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幽會
幽會
侯蕊是帶着一份資料回家的。
看着完好無損的拆封條,能感受到徐知聿的尊重。
侯蕊妝也沒卸地就直接坐在書房裏,翻閱起資料來。
眉頭越蹙越緊。
看到最後,侯蕊忍不住跑去衛生間幹嘔起來,扶着洗手盆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大口喘着氣。
半晌,才抽出一張洗臉巾,擦了擦臉,重新回到位置上。
這真是一個政商勾結的爛透了的世界。
流歌堂。
男童的地獄,道貌岸然君子的天堂。
這個稱之為流歌堂的地方,專門為接待成年有特殊癖好的男子所用。
價格昂貴,不是一般人能接觸的地方。
身為主理人的易岳基,能定期在外面搜刮未成年的男童回來,供人玩樂。
這些男童一般都是孤兒院的孩子,四歲到九歲之間,稚嫩無比。
易岳基先是以唱歌表演的名義把孩子接來流歌堂,給他們換上精美的禮服,然後關在一個個小房間裏,等待着客戶的挑選。
一旦被挑選到的男孩,會被送到床上,接着被進行慘無人道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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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弄過後,還能繼續接///客的會留着,已經殘了的,就會像上次侯蕊所見,扔進精神病院,挂着尿袋,過完孤苦的一生。
數據顯示,這二十年來,有一百五十名男童受害,俱是未成年。
侯蕊在其中意外地看到一個名字,身體開始顫抖了起來。
一張泛黃的毛邊照片,賀萄。
二十年前,侯蕊住在他的隔壁。
賀萄和照片上的人長得一樣,模糊久遠的面貌開始從記憶中複蘇。
他永遠都是小平頭,一雙眼睛和名字一樣,如葡萄般明亮,他總是笑眯眯的,臉頰的右邊有一個小酒窩,熱情又開朗,老給侯蕊送飯。
他不是因精神病而被送來的,而是因為他的媽媽本是精神病院的煮飯阿姨,因一個意外走了,留下了他,大家看他可憐,就讓他留在院裏和大家一起上課學習,再等一年就給他重新辦理小學證明。
就在最後一年,院長告知賀萄有人收養了。
是一個大戶人家,家裏有錢得很。
侯蕊還記得那天的場景,賀萄樂呵呵的被圍在人群中央,最後還是不忘把口袋中的糖全部給了侯蕊。
“以後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的,帶你去醫院看手臂。”
“好的,拉鈎鈎~”侯蕊是打心底替他高興的,賀萄聰明、善良、熱心,以後一定會有一好的未來。
為什麽對賀萄的記憶那麽深刻,是因為那時候的侯蕊老是看錯他的名字,喊成了賀葡。
賀萄一次次不厭其煩地給侯蕊糾正,見侯蕊的手部方便,還會撕開糖果的包裝喂她。
橙子味的、菠蘿味的、牛奶味的……是侯蕊對精神病院僅存的一點美好回憶。
但後面賀萄再也沒有回來過。
其實侯蕊也常懷念他,但她深知人往高處走這個道理,她不怨不恨,只要對方還好好活着,過着幸福的生活那便夠了。
而沒想到,這點殘存的記憶竟然是玻璃渣中的糖!
讓人無法原諒,無法接受。
但求此生永不經歷。
此刻的侯蕊腦子一片空白,她無法想象,這麽靈活生機勃勃的一個孩子,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沒走過一條鮮花簇擁的大道,就飽受折磨,最後靜靜地被人抛棄、離開這個世界。
沒有任何身份,沒有任何親朋好友,沒有任何人再記得他曾經出現過。
就這樣,悄聲無息地消失了。
好像只有侯蕊曾經見證過他的存在。
那是給侯蕊童年給予過溫暖的朋友,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算什麽。
操蛋!
這些孩子被選擇的時候,滿心期待地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家,卻未曾想到,熱情奔跑的雙腿被中途敲斷,最終跪着入了魔鬼的地獄。
他們無父無母,一生注定無法為自己申冤。
雙手捏成拳,紙張上被一滴滴淚水迅速打濕,字跡向四周暈開,侯蕊抹了一把臉,不知自己是如何才能做到冷靜的忍下來。
這些披着人皮的惡魔有着肮髒的欲望,每日優雅惬意地在各個場合談笑風生,私底下卻幹着龌龊草革人命的勾當。
她不斷地翻着調查名單,最終在最後一頁翻到了葉偉成的名字。
是這段時間才加入流歌堂的。
可根據侯蕊多年的調查,并沒有發現葉偉成對男孩有興趣。
或許是為了迎合有錢人的作法,所以才不得不逼自己配合着改變性///取向。
這些作惡多端的變态,什麽時候才能消失!
“把這幾分資料加密發給姚家和馮家。”侯蕊的眼神像一頭孤狼,她給黑客發了短信,靠她一人不可行,但不能把徐家脫下水。
姚家和馮家是葉氏多年的競争對手,每次都被葉偉城壓一頭,相信有這份資料,不用侯蕊多出手,葉氏的項目自然瓦解。
“查一查葉家人最近的行程,還有葉家詢的檢查報告。”
如果劉雄沒能讓葉家詢懷孕,那就讓葉偉成來。
不然邱華,上哪兒吃孩子保養去呢?
