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

第 78 章

陳宴其實并不吃驚,畢竟這件事就是她查出來的,有什麽值得吃驚呢?

只是她無法不承認,在查出來的那個當下,她确實是呆住了。

将這件事禀告給陛下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沒回過神來,以至於陛下問的問題她沒有第一時間聽到,直到陛下連問了幾遍,她才反應過來。

“什麽?”

“朕在問,她這些年難道沒有回過陳家麽?”

陳宴道:“在臣印象中是沒有的……”

實際上,連祠堂裏都已經有了她的牌匾,所有人都認為她一定是已經死了。

陳宴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家族中仍在流傳陳松如的事跡,她成為族長的時候年紀還小,族中長輩能服她的原因,一是陳松如輩分大,二是貢獻高。

陳家誠然是豪門大族,但在亂世之中,凋零掉的豪門大族亦是不計其數,亂世剛起的時候,陳家便舉家搬到了汝岳一帶,但沒過多久,佃農逃的逃死的死,族中眼看着便要沒有往日的好日子了。

陳松如投奔了高祖。

陳松如剛投奔高祖的時候,高祖還沒有什麽聲勢,當時很多族人都覺得她做錯了選擇,要和她撇清關系,結果不過十年,高祖已統一了整個梁東,又五年,便立國了。

陳家能有今日的地位,歸根結底,是因為陳松如做了正确的選擇。

但是不知怎麽的,三十年前陳松如放着好日子不過隐居了山林,最開始大家還覺得她或許是在待價而沽,妄圖自擡身價,結果十年二十年過去,她都沒有出現,大家便覺得,她大抵是死了。

畢竟高祖臨別之前,昭告天下說想要見陳松如一面,對方都沒有出現,那她能是還活着麽?

結果還真的活着,還保養得宜,活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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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宴眼下看着接旨的陳松如,感覺對方也不過就是五十多歲,實在看不出實際上已經快要七十,不僅如此,對方應該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但是神态自若,什麽表現都沒有,接了旨之後,叩首三次,然後站起來,說要請她們喝茶。

陳宴終於忍不住問:“陛下不是提前知會過麽,為什麽您是在這兒接旨?”

陳松如一臉理所當然:“因為我就住在這啊。”

陳宴道:“陳家在北邊可有個大宅子呢。”

陳松如盯着她:“你很喜歡陳家?”

陳宴臉色微變,不說話了。

她心裏确實有一句話沒說出口,那就是——難道您也讨厭陳家。

光是想想陳松如當了丞相,卻不在陳家領旨,陳家收到消息之後氣急敗壞的樣子,她都能胃口大開。

她不說話,陳松如卻仿佛看穿了她,望着她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說:“喝茶喝茶,順便吃點點心,我這可是陛下創的新茶作法,清淡得很,降火呢。”

但現在需要降火的顯然不是陳宴。

到了晚上,全城差不多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陳家如今是擔任中書令的陳文儀當家,得知新任丞相是陳松如,倒吸一口冷氣,有種鬼怪還魂的驚悚感。

“确定是陳……陳……”

她不敢直接叫出長輩的名字,但下人知道她的意思,道:“自然也有同名同姓的可能,但是出自汝岳上邑,那定然就是老祖啊。”

陳文儀驚吓過後,便是驚喜,畢竟這可是出任丞相,又不是犯下大罪,但是驚喜後又不安。

“在哪接得旨?”

“霍左将家中。”

“那個突然得了陛下青眼的霍征茂?”

“正是,正是。”

陳文儀皺眉:“為何不來家中,而去霍征茂那。”

邊上站着的是陳文儀的兒子,他開口:“許是住在那,在那兒接旨方便。”

陳文儀瞪了他一眼:“這什麽話,家中哪裏不方便了?”

她總感覺有點不對勁,便召來忠仆,吩咐道:“派人去汝岳老家查查,問問家中長輩,和陳老祖是否有什麽舊事,都是親戚,不能生分了。”她說的比較委婉,其實就是想叫人打聽,是不是族裏有誰得罪過陳松如,才搞得陳松如數十年不回家。

“……再有,派人去霍家,問問老祖宗是否要住到家中來,把南院那個院子收拾出來,不,把我的院子收拾出來,我住到南院去……”

吩咐好了瑣事,陳文儀又想到一事,她如今的中書令,說起來算是丞相下屬,若是老祖宗做了丞相,不知陛下會不會出於避諱,将她調開。

唉,好不容易求來的官職啊……

但與此同時,她又想起另外一人來,便問左右:“如今,田家府上是什麽動靜?”

