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留住
留住
侯蕊壓根不知道外面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出了這棟樓之後,她就拿着衛星定位的地圖開始沿路往北的方向走去,那裏有她的人。
細細碎碎的腳步聲越來越多,侯蕊有意識地躲避來人,眼看着轉了拐角,迎面一波巡邏的保安。
說是保安,卻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有紋身。
未開發的道路就像一條冰冷的金屬帶,侯蕊緊貼着荒蕪的建築物,利用樹木和繁茂的枝葉做掩護,随後進到一個陰暗的角落裏,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緊張地看着巡邏隊走過。
等人都走了,她才飛快地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手機強烈震動起來,是徐知聿的來點。
奔跑之下,侯蕊壓低聲音按下接聽鍵。
“什麽事?”
“在哪?發定位給我。”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侯蕊來不及思索徐知聿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直接給他發了一個實時定位過去。
她猛地停下腳步,計算好時間後轉身往巡邏隊的方向跑去。
紋身大漢眼尖地發現了她,“在那,那!”
好幾個人迅速分散,給圍成了一個圈把侯蕊前後左右給夾擊着,眼神不斷地在她身上流連,像黏糊的鼻涕蟲,讓人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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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蕊東躲西躲,心想,徐知聿你這老六能不能跑快點。
“抓着她!”一名大漢猛然一吼,所有人就要上前。
餘光之際瞄到男人的大衣,可就在此刻,侯蕊從一塊破了的玻璃窗看到一名紋身大漢手持刀具,就要往她的脊柱刺下。
侯蕊眼裏滿是驚恐,邱華居然在這裏就想廢了自己!
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心跳像一團亂麻,整個人如同被困在深淵,無法逃脫。
她今日怕是要死在這裏了吧。
就在刀尖快要碰到侯蕊的一瞬間,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閃出擋在了她背後。
下一秒,聽見骨骼折斷的聲音。
徐知聿眼裏毫無懼色,動作迅速而精準地直接把紋身大漢的手給折了,突如其來的疼痛,紋身大漢直接疼得跪在了地上。
林秘帶着一群人蜂擁至上。
徐知聿轉身抱住了侯蕊,聲音帶着顫抖,是驚魂未散,“你吓死我了。”
而懷裏的侯蕊只傻愣愣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在身後,一大波記者正在湧來,對着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拍個不停。
徐知聿看着發生的這一切,一張臉陰沉地能讓這春日寒風退避三舍。
他緊緊地把侯蕊藏在懷裏,一副警惕的模樣不讓任何人靠近。
林秘在一旁倒有點擔心徐知聿吃不消,本就才剛退燒,這會兒又頂着寒風一路奔波到這裏。
“老板,我來處理。”
他領着十來人,把現場全部紋身大漢都給扣住,徐知聿卻沒像往常一樣把權交給下屬,而是揮揮手,“嗯,聯系夏摘山再把葉偉成和邱華叫來。”
侯蕊被帶去了醫院做身體檢查,檢查結束後直接昏睡了兩個小時。
醒來之際,夜幕已降臨,窗外繁星點點,只有幾盞路燈往病房裏照射進些許微弱的光,一片深深的幽靜和孤獨。
徐知聿還沒回來。
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心有餘悸,不知網上的報道如何了。
侯蕊打開手機的時候,消息多到手機都卡了一會兒。
等微信終于能動的時候,才點開了最激動的小程框。
【姐啊啊嗚嗚嗚,你沒事吧?吓死我啦!】
【徐知聿第一次露面,為了你!告白,好浪漫啊啊啊啊!】
侯蕊順着分享的微博點進去,今天下午徐知聿短短出現的十五秒,連帶着自己的名字,連霸熱搜總榜的前三。
熱搜第一#我的愛人侯蕊#
第二#侯蕊遇害徐霸總#
第三#徐知聿正臉#
當事人之一的侯蕊躺在床上,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只下水道的老鼠,點開熱搜第一,偷雞摸狗地順着網線窺視些春花秋月,貪戀地在溝壑裏沉淪。
可游蕩到下一秒,心裏如萬柳垂枝,在煙雨中一眼料到曲終人散。
放下亮着光的手機,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沉悶地呼出一口氣。
世人皆是孤島。
他們的愛情,是西沉的月亮。
但她已經見過柔情的光。
“啪嗒——”房間的燈一下子被打開,整個空間光彩流溢起來。
侯蕊這才看清楚了房間的陳設,像一個高級套房,所有需要的東西都一應俱全。
徐知聿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口,看着侯蕊那張剛睡醒的小臉,眼波裏泛着氤氲水光,似乎受到了驚吓,“玩手機怎麽不開燈,對眼睛不好。”
侯蕊趕緊把微博退出,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懶。”
也不知道這個男人走路為什麽沒聲音的。
徐知聿臉上沒什麽表情,他甚至連發型也沒弄,大衣最裏面套着的,也是今早侯蕊出門見他穿的家居服。
下一秒,侯蕊就從病床坐起來,開口第一句,“你怎麽樣了?”
