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何永壽一聽人來了,鞋都沒穿好就往外走,趿拉着一只鞋子,看着眼前一排黑黢黢的女人,目光有些發直。

“窮山惡水能養出什麽美人來。”他話雖這麽說,但眼睛在仔仔細細盯着看,看到最高的一個,心裏暗暗點了下頭,再看了兩個來回,心裏越發不忿:“高缺德,城裏頭的美人都被他搜羅去了,把我派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還說什麽家中有些門道的都會在攻城前想法子逃出城去。就是把自己弄成烏眼雞逃出來嗎?你看這一個個黑不溜秋的......”

何永壽只好把目光又落回到最高的那個身上,“我還偏要給這‘缺德’好看,偏要挑出幾個蓋過他去。”

這姑娘身材窈窕、眉目清秀。何永壽點了頭,算得上一個。

“你叫什麽呀?”他問。

那姑娘顯然猜到了何永壽的來意,瑟瑟縮縮但努力嬌聲地答道:“奴家沈雲娘。”

何永壽點點頭,楚地人官話說成這樣很不錯了,而且舉止得體,是個好人家的姑娘。他接着問:“是哪裏人啊?”

“奴家是陽城人,來此小住。”

還真被高缺德說對了,是個從圍城前逃出來的。何永壽哼了一聲,卻看到沈雲娘眼風往旁邊掃了一眼。

何永壽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是個身量不高的,臉上也是黑的,裹着一件不知什麽材質的衣裳,又肥又大,乍看上去跟其他人一樣,但何永壽心裏明白這女人有蹊跷:臉黑是臉黑,哪有爪子也那麽漆黑,手腕子卻白的?做粗活的人手都粗大,她那雙手又細又小,哪能抓得住柴刀?

何永壽不禁被自己洞若觀火的推測折服,這麽一被提醒,越發覺得這裏頭說不好還真藏着幾個絕世美人,既然都千辛萬苦地照了面了,就不怕再多做一步,他高聲道:“來人吶!”

可他喊了兩聲,都沒人應。

原來他跑得太快,沒留意吳将軍給他安排的那個小兵蛋子沒跟上來,押送這批女人的人押完也走了,周圍倒有不少兵都熱火朝天地在收拾戰利品。

“合着就我一個人唱獨角戲啊!”何永壽瞅準一個路過的小兵,喊道:“那個你,那個背鍋的那個!”

那兵愣了一愣,左右看看,指着自己鼻子問何永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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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什麽指,就是你!”何永壽有些不耐煩,“去,幫我把你們将軍叫過來,就說有要事相商。”

那兵又傻愣了一愣,嘿了一聲,朝将軍的大帳小跑過去。

“傻呀!也不知道把鍋放下。”何永壽翻了個白眼。

沒想到這兵真是個傻的,他沖到主帳,隔着簾子喊了一嗓子:“将軍,何公公那邊出了要緊事了,讓您快過去。”

何永壽是宮裏派出來随軍的,實則搜羅美人,雖說只是個低品級的公公,可到底是欽差,欽差出事那是大事。于是這小兵一嗓子把這支隊伍的主将吳恪也驚動了。

一行人凜凜到了跟前,倒把何公公驚了一愣。

看到何公公好好的,衆人你看我我看你,場面一時有些莫名其妙。

還是郭軍師活便,上前問:“何公公可有什麽吩咐?”

何永壽調整了下站姿,語氣放低了一點兒,說:“請打幾桶水來,給他們......”說着指着那一排年輕的女俘虜,說:“洗洗。”

這一說,倒把氣氛說激動了。

都是血氣方剛的兒郎,常年征戰在外,軍中紀律又嚴,女人什麽味兒都不記得了。這大熱天的,給女人洗澡,還這麽站一排,想想都熱血贲張。

吳恪扭頭看了眼郭軍師:“我沒聽錯?”

郭軍師也是一臉震驚,沖他一點頭:“沒。”

吳恪有點兒不可思議地看着何永壽,心裏在罵:“這太監是什麽心理?這要按他說的,那這軍營還得了!”

大将軍一群人的到來就吸引了衆多士卒的注意,這話一出,紛紛按捺不住,不着痕跡地圍攏過來。

相比之下,倒是公公何永壽最為單純,看場面這麽詭異地亢奮起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說道:“哎喲,這麽黑漆漆的,不把臉洗幹淨了,我怎麽看得出來哪個長得醜,哪個生的美?快點兒,提幾桶清水來,讓他們淨面,洗臉!”

