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這出鬧劇在吳恪這裏不過是個小插曲,大戰初定,事務繁雜,沒有太多時間留給吳恪分心。他巡營回到帳中時,天已擦黑。軍師郭永已将今日戰報拟了初稿,吳恪細細地改過戰報,謄抄一遍交由親兵送出,再看外面,天已黑透。
躁雜的軍營漸漸平靜下來。
可吳恪感受到今夜營中彌漫着躁動難安的氣息,這不太妙,更不妙的的是,這個空檔他竟然走神了,想到了天黑前的那一幕。
吳恪想了會兒,又另做了些安排,讓賀嵘再領一隊人巡邏,才略放心。
被臨時點中的賀嵘反而長舒一口氣,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回味着之前那英勇的一撲,難以成眠,此刻得令巡邏,欣然領命。
楚周兩國南北隔江對立,風土人情大不相同,大周軍隊萬不得已不會在林邊紮營。
賀嵘領着一隊人,沿着營地走了一圈,心頭那點兒燥熱便越走越散,這是一片很大的密林,即便砍了周邊的樹木作栅欄,不但不見開闊,反而把深處的大樹老樹暴露出來,茂密的枝葉擋住了視線,說不好哪裏就藏着敵人。擡頭一望,一陣風穿林而過,分出無數巨大如鬼爪的枝幹,冷森森地晃動着,伴着呼嘯的風聲,這感覺真讓人心中惴惴。
正此時,不遠處“咔嚓”一聲異響。
賀嵘示意衆人止步,士兵彈響弓弦,對面無人應答。賀嵘握刀的手有點兒出汗,隊中有老兵已暗暗散開準備應戰。忽而草叢中竄出一條黑影,直奔他們而來,衆人散開,賀嵘霸刀一揮,只聽得幾聲畜生的慘叫,又匿入草叢不知竄到哪裏去了。
賀嵘隐隐約約望見有幾條黑影趁機散開,隊伍裏有人放了幾箭,一聲“哎喲”沒聽真切就被風吹散了。
賀嵘率衆搜去,發現樹邊靠了個鼓鼓囊囊的麻袋,衆人面面相觑,倒是袋中人很知機地哼了幾聲----是個女人。
賀嵘心下猜出了幾分,八成是有人膽大包天,偷了俘虜出來。他拿刀挑開繩子,看清裏面的人,吃了一驚----綁的竟然是她!
他趕緊蹲下身,解開女人身上的麻繩。衆人去追那幾個逃兵,只留下賀嵘與一個親兵看顧這美人。
濃密的林子裏忽然起了一陣風,無頭無尾,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林子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朝此窺探。
美人也有些怕,認出賀嵘來,神色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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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嵘輕聲問道:“傷了嗎?能走嗎?”左右看這裏離營地不遠,便吩咐親兵道:“你去讓他們不必追遠了,直接回營禀報。”親兵領命去了。
美人已從袋中出來,聽他吩咐親兵時慢慢地向賀嵘身後靠。賀嵘心中一熱,護着她一步一步退到能看見哨崗,才大松一口氣。
賀嵘不想事情鬧大,進了營地,引着身後人繞路,避開巡夜的隊伍,路過一個帳篷時,聽見女人的呼救聲,緊接着帳中的聲音就有些暧昧難言了,美人猛然擡頭朝賀嵘看去,賀嵘有些尴尬,示意她先離開。
等二人走到偏僻的處,賀嵘對她解釋:“軍中女俘虜歷來是充作軍妓。”
美人年紀看着不大但已懂了,聞言眼中略顯出幾分慌亂,目光朝賀嵘投來。
賀嵘頓時覺得心軟得成了一灘水,柔聲安撫道:“你不會。你是被何公公挑中的,只要不是細作,就沒人敢動你。”其實賀嵘話說出口就心虛了,因為就算宮中公公選中,也不妨礙軍中高級将領點名來要,他只好安慰自己這支隊伍的主将吳恪似乎是個年少又愛惜名聲的人。
美人驚疑地看向賀嵘,問:“細作?”
其實所有俘虜都應經過甄別才能押送回大周,但歷來女俘虜少有能活到那時候的,對他們來說,這條軍令形同虛設。賀嵘便随口答道:“一般能說出家在何處,姓甚名誰就會過關了。”
美人回望了眼來處,垂首想了會兒,低低地說:“我叫宋瑤。”
“你是周人?”賀嵘聽她口音,心下一驚,問道:“為何會在這裏?”