自從上一次從邱華身上聞到淡淡的血腥味之後,侯蕊一直派人跟着邱華。
最終發現了邱華定期會去一趟獵德。
有一些黑心的護士,會從香港那邊帶回來一些剛打掉的胎兒,添加一些補品繼而賣給上流社會太太當保健品。
知道的那一刻,侯蕊真的隔夜飯都有嘔出來。
到底是什麽變态的嗜好和強大的心裏,才能驅使自己吃下那盅補品。
果然古代名門那些見不得人的保養秘方,是有跡可循的。
葉家詢如今被療養在葉家的一所私人療養院下,要見到她或許不容易。
想到此,侯蕊給高文銮訂了一張最近回國的機票,截圖。
他最近都在國外暫避風頭,并且已經打算退出模特圈,在國外安生教孩子畫畫。
他本就是一名人民教師。
要不是妹妹被葉家詢活活害死,他也不會選擇與侯蕊合作,繼而暴露于大衆視線之中。
侯蕊讓高文銮把截圖發給葉家詢。
順便讓寫手編造了一段話,解釋了高文銮如今的苦楚,包括現在被邱華封殺在國外,無法給葉家詢提供一個可靠的肩膀等,所以他想偷偷回來見葉家詢一面并告訴她當晚所發生的事情。
用詞情深意切,可謂見者落淚。
不論葉家詢如今對高文銮是憎恨還是想尋求依靠的态度,看到這則短信,都會選擇見面。
還會把身邊邱華的人都清理掉。
徐知聿的電話突然進來。
侯蕊才留意到原來半個小時前他曾發了一條短信,問她洗澡了沒。
“在幹嘛呢?”
侯蕊實話實說,“看那份資料。”
“嗯。”隔着電話,徐知聿的聲線帶上一絲電流音,富有磁性,“打算怎麽做。”
侯蕊深吸了一口氣,紙張鋒利的邊緣淺淺地摸索指尖,硌得生疼。
“螳臂當車,以卵擊石。”
“放心把事情交給我嗎?”
徐知聿指的肯定是一鍋端的事。
但侯蕊要的遠不止于此。
“你有什麽想法?”
看了拟出來的名單,涉及的家族人數之龐大,即便是一個徐家,恐怕撼動也需要花費不少力氣。
更何況,徐知聿本可以不管這件事。
“此前我已經跟上面打了招呼,最近易家那邊或許會安分一些。”
侯蕊思考了一下,壓扁手中的紙張,“這件事,我想你先別插手,你相信我嗎?”
-
江邊,私人泰料屋,包廂。
今天的天氣不太好,灰蒙蒙的下着細雨,惹得人心境有些許抑郁。
侯蕊推門而入的時候,宴安已經席地而坐,見到侯蕊時,眼裏閃過一絲驚豔。
今日侯蕊穿着很簡單,白色長袖襯衫和一條紅色的馬面裙,頭發綁成了一個大大的麻花辮,甩在一邊的肩膀上,略施粉黛的臉蛋嬌媚如月。
“塞車了嗎?”宴安一襲黑色襯衫顯露出矯健的身材,五官精致得漂亮,一身英倫氣息完美體現。
他看了一眼手表,灰藍色的眼眸有着微微不悅,“遲到了兩分二十五秒。”
雖然語氣沒有責備的成分,但侯蕊了解他,控制欲極強的一個人。
宴安最讨厭人遲到,這便是要個解釋了。
“內環路塞了一會兒。”
“OK,點菜吧。”
侯蕊自是無心吃食,随意點了兩個菜便合上了菜單放在一旁,“人呢?”
“不用着急,在路上了。”
話說到這兒,侯蕊也只能提起筷子吃飯。
整個包間是傳統的泰式設計,整體色彩豐富,有種身處熱帶雨林的感覺,穿着泰服的女士态度恭敬地為客人呈現每一道菜。
空氣裏洋洋灑灑地飄着冬陰功的味道。
期間宴安說兩句,侯蕊應一句,有的沒的搭着話。
突然,放在桌面的手機震動起來,是徐知聿,侯蕊心虛一秒挂掉。
要是被發現了,搞不好徐知聿以為她在幽會。
可徐知聿今日就像發瘋了似的,下一秒,直接打來了視頻電話。
“……”侯蕊拿着手機,表面淡定地看着宴安,“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宴安笑笑,沒說話,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侯蕊立馬走到了衛生間,隔音非常好。
手機屏幕上出現了徐知聿那張耀眼得慘絕人寰的臉。
他皺着眉看了看侯蕊身後的熱帶雨林場景,得知她并不是在辦公場所。
“那麽久才接,你和誰在一起呢?”
“見一個朋友。”侯蕊一臉淡漠,越是這時候越不能表現出慌張,即便她和宴安并沒什麽。
“男的女的?”