這麽一說,大家恍然大悟。

吳恪諸人也松了口氣。

幾個機靈的兵卒嘻嘻笑笑地去提水。

雖然沒有先前設想的那麽勁爆,但看女人洗臉也燃起了一群久旱的漢子們的激情。大家圍得緊緊密密,成了人牆,伸頭探腦,看着有自覺的姑娘把頭浸到水桶裏的,呼嚕幾下,胡亂摸幾下,再把頭昂起來。這時候就像看戲法一樣,有幾個依然黑,只是把黑灰黃泥洗淨了,在陽光下看着,倒也水靈靈的,畢竟都是年華正好的少女。

看得挺有意思。

有的女俘虜看着左右都洗了,不得不低頭下去,動作溫柔很多,擡頭的時候羞答答地垂着頭的。

圍的近的男人眼睛都直了,黑糊糊的變成白溜溜的。

“快看,那個,那個,白了,白了!”

“瞅見了,又不瞎!”

“別瞎吵吵!”

“閉嘴!”

“踩死我了!”

還有周遭響起彼伏吞咽聲。

場面一時略混亂,既激動又熱烈。

何公公對自己的提議,造成這樣意外轟動熱烈的效果很是滿意,頭擡得高高的,用下巴颏指示兩個看着斯文些的小兵,說:“去,幫他們洗洗。”

兩個被點中的小兵,又是興奮,又是不好意思,在一片羨慕聲和口哨聲中,扭扭捏捏走到不肯洗臉的女人身邊,踯躅半天,在周遭起哄打氣聲中,把女人按進了水桶。

“憐香惜玉,別把人給悶死了!”

“狠一點兒!再深一點兒!”

“用力!X”

“又是白的,這個更白!”

“唉,還是黑的,黑得冒油!”

吳恪看着這場面有些哭笑不得,仔細想來,一來沒有違背軍紀,二來軍中艱苦,兄弟們難得有些樂子,三是此戰大捷,正好放松放松,便也沒有阻止,轉身準備離去,卻聽見耳邊一陣抽氣聲,躁動的場面瞬間靜下來。

他回頭一看,就看到了那張蹙眉含怒的美人面。

場面沒有多麽詩情畫意,可不妨礙人辨別出:這是個難得的美人。脂粉未着,可偏偏最淡便是最濃,有一種淡到極處的妍麗。那雙含怒的美目卻因盈盈的水澤毫無威懾力,反而更美,美得生動,讓人心跳。

吳恪心中不知怎麽就冒出一句:“凝眸似水剪心愁”,他也沒料到自己日漸變得樸實的言辭裏還有能翻出這麽一句詩。

何公公最先從怔忪中回過神,如獲至寶般地飛撲過來,口中喊着:“哎喲,哎喲,哎喲......快撒手,撒手,快撒開你那爪子!”

按着美人的那個小兵被何公公一掌拍醒,松開手來,眼睛從美人臉上拿不下來,直愣愣地都快戳到人家臉上去了。

何公公沖着美人真是左右不知怎麽辦好,越看心頭越熱,又想問明白,又怕驚着她。

這是何公公多慮了,這位美人冷冷地看着他,沒一點兒受驚吓的樣子,趁小兵發愣的機會,美人抽出小兵腰上的短刀,飛快地拉過何公公,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場面瞬間一變,從被美人震住的靜,轉換到被美人這令人驚詫的舉動震驚的靜。反正在場一圈人誰也沒動,傻愣愣地看着何公公被擒。

顯然何公公也沒料到,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自己選中的是個厲害的女人,看着眼底下锃亮的刀鋒,上面還有凝固的黑血,應該是今日大戰留下的新鮮印跡。

“哎呀呀!”何公公緊張地叫起來,“好說,好說,別動手,別動手呀!救我,快來救我,還發什麽愣啊!疼啊疼啊!”後面兩句是沖吳恪他們說的,其實刀口還離皮肉近一寸遠。

美人沒跟他廢話,刀尖一挑。

何公公就覺着脖子一涼,一股熱乎乎的東西流下來。想着自己被抹了脖子,何公公頓時萎頓,跟一節褲腰帶似地軟落地。

沒料到人質這樣不經吓,何公公畢竟是個男人,美人架他不住,刀離了肉皮。

就這個空當。

一條黑影朝美人撲過來,美人有所感,轉身備戰,卻被來人正面撲倒在地,壓在了身下。

用身體去壓制敵人,是活捉不傷人的蠻合适的法子。可這壓住的是個女人,就沒有人再往上疊,跑過來幾個人,有些不好下手的樣子,捉腕子捉腳脖子有點兒難為情,要知道這可是對付一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很好看的女人!都扭過頭來看将軍。

吳恪看見美人盛怒下白中帶粉的臉跟朵嬌豔的海棠花似的,再轉眼看到壓人的是軍中的一個偏将賀嵘,那臉都快貼到美人臉上去了,四肢壓制着美人的四肢,再正常不過的動作,可看着讓人覺着很尴尬。

吳恪趕緊清了清嗓子,說:“快,拿下!”

旁邊的郭軍師看了自家将軍一眼,心裏嘀咕:“這是要把這女人拿下,還是把賀嵘從女人身上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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