下仆道:“沒什麽動靜,聽說早朝之後,便無人出門了。”

陳文儀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料想,如今田昐心裏,大約是不好受的,畢竟在今日聖旨之前,大多數人都覺得,會是禦使大夫田昐,升任丞相一職。

田昐正在下棋。

坐在對面的是他的孫輩田安之,她被陛下封了個散騎常侍,算得上是田家小輩中看起來最有前途的,於是得到時常在田昐身邊陪侍的殊榮。

但今日的田安之面上鎮定,心裏卻很不安,她落下一子,忽聽對面田昐擊掌笑道:“你輸了,我連成一線了。”

田安之一個激靈,瞪大眼睛,果然見棋盤上黑子已經能五子連成一線,但這游戲玩得多了,田安之便發現其實很簡單,黑棋的勝率總是要更大些,一個游戲若有那麽明顯的輸贏方法,便多少有些無聊了,田安之如今也不過只是陪着田昐在玩而已。

見田昐高興,她也就配合道:“孫女技不如人了。”

田昐卻突然收起笑容,悵然道:“哪有什麽技不如人,只是黑棋必勝罷了。”

田安之不敢說話。

田昐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應該是下一任丞相。”

田安之斟酌詞句:“朝中上下,許多人都是這樣認為的。”

田昐笑道:“我倒是早就知道我不會了。”

田安之擡眼偷偷瞧他,見田昐望着手中棋子,不無落寞道:“……那席話,我說錯了……”

田安之自然不知道田昐說錯了什麽話,但是見田昐情緒不佳,便說:“未必是爺爺說錯了話,我看陛下一早就防着外戚,想是太後的原因。”

田昐點頭又搖頭,最終苦笑一聲,扔了棋子,望着田安之:“你呢,為陛下辦得事辦得如何了?”

田安之回想了一下大過年都在京郊莊子管教流民的王勵勖。

“……挺好的,我的同僚,他很上心。”

只是這事情查得越多,心裏越是驚悚,也越是納悶,陛下到底想要做些什麽?

新年新氣象,不僅宣布了新的丞相,還重新定了服色等級,但在在政令上并沒有進行什麽太大的改革,這不能不說是大大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

因為今上看起來着實是天賦異禀聰慧異常,大家往往會覺得這樣的君主一定是勵精圖治會大動幹戈,簡單來說,他們需要搞一些事情來強調自己的存在感,但沒想到陛下在差不多全部掌握權力之後,相當老成,并不插手改變太多事務,連各職位都沒有太大變動。

比如陳松如擔任丞相之後,很多人覺得她的族侄陳文儀應當調離中書令之位,但居然也沒有,陛下甚至說:“既是族親,或許處理事務來更心有靈犀,得心應手呢?”

如此天真的話,沒有人會相信是真話。

在一種與前些年比起來,簡直詭異的安穩之中,三年過去了。

這三年之中,陛下只做了兩件叫朝野頗有微詞的事,一是重修了魏京主道,不僅夯實地面,還叫人在地面上鋪上了碳渣,好令雨雪等惡劣天氣時,道路不至於泥濘濕滑,難以行走。

這自然耗銀不菲,大臣上書認為是浪費物資民力。

但很快夏季暴雨來襲,大家體會到了修路的真香之處,漸漸便沒人說了。

二是擴大了太學的招生範圍和學科。

從前能去太學進學的,只有世家子弟中拔尖的那一批,最多時也不過兩百多人,結果陛下第一年說,只研習經史不夠,增加了算學、書學、律學、星歷學、丹學,每學科增加五十人。

這樣,一氣加了兩百多人,直接翻了個倍。

其餘也就算了,丹學是什麽?