“女的。”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徐知聿的眼睛正撇向電腦屏幕。
保镖發來的照片,裏面的宴安清清楚楚。
不是他變态地非要掌握侯蕊的行蹤,而是出于此前邱華的事件,徐知聿不放心便派人暗中跟随着,沒想到會收到這樣一張照片。
這個女人還敢到處跑,罔顧自身安全,生氣!
徐知聿的眼神落回屏幕內明媚的女人,“要去接你嗎?”
只見侯蕊顧盼生輝的雙目四處溜了溜,活像被家長在網吧抓着偷偷跑出來上網的孩子似的,快速道:“不用,我先挂了昂。”
侯蕊重新回到座位,心不在焉地繼續吃飯,就在飯吃到一半期間,侯蕊身後的推拉門開了。
易岳基的管家出現了。
他看到包廂裏的人,臉上沒有半分驚訝,似乎早已預料到侯蕊在此。
或許是工作的職責履行太久了,管家進來的時候對侯蕊還有宴安行了一個禮,臉上的皺紋跟着說話的幅度抖動,“宴先生和侯小姐好,我大概只有四十分鐘的時候就要回去了。”
他此次是借着給易老購置某藥材而單獨行動。
不知道宴安對管家用了什麽辦法,管家直接開門見山地給侯蕊呈遞了一份文件。
易岳基購買葉家詢禮服的記錄。
個中詳細地說明了錢財流動的渠道。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流歌堂這種地下暗莊得到的巨額暴利,怕都是利用葉家詢的禮服把錢洗出去,黑的變成白的,財富源源不斷。
“要是侯小姐也想與易先生合作,不妨也試試。”
試試就逝世。
但礙于宴安在場,侯蕊口頭上依舊道:“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他們就洗錢的方法交談了大約三十分鐘,侯蕊的态度一直恭敬地出奇。
聊得差不多的時候,管家就要離開了。
卻在走後,侯蕊發現了他很不小心地遺落的懷表。
侯蕊當機道:“我給管家送過去吧。”
她心知肚明管家肯定是認出了自己,作為一個訓練有素的大家族管家,怎麽會犯這種丢三落四的低級錯誤。
果不其然,管家在包廂不遠處的一個拐角處等着。
等到侯蕊走近他時,他才摸了一把臉上的白胡子,“是葉紫檀小姐?”
葉紫檀,侯蕊的原名。
侯蕊一時間居然沒反應過來。
多年未有人喊過自己的本名,就連最親密的lynn也不知道。
這個名字,留下來的是一則不美好的故事,是侯蕊一直逃避的懼怕。
一開始的睡夢裏,都有葉紫檀的黑色翅膀在撲打,邱華猙獰的面孔、葉家詢看畜生般的眼神、葉偉成從未給予過的正面……
“葉紫檀、椰子糖,誰給你取的名字,難聽死了。”
“一點文化都沒有。”
“葉紫檀,過來,把我鞋底舔幹淨了。”
在過去成長所有的期待裏,都有着揮之不去的陰霾,她最期待的,是自己徹底擺脫葉紫檀這個身份,不用再膽戰心驚地過日子。
侯蕊的态度默認了管家的話。
管家滿臉安慰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侯蕊,當然也深知其中經歷的風浪,只是他選擇往事不再提,而是欣慰道:“平安長大就好,當年總算沒白救。”
“先生你記得。”侯蕊差點就落淚,她的命,确實是管家撿回來的,只是不止牽連了他多少,于是便開口問出了自己的疑惑,“當年你……後來怎麽樣了?”
管家當然知道侯蕊問的是什麽。
他看着遠方,像一個遲暮的老人,把過去的事情娓娓道來,“還多虧了當年的葉姥爺,葉小姐你被……送走的時候,我原本是要被夫人滅口的,是姥爺下了命令,把我帶走了。因葉姥爺和易先生交情頗深,我便去到了易老身邊工作了。”
得知管家并沒有因為自己鬧得家破人亡,侯蕊的心終于安定了一點。
“這些年,過得還好嗎?”管家的眼睛已經有些渾濁,俨然是一個遲暮老人的模樣,“我呀,再過幾年就要回鄉下養老了。”
穿堂風把侯蕊的裙擺蕩了起來,隐約可見一雙白皙的腳踝,她往前了兩步,“我還好,你家人都在老家嗎?”
管家突然捂着嘴笑了起來,沉重的笑聲聽得侯蕊心裏頭悶悶的,“他們啊,都好、都好。”
寂靜的光輝平鋪大地,腳下的每一塊木板花紋都看的一清二楚,遠處的轎車近光燈忽明忽暗,似乎在催促眼前的人離開。
“滿目青山夕照明,祈禱您萬年幸福,健康長壽。”
春風把輕柔的祝福帶向各處,這大概是每一個人最終的歸宿,不論經歷了多少迷茫仇恨歧途,到頭來所求的不過是:安穩,快樂。
“有何不解,問春風,春風不知,即随人生。”管家深深地看了侯蕊一眼,內裏有複雜的情緒,“時間不早了,我要走啦,祝大小姐往後一路順風。”
在他拄着拐杖經過侯蕊身邊時,往她手裏塞了一張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