛仔褲,兩只耳朵上,一邊三個,一邊五個耳洞,嘴裏嚼着口香糖,化了個不倫不類的妝……

總之,不像人類。

爺爺吸了口煙噴出來,連聲音也有些煙霧缭繞般的飄渺,“這孩子媽媽死了,那邊的人……”當着孩子的面,爺爺沒有說出來。

因為李憶的媽媽是在老公走後一個多月懷的孕,所以很多人都以為她是姓“李”的,但沒有想到,在李憶媽媽死後,她才被證實出姓“許”。

李憶媽媽那邊沒有人願意照顧她,因為她太叛逆,對人又太沒有禮貌。那邊的舅舅家養了她兩個月就把她送過來了,聲言,“許家的人自然是許家來養。”

許勻在爺爺面前沒有多說什麽,但對于自己憑空冒出來的一個妹妹,真的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沒有想到自己一直崇敬喜歡的爸爸也會跟別的女人生出一個“妹妹”來。

但是她現在也已經長大了,對自己的爸爸也能多一些理解。

她甚至在想,幸虧這個妹妹是到現在才認祖歸宗,若是在她小時候,且不說許勻心裏根本接受不了她,當時的環境也根本養不起她……

“小憶。這是你姐姐。”爺爺說。

李憶抖着腿打量了一會兒許勻,提起手指,指了指,“她?”

爺爺咳了幾聲,被煙嗆住了,許勻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背,看着面前李憶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她心裏暗暗犯難。

李憶拉了拉身上的單肩背包,一副吊兒啷當的模樣,“喂,我住哪呀?”

她對人簡直連一個稱呼都沒有。

“小憶,你先出去買點東西吃,我跟你姐姐說說話。”爺爺從口袋裏微微顫顫地掏出一百塊錢給她,李憶眼也不眨地接過,“好,你們聊,我待會兒再過來。”

說着就背着包,腿上環扣叮叮當當地響着走出去了。

李憶走後,許勻坐在床邊,等爺爺開口。

爺爺吸了一口煙才嘆了一口氣,“其實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沒敢告訴你,上次我回老家也是為了這件事。那時候小憶的媽媽還沒死,但一個女人把女兒養到這麽大也不容易了,不能怪她。現在他們那邊的人不肯養,我們總得進點責任。”

許勻點點頭,合理地接受,“是要安排她住下嗎?”

“她考上了這裏的一所三本大學,以後都住學校,就是暑假沒地方住,而且她以後回家,也總得有個照應,這孩子,現在……”

爺爺又咳了起來,或許是煙吸多了,他的聲音有種啥呀而蒼老的感覺,“我就想能不能讓她住在你家裏……就是不知道浩宇……咳咳咳咳……”

爺爺又咳起來,許勻倒了一杯水給他,爺爺最近氣色很不好,老是咳嗽。

在爺爺喝水的時候,許勻回答:“他會同意的,暑假的時候就讓她住在我家裏。”上次對爺爺的承諾沒有實現讓許勻很感到愧疚,所以這次許勻才慌不疊的答應。

其實許勻看得出來,爺爺對小憶也是很疼愛的,不僅因為她是爸爸的孩子,也是因為,這麽久了,爺爺明明知道有她的存在,卻沒有對她盡過一絲心力。

扶爺爺睡下後,許勻走到門外,給盛浩宇打了一個電話。

“……就是我有一個妹妹,這個暑假她要住在家裏……我想……”還沒說什麽,盛浩宇已經同意了,“好。”

他身邊有翻動書頁的聲音,他的聲音是百忙之中的溫和,“以後這樣的事不用跟我說,它也是你的家,你做主好了。”

沒有這一句話讓許勻感到更窩心的,她隔着電話就笑了。

雖然沒有聲音,但是盛浩宇還是感覺得到。

他的眉目之間忽然變得柔和起來,捏着頁腳的手也停住了,過了一會兒,他嘴角不自覺揚起來。就這樣聽了一段時間,他說:“晚上回家我們再談,我現在有點事,對了,我回家吃飯。”

剛剛挂斷電話,李憶就從旁邊走過來,看着她還“切”了一聲,“跟個老公說話都這麽費勁,磨叽死人,怎麽?我是住你家嗎?”

許勻脾氣一直都很好,不會因為她這話而惱怒,只低聲提示道:“小聲點,爺爺睡了。”

李憶看了看,哼了一聲,轉身朝走廊出口,聲音卻小下去了,“我們是現在就走嗎?這裏悶死我了!”

