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拍岸的江水聲、蘆葦的婆娑聲掩蓋了漸近的腳步聲,寬闊的江岸邊地勢平坦,成片的蘆葦叢為李由桢和宋瑤提供了天然的藏身之所。

一只宿鳥猝然驚飛,發出尖銳的示警聲。

李由桢睜開眼,從蘆葦叢中冒出頭。明月把江岸邊照得清清楚楚,随江風搖擺的蘆葦中有兩三處出現不正常的倒伏,隐約有簌簌之聲傳來。

李由桢推醒宋瑤,朝蘆葦更深處藏匿。

百戶趴在堤岸上,伸脖子往江邊望,見放出的幾個逃兵皆已竄入蘆葦叢中,得意之情毫不掩飾。這是他臨行前的神來之筆,給逃兵下發兵器,并告訴他們若斬殺了江岸邊新來的逃兵,便可以免刑;通知西路軍後,又提前出發,好給戴罪立功的逃兵一些時間。

這番謀劃讓先前的計策變得更加完善,若榮王被逃兵殺死,他再殺了逃兵,這是最好的結局;若逃兵沒能殺死榮王,先前的計策依然能執行。

親信貼在他耳邊連贊幾聲,表示嘆服。

百戶朝他使了個眼色,意在問:“西路軍來了嗎?”親信搖頭。

二人一碰眼神,又轉頭去看蘆葦叢中,倒伏下的蘆葦正是帶刀的殺手踩出的路,眼見已經逼近江邊。

一個小兵眼尖,朝江岸邊一指:“大人,看那兒!”

衆人順着他所指望過去,見江岸邊有一叢蘆葦花逆風倒去,揚起一片飛絮,顯然下面有人,那地方正正卡在包圍圈邊緣。

百戶急得險些跳起來,嘴裏罵道:“快,快讓他們到那邊去堵,給個信號。這些小龜孫,難怪當逃兵,這麽多人抓一個人都抓不到!”

親信貼到他耳邊說:“大人,要不放火燒吧?”

百戶一聽有理,轉念又按住親信,說:“等等。”等西路軍領軍到了再放火,嫁禍于人更好。

可這世上誰又比誰聰明呢?誰都不是傻子。

正此時,江中忽而出現了一艘戰船,零星幾艘小船圍在前後,船上燈火通明,把旌旗上的“吳”字照得格外顯眼。

“那是什麽?”百戶驚問:“是西路軍?”他又驚又氣,趕緊對親信說:“快,快,火箭,趁戰船未到,快點火。”

“沒帶弓箭呀!”衆人抓瞎。

百戶“啊呀”一聲,揪起身後一個小兵,說:“點火不會?把火折子扔進去!”

那小兵連滾帶爬被搡下大堤,也不敢竄進蘆葦叢裏點火,遠遠站着朝裏面扔了火種。時值夏季,蘆葦哪裏那麽容易點燃,好半天才緩緩冒出了細細一縷青煙。

那邊戰船越來越近,眼見這邊冒煙的地兒跟逃兵追擊的方向隔了八丈遠,氣得百戶哇哇亂叫。

百戶忍不住了,站起身,抽出腰刀,喊道:“快,殺逃兵!格殺勿論!一個活口別留。”

埋伏的兵勇沖下大堤,無奈沖到蘆葦叢中行動受阻,心有餘力不足,眼看戰船到了近前,腳下愣是走不動。百戶心頭起火,覺得今夜的計謀全是狗屎,還不如圍過去直接放箭來得痛快。

“哎呀!火!”有人驚慌失措。

百戶回頭一看,他們先前點的那要死不活的小火苗,猛然蹿得老高,順風順勢,火勢以驚人的速度朝他們撲來。

一隊人拼了老命往江邊逃竄。百戶百忙之中還不忘罵道:“追逃兵跑不動,這會兒蹿得跟兔子似的!”

親信一直跟在他身邊,聞言心道:廢話,這可是逃命!

這夥人好不容易逃到江邊,後背已經快被烤成三成熟,噗通噗通往江水裏撲。

那艘大戰船吃水深,靠不了岸,放下幾艘小船沿岸搜捕。

百戶留心一看,都是活捉,心頭一涼。忽聽上游江中傳來落水聲,尋聲望去,只見兩人舉刀立在岸邊,借着月色看出那兩人身前還有個白底的“勇”字,百戶心頭大喜,暗道:“想不到逃兵裏還有這樣得力的人手!”