宋瑤答:“我爹是。”再不肯多說一個字。
賀嵘聞言腦補了大概,覺得這樣美貌的女子生在貧苦人家,飽受戰亂離散之苦,越發覺得宋瑤可憐,但不知如何勸解,只默默把人送回,離去前,躊躇片刻,本想說:“宋姑娘若有麻煩,可報他的名號。”轉念一想,他也不過是軍中一個小小的偏将,真有麻煩恐怕也不管用,只好說:“宋姑娘若有需要,可以找我幫忙,一些小忙我還是可以盡力而為的。”
宋瑤似乎有些累,沒了方才大鬧軍營的精神頭兒,恹恹地道:“多謝……”
“賀嵘!我叫賀嵘。”
宋瑤道:“多謝賀軍爺。”
賀嵘還想多在宋瑤跟前多延捱片刻,宋瑤卻轉身就進去了,沒再搭理他。他悵然若失地站了會兒,嘆了口氣,說:“應該是惱我了,誰讓我逞能捉她。嗨!我當時撲她做什麽!”貌似懊惱,其實暗暗自得,懷着一腔興奮之情難以抒發,回頭去找自己的隊伍,打算捉到那幾個色膽包天的逃兵,狠揍一頓“消消氣兒”。
賀嵘返回原路去找,卻沒碰到人,原來趁他夜送美人的時候,那幾個逃兵已被盡數捉住,報往值夜的将領處去了。他只得回營找到衆人,再去交班。
主帳這邊。
郭永托着一摞信箋彎腰進帳,把諸多公事一件件報來,吳恪口中應答安排,郭永下筆回複,二人配合得十分順暢,不多時便把零零總總大小事情安排妥當。
一摞子文書已經從這邊挪到了那邊,郭永卻還不走。
吳恪擡眼看他,只見郭永把手伸進懷中,另外掏出了一小摞書信,吳恪心中暗道一聲:得,來了!
郭永表情頗正經,翻開最面上的一封,清了清嗓子,說:“何永壽選的五人都問過了,叫……”他把東西遞到吳恪面前,“……宋瑤。”
吳恪瞥了他一眼,問:“五個人都叫宋瑤?”
郭永依舊那副一本正經得欠揍的表情,說:“京城來信了……”他把一封小信送到鼻尖嗅了嗅,“……香噴噴的雁書----永嘉公主給添祿哥哥的。”
吳恪沒脾氣了,聽郭永假模假式繼續說:“東宮也來信了,甚是關心将軍安危……”聽他又是一停頓,吳恪心知後面肯定沒好話,果然郭永說:“……和将軍身子的張弛有度,若是何永壽那裏有合适的,可自留下。”
郭永把所有信件往吳恪跟前一攤,而後下結論:“所以,一個宋瑤就夠了。”他擡胳膊往吳恪肩上一靠,兩道劍眉都快挑飛了,說:“啧,不僅絕色,還夠厲害!你若不好意思動武,可以把她手腳綁了送過來,怎麽樣?”
吳恪看着眼前這張人模狗樣的俊臉,慢慢從儒雅君子一點一點崩塌成猥瑣禽獸,內心深感無力。
正此時,親兵進來通報,值夜将領求見。
吳恪趕緊讓人進來,回頭再看,郭永已經恢複如初,又是那副兢兢業業一本正經的樣子,都讓人懷疑方才那一幕是自己的幻覺。
來人報告捉住了四個逃兵。
正事上,郭永還是靠譜的,他見吳恪沒開腔,便道:“按規矩初犯打二十板子即可,特地報來做什麽?”
“有個人是再犯,按律當斬,得請将軍示下。另外,他們還綁了個人出去,一個女的。”
“哪個?”
回話人想了想,答道:“就是給何公公放了血的那個。”
這答案真是一針見血。
軍營中入夜後紀律森嚴,嚴禁自由行走,那幾個逃兵可以自己抽空子跑出來,但要越過幾個營帳把個大活人弄出去,都跑出營地了才被人發現,這裏頭就問題大了。而且,綁誰不好,幾個逃兵要想快活或者綁了人賣錢,随意綁個最容易得手的便罷了,竟然特地去找能捉刀傷人、而且是何公公點中的美人,這裏頭有古怪。
郭永與吳恪對視一眼。
郭永問:“他們是怎麽把人綁了,還弄出營地去的?問了沒有?”
“還沒問,送來給将軍定奪。”
場面上靜了片刻。
吳恪開口道:“把人綁來,我親自問。”
吳恪這話說得含糊,回話人一時不知是把四個人都綁了來?還是只帶那個為首的來?還是把那個再犯也綁來?可他攝于大将軍威名,不敢多問,只好擡頭去看郭永,求救。
郭永與這些人素來親和,瞧他神情,領會了他的意思,暗暗點頭安撫,當仁不讓湊近吳恪身邊,替他低聲問了一句:“将軍,綁男的還是綁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