聲音有着剛醒的清糯,讓徐知聿想起小時候在外婆家吃的荷葉蒸米糕,清香的荷葉和香醇的米糕,是他童年最深刻的回憶。
男人是肉眼可見的疲憊,他長腿邁開走進,坐在侯蕊床邊的凳子上,嘴唇是肉眼可見的幹裂,“沒什麽,你怎麽樣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侯蕊有點兒心虛,她确實什麽事都沒有,就是搞了這個烏龍讓徐知聿拖着病體走一趟十分過意不起。
“吃了嗎?”侯蕊又問。
“還沒。”
侯蕊随機拿起桌上的平板,點了兩份病人餐。
花膠炖金鈎翅、碧螺春山藥排骨、蟲草花炖雞,最後加一份主食魚肉粥。
徐知聿靜靜地看着侯蕊蔥花般的指尖在平板上點來點去,硬是忍住了沒問出一句,你今日去療養院幹什麽?
是去找葉家詢麽。
他想起鐘院士下午給侯蕊拍的x光片子,看不到曾經骨折的痕跡,骨頭的斷裂處已經長好,但可清晰看見骨頭之間的幾顆釘子,手臂也出現了骨擦音,活生生地昭示着,那個小孩兒,确實是侯蕊。
終于,侯蕊放下了平板,認真地看着徐知聿的雙眼,鄭重地道了一聲,“今天,謝謝你。”
徐知聿笑得比哭還難看,清晰地感知到內心的劇痛,只能牽動了一下嘴角,“不用客氣。”
餐食很快就送了上來,連帶着徐知聿的藥。
二人邊吃邊聊。
“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侯蕊抿了一口粥,魚蓉細膩,研磨到煮得亂爛的大米中,一口鮮香,讓多年後侯蕊依舊回想到這個場景。
享受窗外的微風輕拂,月光照耀,仿佛此刻沒有什麽可以打擾到他們,彼此的陪伴如同尋常夫妻一般,溫馨安樂。
但這份存在也像那夜幕下的風,輕柔,一吹就散。
“小事。”徐知聿在今天見到葉家夫婦的時候,邱華的神情早已經是扭曲不安提心吊膽。
一方面是得知葉家詢沒有吃下避///孕//藥,二方面是擔心徐知聿會作出些對葉家不利的舉動。
沒人知道,在葉家詢被發現的時候,在她手心裏還有一張字條,要是敢吃藥的話,錄像就公之于世。
愚蠢如豬的葉家詢肯定照做了。
在她看來,生下一個孩子再把孩子丢去孤兒院也好比自己的清譽毀之一旦。
徐知聿給了葉家警告,并終止了一項重要合作。
葉偉成大氣不敢出一下,只敢唯唯諾諾地順着徐知聿的意思走。
看着不成氣候的老公,邱華覺得自己有必要放手一搏。
“邱華和葉家詢怎麽樣了?”侯蕊放下勺子,吃飽了。
回想起葉家詢瘋癫的狀态和腫成豬頭的臉,徐知聿心知肚明。
“他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侯蕊點點頭,這樣也好,反正到時候她去找她們就行。
“吃飽飯先吃個藥吧,膠囊記得用冷水服用。”
“好。”
說着,徐知聿話鋒一轉,“聽說,今晚的一個拍賣會上面有你的一套設計,拍賣價高達三個億。”
“嗯,是我的設計。”侯蕊心裏明路清,知道徐知聿想問什麽。
徐知聿遲疑了一下,“那你知道買家是誰了吧。”
侯蕊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易岳基先生。”
“為什麽?”