原來是将原本內宮中的方士等人全歸到了太學,把煉丹也當成了一門學科。

一時謠言紛飛,說是陛下沉迷煉丹,民間立刻來了不少所謂的道家高人,說要面聖傳授升仙之法,結果這群人一過來,直接被帶去丹學接受考核,最後通過者寥寥,衆人也就知道了,此“丹學”非彼“丹學”,據說,是一種囊括世間萬物的學科。

陛下說,也可以叫化學。

總之,不僅那一年增加了兩百人,之後的每一年,還在增加人數,如今到了第三年,太學已經有八百多人了。

但這件事比較微妙,雖有人不滿,更多的人卻很開心,畢竟從前只能送少數自家子侄進太學,如今卻連庶出和旁支都有了機會,世家之人痛并快樂着。

除此之外,便是京城多了一家叫禦紙坊的新店,那坊中做的紙書,堅韌輕便,極其方便攜帶,一時被人詠做天書。

便有人去假扮夥計偷學技術,那坊主卻也不在意,很快,就是遙遠的青洲,也有人會做這種紙了,而朝堂之上,雖然沒有明文規定,紙也漸漸替代了竹簡,只有一些最是古板頑固的人,還會堅持用竹簡上奏。

日子便在這些不甚明顯卻又豐富天翻地覆的變化中前進着,到五月,又迎來了陛下的生辰。

眼下國泰民安政令清明,又無外敵入侵,已有昌平盛世之象,但與宮外比起來,這幾個月,宮內的氛圍卻是很焦灼的。

四月初,陛下於早朝時突然昏睡過去,令人心浮動,而就在昨日,陛下突然頭痛欲裂,将手中的杯子砸了個稀碎,但太醫來查,卻什麽都沒查出來,只吩咐要卧床靜養。

但陛下自然是不願意的,就算是卧床,也要叫內官在邊上閱讀奏章,今日念到新送過來的各郡案比,即戶籍人口,念到一半,陛下突然冷笑:“這幾年國泰民安,人口稅收還少了,真是奇事。”

念奏章的阿枝頓時屏息,不敢說話。

傅平安揉了揉太陽穴:“繼續。”

阿枝卻擔憂道:“陛下又頭疼了麽?還是先睡一覺吧。”

傅平安只覺得腦仁一抽一抽地疼,忍不住提高聲音:“如何睡得着?何況醒了還是痛,有什麽用?”

話音一落,阿枝連忙伏地叩首,傅平安啞然,半晌道:“……算了,阿枝,你先下去吧。”

阿枝擡頭,卻沒走,擔憂地望着傅平安。

傅平安聲音微啞:“抱歉,朕失态了,讓朕一個人呆會兒吧。”

阿枝抿嘴退去,但心中仍又是擔憂,又是害怕。

她是知道的,陛下登基那日中毒之後,便落下了各種毛病,但從前總是樂觀地想,等長大了,過了納元日,一切都會好起來了。

畢竟許多天乾都是如此,小時候體弱多病,納元日之後,便康健高大起來。

但陛下已經快要十八歲了,雖然人抽條似的長高,卻仍沒有納元,亦沒有結熱。

太醫來看,說這是體弱的緣故,阿枝卻難免想,是否是那餘毒入骨,難以清除呢?

每每想到此時,阿枝便忍不住淚濕眼角,那麽好的陛下,為何要受這樣的苦呢?

而此時,讓阿枝擔憂得快要落淚的傅平安,正躺在床上和彈幕争論——

【平安媽媽愛你:七百萬都湊齊了,幹啥還不買解毒劑,看你這樣子我都難受。】

【姑侄也不是不可以吧:都八百多萬了吧,就算你想着要和別的東西湊在一起下單省個運費,但就你現在這樣子,別東西沒收到,自己嗝屁了。】

【xm文學yyds:嗚嗚嗚不要這樣子說呀,不吉利,不吉利。】

“并非是我不想要快點下單,你看這運費邊上寫了,因主播所在世界等級過低,只能開起固定接收點接收,我看了地圖,最近就是潛梁山,但是我根本找不到借口去潛梁山啊。”

【官配才是最香的:那你快點想啊。】

傅平安含糊點頭。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說去封禪了,但是,她也真的還是想再攢點錢,多買點東西呀。

時光飛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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