他心裏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嗖嗖”破空聲,捉刀的兩個一人接了一箭,倒入江水中。

百戶朝箭來處望去,只見從大船上放下一只稍大的小船,也朝那邊去,船頭立着幾個人,氣度不凡。百戶心中驚跳,直覺今夜這事難以善了,以他的肩頭是斷斷擔不起的,趁此時衆人注意力不在他這裏,掉頭往另一邊逃了。

另一邊被拿兩個捉刀人逼入江中的正是李由桢和宋瑤。

宋瑤先鑽出水面,四下一看,沒見着人冒出來,趕緊又沉入水中,往前游了一段,看見了仍在水中掙紮的李由桢。月光太弱,照不到水下,渾濁的江水中看不清困住李由桢的根由,她只得在李由桢身上尋摸,在他腳上摸到了一團水草。

宋瑤試着用手扯,沒用,又抽刀去割,不料慌亂中被李由桢踢了一腳,匕首的寒光一閃就沉落不知哪裏去了。

宋瑤急了,她換了一口氣都已快撐不下去,李由桢一直困在水中,哪裏還禁得起延捱。她想循着水草到潛到水底,或許能找到匕首,沒有匕首,尖銳的石頭也好,再不然把水草從根拔起。

此時李由桢強掙了下,這應該就是他的極限了,他卻突然回身抓住宋瑤,用盡最後的力氣蠻橫地把她往水面上一托。

宋瑤被這股大力催動,沖出水面換了第二口氣,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了,等她再回來找到李由桢,他已經沒再動彈。宋瑤游到那要命的水草邊,張嘴咬上去。在水中閉氣全靠嘴中一口氣,她一開口,幾個氣泡才冒出來就被江底的暗流沖散了。

江中的小船迅速朝落水之處靠攏,小船上下餃子似的往江中縱入兵勇,熱鬧了片刻,而後是一陣沉寂。

衆人都眼巴巴望着,只覺得這短短幾個呼吸的沉靜令人害怕。

突然,一個人竄出水面,高喊一聲:“這裏!”滿江人不禁大松一口氣。

被這人抱出來的是李由桢,他被人肋着胸膈,幾上幾下,憋着的氣張口吐出來,就醒了,弄清楚自己是被人救上來,看清周圍的人,頓時掙脫開,深吸一口氣又要往水裏紮,被人攔住。

“殿下!”最後放下的小船也已到了跟前,船頭站着的竟是大頭。

李由桢仰面看清是他,急道:“還有人在下面!”

剛浮起的兵勇紛紛又潛入水中。

片刻後,宋瑤從水中冒出頭,李由桢喜極:“快,拉起來,快快!”

看得出李由桢這些日子經歷了許多,整個人疲憊又虛弱,可就是這樣愣是抱着宋瑤沒松手,他自己都快站不穩了,強掙着把人抱上了甲板,控水渡氣全自己來,神色慌亂,眼神像要吃人。

都說關心則亂。

大頭這樣遲鈍的人瞧見這樣的情形也驚了一跳。

宋瑤的一聲咳嗽拉回了衆人的注意力,她吐出肚中的殘水,睜開眼看清面前人是李由桢,放下心來,擡手抓住了他散落在肩上的一縷頭發,下死勁兒一扯,把正在深情感懷的榮王殿下冷不丁扯得撲倒在她身上,頭順着拉扯的方向貼在宋瑤臉邊。

宋瑤仰起頭張嘴咬在他脖頸上。

這一口真狠,見了血,足見宋瑤的恨意,她說:“你要是再把我丢下,我就咬死你!”話說得很狠,可語氣很虛弱,又是這麽個情形,就有那麽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了。

李由桢喜極而泣,難以成言,心中大石落地,頓時虛軟下來,靠在宋瑤肩頭,聞言偷偷翹了嘴角。

船頭這幾位來得很巧,都是血氣方剛的光棍,一時面面相觑,咳嗽聲此起彼伏,不約而同轉過身,手拉手地去看黑漆漆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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