侯蕊突然就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态度,有些好笑地看着徐知聿,“有錢不賺是王八,這句話徐先生沒聽過嗎?”
這會兒又是徐先生了。
“你這一腳摻和下去,就麻煩了。”
所以她找的是宴安。
以徐知聿為幌子,先騙取宴安買下她的設計,再以賣家的身份給易岳基造成錯覺。
她并不覺得有什麽對不起宴安的。
正好一箭雙雕,做完這一局就散,不需要喜歡,也沒必要把宴安當敵人。
至于為什麽要這麽做。
是因為易岳基的管家、當年把侯蕊救上水的水管工——根本沒有家人。
當年是有的。
而就在他救了侯蕊之後的三個月內,妻子兒女無故失蹤,苦苦尋找五年,在葉老和易岳基的幫助下,在緬北找到了人。
可惜早已成一堆屍骨。
這樣的結局,管家一開始崩潰的情況下,可能會恨葉家人,邱華,自然也想過報仇。
但時間久了,發現對方位高權重,自己小小一只蝼蟻根本做不到什麽的時候,無能之下,自然而然就會把過錯都怪罪到罪魁禍首——侯蕊的身上。
沖着上次管家的做法,侯蕊很肯定,他想她死。
往日的恩人變如今的仇人,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恐怕易岳基也不知道他私下的這些小動作,侯蕊也不會告發他。
這是她能做到最大的回報了。
“所以你是——後悔今天鏡頭前喊麥了嗎?”侯蕊目光暗晦不明,一副無所謂的姿态。
要是徐知聿覺得自己是個麻煩,後悔了也無可厚非。
畢竟就算是從前她乖乖的什麽都沒做,宴安也從未在人前承認她的身份,哪怕一次都好。
所以徐知聿今日的舉動,侯蕊可以記得一輩子。
人與人之間,真的是可以有很大差別的。
上一個遇到自以為的真愛,其實不過如此。
永遠都會有更好的,前提是自己要不斷向上,那麽遇見的人和事永遠都會在變好。
侯蕊的這句話更為刺痛了徐知聿,她就這麽平靜地輕描淡寫,像是無暴雨也無晴天的天氣。
她從不說愛。
就像一封寫滿了字體的千言萬語的信,所有的話,只藏在她的這封信裏。
她脆弱又壯闊,卻認為自己不會被人堅定的選擇。
難道在她眼裏,就沒有任何人可以信任了嗎?
半晌,徐知聿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道,“關于你的,永遠都不後悔。”
侯蕊緩緩擡頭,這一次,她看清了徐知聿的眼睛。
溫良、安靜。
心中的一片荒漠像是吹來一陣濕潤的風,長出了鮮花。
可沙漠終究是沙漠。
有太多的東西不可抵禦。
她身上背負着人命,不可能再退後去接納更多的情感。
愛沒有範本。
莽撞的風也要停止失控。
她與他的距離,是山遙水遠,音書再無。
面對侯蕊的沉默,徐知聿明明還有很多話想說,但心裏頭清晰地明白結果。
一旦把所有事情和關系挑明了,侯蕊下一刻就會離他而去。
別太貪心了。
愛究其深刻,難以用言語表述。
他想自欺欺人,即便深知當下的溫馨是不踏實的,也想抓住這不長久缥缈的愛。
哪怕是多一天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