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收到的圖片是一幅攝影作品。
冰島白雪覆蓋的山巅, 青紫極光瑰麗絢爛，星雲淡薄，深空如鏡, 一間小木屋亮着橙紅燈光。
自然至美與人間煙火邂逅, 千姿百媚, 美不勝收。
韓時放大圖片仔細欣賞，回複：[你拍的？]
姜舒意：[是啊, 怎麽樣？]
韓時：[很美。極光大氣磅礴, 小木屋平淡溫馨, 構圖意境深遠，色彩比例協調, 是值得驕傲的作品。]
姜舒意：[點評很點水準。]
韓時：[拍七級極光等了多久？]
極光指數代表不同強度, 一二級幾乎看不見, 三級偏淡, 四五級綠光比較常見，五級以上光帶邊緣呈現紫紅色，級數越高越炫彩。
冰島雖在極光帶上，島國風大雨多，夜間水雲聚積星月都看不見，極光更不是想象中每天都有。要蹲夜空清朗，還得幸運值滿點，可能看見高極數華彩。
姜舒意：[接近兩月，十一月入島, 聖誕才拍到。]
韓時：[聖誕當晚的極光？]
姜舒意：[平安夜的。]
韓時：[你是被上天眷顧的女孩。]
姜舒意：[算吧, 在被眷顧前沒少受折騰, 查看天氣預報成日常。自己扛三腳架，挂兩白炮, 跋山涉水找最佳拍攝點，經常乘興去，敗興歸。冰島天氣說變就變，物價還貴。]
很長的文字消息，韓時逐字閱讀，話語見可以看見女孩希望變失望，垂頭嘟囔的樣子。
他建議：[下次去帶上我，避免這些煩惱。]
姜舒意：[你長這麽大沒出過海，沒見過極光。]
韓時手指側抵鼻梁輕笑，她心裏絕對附着一句：“萬惡的資本家。”
[我沒和你一起見過極光。]
這條消息發出，聊天界面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很快狀态消失，片刻又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但遲遲沒收到她的回複。
對面的裴稷不爽韓時玩手機把自己晾在一邊，問道：“你在談戀愛嗎？”
韓時放下手機，舉杯：“喝酒。”
“這麽多年，沒見你這樣笑過。”裴稷喝了口酒，咂品道，“酒裏怎麽有股戀愛腐臭味。”
韓時放下酒杯不理人，裴稷有辦法引起他注意，拍了張酒桌照發給寧蘇：[轉發給你閨蜜。]
寧蘇回複很快：[什麽情況？]
裴稷擡眼看了看韓時，無中生有：[ 我和韓時在酒吧，很多女人來要他微信，忙得不理我。]
寧蘇：[你好弱。]
裴稷：[什麽？]
寧蘇：[沒女人要你微信？]
裴稷：[我手機沒電了。]
那你用什麽發微信這話寧蘇沒說：[又沒電了，什麽破手機，扔了，我給你買新的。]
裴稷：[謝謝你把我的自尊按在地上摩擦。]
寧蘇：[開玩笑的，你其實很帥。]
裴稷：[把其實兩個字去掉。]
寧蘇：[你很帥，那天的電影很好看。]
裴稷沒忘記那晚她一直聊微信：[說說電影劇情。]
寧蘇：[……你怎麽時懂，時不懂的？]
裴稷：[因為基站信號不穩。]
寧蘇：[你檢修啊。]
裴稷：[正在檢查線路有沒有搭錯。]
寧蘇：[多跟韓時學學吧你！]
裴稷看了韓時一眼，有什麽可學的，各有各的風格節奏。韓時婚後還做苦行僧，克制欲望的痛苦女人不懂。
他也看着手機發笑，但并未引發韓時的好奇心。
見酒不多了，韓時招手叫服務生過來點酒。
除了商業應酬，韓時很少喝酒，酒精損害大腦神經，對肝髒也不好。他需要保持清醒頭腦和強健體魄，才能負載高強度腦力工作。
酒剛送來，收到微信消息，姜舒意：[你在哪裏？]
韓時一手握酒瓶，一手回複：[蓉市。]
姜舒意：[能說具體點兒嗎？]
他放下酒瓶，拿起桌牌看了下：[Hoxton Arms]
姜舒意：[霍克斯頓軍火庫？]
韓時：[小酒館。]
姜舒意：[小酒館取這麽大的名，在那裏喝酒很有意思。]
韓時：[一般，有點嘈雜。]
姜舒意：[女兵多嗎？]
韓時：[什麽女兵？]
姜舒意：[沒什麽，你的傷剛好，酒不是非喝不可的吧？]
韓時：[晚上沒事，和裴稷出來小坐會兒，沒喝多少。]
姜舒意：[回酒店給我打視頻，我有事和你說。]
韓時：[好。]
放下手機，他看着無所事事的裴稷，目光穿透力極強。