許勻在她後面搖了搖頭,追了上去。

李憶為許勻家的豪華驚詫了,雖然其實在報紙上,她看過許勻,就算知道了她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後,也沒有多大的概念,但是當看到許勻家裏是這麽漂亮而精致,連擺在客廳裏的結婚照那上面的兩個人的笑容是那樣的幸福的時候……

她心裏突然有種酸澀。

至少許勻還享受過爸爸的愛,爺爺的愛,還有老公的愛,而她什麽都沒有。

但她仍裝作無謂的樣子,很快地隐去心頭那一點點的感觸,“這就是你家,還挺大的。”

許勻看了看她簡單的小背包,“你的行李就這些嗎?”

李憶斜着眼看她,“怎麽?你還不喜歡,要是不喜歡,你拿錢給我買啊。”

許勻沒理她,給她開了幾間房門說道:“這些都是空着的房間,你喜歡哪間就住哪間吧。”李憶拖着包走了一陣,然後就走進了其中的一間。

她打量了一下房間,布置得簡單而幹淨,仍不失大氣。

她把包扔在床上坐下,床很柔軟,“有電腦沒?”

許勻聽說她的網瘾還挺重,喝酒抽煙交男朋友,一個都沒有落下,她回答:“電腦在我房間,你可以用,但是——”她有些語重心長,“——你別上太久,而且不能上一些亂七八糟的網站。”

“我靠!”李憶沒有脫鞋就直接睡在床上,“你管家婆啊你,我還不如去網吧呢。”

她背過身,不理許勻。

許勻走過去,“現在先別睡,還沒鋪床。”

“關你什麽事,我就喜歡這樣睡。出去,謝謝!”

許勻無奈,走出去了。

李憶枕着自己的手臂望着窗外淺綠色的窗簾透出的幽光,這裏雖然很大很漂亮,卻有種悶的氣味,她伸手無意識的撥弄自己頸間的項鏈,項墜翻過來又翻過去。

又到了新的陌生的環境,又得重複着,遭遇着。

她閉上眼睛。

李憶頂着一頭狗窩似的頭發睡醒了出來,已經是中午了。許勻擺好了一桌子飯菜,都很精致。她常年吃泡面之類的東西,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正餐。

雖然落眼時誘惑挺大,她還是背着包一臉無所謂朝門口,“我出去了。”

“哎,等等。”許勻叫住她。

“怎麽回事?!”她沒好氣的轉頭,她發現她這個姐姐真可夠啰裏吧嗦的,但其實許勻也只叫了她一聲,她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臉。

李憶下意識地摸自己的臉,摸到了一個一個衣服上小小的絨球,大概是睡覺的時候不小心沾上的,她手指頭亂捏着小小的絨球,看着許勻朝她笑了笑,“晚上記得回來吃。嗯……”她頓了頓,“你姐夫也回來。”

李憶又無所謂的轉頭揮了揮手。

姐夫回來?關她屁事!

她走到樓下,停在垃圾簍邊看了看手指上粘着的絨球,把它彈了進去。

許勻和盛浩宇等到了七點多,李憶也沒有回來。許勻打她手機也沒有人接。難得盛浩宇晚上沒有應酬,許勻和他只好先吃了。

飯上,許勻向盛浩宇道歉,盛浩宇倒只是笑了笑。

他回來,只是為了許勻而已。

“這麽說,她不是你的親生妹妹?”

許勻點點頭,筷子停在碗裏,她笑了笑,“我沒想過我會突然有個妹妹。”感覺真的挺奇怪的。

盛浩宇夾了菜放到她碗裏,“你是接受不了你妹妹,還是接受不了你爸爸曾經出軌?”

他的目光一瞬間洞悉了她,許勻望着他,很快她放下碗,感嘆似的說道:“媽媽以前脾氣雖然不好,但都爸爸一直都很包容,我沒有想過……”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難道這個世界上,就真的沒有始終如一的感情嗎?就算那個人是自己的初戀情人,也不應該到結婚生了孩子還有念想。

“那可能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一個男人不會平白無故地對一個女人完全包容或者忍讓,大部分的男人是因為做了虧心事才反而有這樣的愧疚。

或者許勻的媽媽也知道,但她不說出來,只是不停地為小事發火,發火,再發火,這是大多數女人的通病,即舍不得又放不下。

許勻愣了,盛浩宇沒有再說下去。

他不想給自己的老婆普及出軌的知識。

“好了,吃飯吧。”

看着許勻還有些呆呆的,他嘴角不易察覺的勾起來,眼神卻軟如柔波。

他承認自己是大男子主義,他喜歡許勻乖乖地待在家裏面,喜歡她這樣一直純潔懵懂,甚至不想過多地讓她接觸外面,被那些煩亂肮髒的事物沾染。

每次工作勞累後回來,打開門看見她,吃她做的飯,看着她的笑容,擁她入眠……他就會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樣的生活有種無上的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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