酒館光線暗淡，曲風慢搖，酒精發揮作用，裴稷的身體跟着音樂輕輕晃動，明知故問：“這麽深情地看着我幹嘛？”
韓時說：“我們是一對，我不看你看誰？”
裴稷止不住笑，雙手擡起抵在後腦，一派悠閑：“早這麽說我就不失落了，你不理人的樣子好冷酷，好無情。”
“手機拿來。”韓時伸手，語氣不容拒絕。
裴稷挑眉，往後靠：“做什麽？”
“看看你胡說什麽了。”
“老婆查崗啊？”
裴稷放在腿側的手機揣進兜裏，慢悠悠道：“你們兩個都慢熱，不助推一把都原地不動。我發了張酒桌照片，告訴她有女人要加你微信，沒說其他的。你老婆問，說明她緊張你。”
韓時放下手，轉頭看向煙霧彌漫，射燈明滅的內場，不解道：“她為什麽覺得這種場子能令我迷失？”
“與場子無關。”裴稷喝下半杯酒，看向窗外車來車往，人流熙攘，說，“我發張逛街的圖效果一樣，重點是異性試圖接近你，這件事令她不安。”
“不安源于什麽，喜歡，在乎，還是婚姻關系中的所屬？”
韓時的細微洞察力用于工作如虎添翼，用于感情只能從女孩當時的微表情看出她在想什麽，無法總攬情緒心态。
女孩天生擁有高超的表演能力，心思千變萬化，做出的反應是真是假不好辨別。裴稷站在局外或許有助于打開思路，因此他問出很少提及的男女話題。
不知始末無法定義，裴稷搖頭說：“你不講故事，我憑空瞎猜啊？”
韓時握着酒杯，沉默了一會兒，開始講以前的事：“她是我高中時喜歡的女孩，我轉校後，她遭遇不好的事失憶了，為了父母放心和我結婚，本身很排斥婚姻。”
聽到這話，裴稷收起玩世不恭的狀态，身體前傾，問道：“你這些年心無旁骛專注登頂，為了積累實力娶她？”
“不完全是。”韓時低頭擡手解袖扣，這是扔掉包袱，松弛談話的表現。
取下袖扣放在桌上，他挽起袖口，繼續說：“我轉入私立學校被我媽看管得很緊，幾乎二十四小時處于監控狀态，我的世界冰冷無色，想起她只會令我更痛苦。我強迫自己忘記她，感情對年少的我來說是得不到的奢侈品。”
“我厭惡規則，又不得不遵循規則，對所有事冷眼旁觀，拼命學習。夜裏焦慮自我否定，白天做同學仰望的标杆，老師口中百年一遇的良才。在私立學校那兩年沒人敢靠近我，習慣孤獨，享受孤獨，自我調節能力達到頂峰。”
“後面出國留學，集團向海外發展，我想到擺脫控制的方法。那時認識你，我很羨慕你自由随性，更堅定留在海外獨立做大。我媽又開始掌控我的婚姻，催促我回國相親，甚至把人帶來法國逼我見面。”
“我避開她去了米蘭，實在無聊，受品牌方邀請參加春夏時裝周發布會，在那裏重遇她。當時沒認出來，她變化很大，在品牌秀場做拍攝工作，與超模溝通自信自如，身材在模特中顯得嬌小，但氣質絲毫不遜色。”
“我問品牌方才知道當年嬌柔的高中女生已經成為歐洲時尚圈為數不多的亞裔知名攝影師。發布會後我找她，沒找到，那時感覺心裏熄滅很久的火種死灰複燃。”
“我回國去昆山，了解我離開後她的成長軌跡。”說到此處，韓時雙手交握置于額間，沉悶氣息彌散開來。
裴稷同樣是觀察力很敏銳的人，估摸了解到的事與姜舒意失憶有關，這屬于隐私範疇，韓時在考慮說不說。
他伸手輕拍韓時手臂：“講到這裏可以了。我和姜舒意接觸不多，寧蘇有時會提到她，說她自強獨立，不遷就，是很有原則的人。我不能咬定她喜歡你，在乎是肯定的。沒有女人能抵擋你的魅力，這話是寧蘇對你的高度評價，我聽着不爽，但必須承認你是同齡男人的天花板。”
外界褒獎韓時聽得太多，內心毫無波動，一番述說得到在乎的結論也算小有收獲。
在乎是發展關系的起點，早已做好來日方長的準備，吐出積壓事心情沒那麽煩躁。
酒繼續喝，清冽入喉，光影搖晃，又有女人過來搭話。
韓時兩字打發：“已婚。”
裴稷豎起大拇指點贊：“不愧是你。”
“走了。”冷淡是韓時被迫養成的狀态，剛才一口氣說許多話前所未有。
回到酒店，韓時脫衣洗澡，身體剛淋濕，聽到盥洗臺上手機響。
他走出淋浴間，擦幹手拿出手機，是姜舒意打來的視頻通話。
他猶豫片刻挂斷，點開聊天框，打字：[我在洗澡，等會打給你。]
消息還沒發，視頻通話再次彈出。
不好拒絕兩次，他點了接聽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