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護你尋真兇
第1章 護你尋真兇
前有內省的小侍按前幾日監工局的指派,來送新進的鐵甲,門守讓等着。
他哪裏知道今日皇帝的情況,以為皇帝又是忙着有事,這一等就是四個時辰,公主等人都走了,外頭陸續下了大雨,小侍被淋了個落湯雞,不敢吱一詞,直到哆嗦站不住腳,門守只好前去通報禦前太監王索。
王索正守在門外,躬着貼耳,門守剛喚一聲,“王大人。”王索蹦了起來,撕嘴瞪眼叫他住口,門守這才聽得裏頭的稀碎聲。
“放肆!你這個逆子,朕是天子你敢質疑,你是不是天天盼着我死!!!”
先是一陣乒乓錯響,杯爵掃地,而後巴掌落面的啪聲一下大過一下。
天子震怒,語無倫次,這下不止門守軟了腳,聽得腳步聲漸近,王索忙打頭磕地,二人都再不敢擡頭。
門吱呀碰開,趴着的鼻子底下,只看見一截立起的玄色鞋頭。那只腳一挪,門守以為必然踩上自己,身體發着抖,沒成想它調轉方向,碾了王索的手背而過。
王索疼的嘶啞咧嘴,打碎了牙往肚裏吞,等窦矜揚長而去,連人影都不見,方才敢狠狠猝了幾口唾沫,面都扭曲成一團了。
*
那頭,長幸聞得皇帝病危,被禦醫從生死邊緣拉了回來,幾日都在找窦矜想要問個清楚,但窦矜避着不肯見她,如是這般你逃我趕幾日,在他去喂愛騎穗豐時,才算堵住了。
窦矜竟然是一副鼻青臉腫的模樣,在和馬兒說話。
長幸看了便明白他躲着自己的原因,“你又被你父皇打了……這次怎的下手這麽重。”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碰他的,也只有那萬s人之上的人了。
“......”
她瞧他甚愛這寵兒,搭話:“你這馬兒,是叫穗豐罷。”
話落,那穗豐蔑撇她一眼,哼了哼鼻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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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做什麽。”窦矜總算開了口。
長幸趕忙笑一笑,二人之前有龃龉,因為出現了新矛盾,這之前鬧不快的火星已被她抛之腦後,她不計較,希望他也別計較了。“聽說你父親之前又病了未央宮下人們嘴嚴,我聽不到內情,想找你問問。”說罷,問出心裏的想法,“是不是有人要害他,他才四十五歲上下,不至于得要了命的如此急症”
皇帝就這幾年開始荒唐,早年習武,那壯碩的身體就是虧空,也不是一時半會。
窦矜撫摸鬃毛的手慢了下來。将臉側過來,“你覺得呢?”
他的臉清瘦,帶傷,眉峰凸俊,面廓崎岖,整個人隐在暗色之中。
看她的目光并不友善,甚至幾分劍拔弩張的氣味兒,不是明刀,是暗箭。總感覺他随時會殺人,長幸怕倒是不怕,只是總這般針尖麥芒的,如何談妥,“你別老這樣,滲得慌。”
他松了馬,拍拍手上的灰,“問你想問的。”
“那。”長幸咬了咬唇,“是你做的嗎?”她問出了這話,也聽見自己胸腔內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響。
“……”窦矜笑了笑。
很冷。
長幸腦袋一翁,知道不是。
“……那個,你當我沒說過,行嗎?”
窦矜沒有理她,自己走了。
她趕緊去追,“別生氣啊。”
拽住了他的袖子,被他用力拂過,馬廄涼涼,長幸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你別生氣呀。”她也是按照以前的經驗來,概率問題而已,“我錯了,我錯了。”接觸到他警告的眼神,長幸只好讪讪放手。
“你可查過王家了”
窦矜還是沒有吭聲,長幸就知道他查過了。
“那你查出什麽了嗎?”
窦矜好容易心靜,卻被她喋喋不休,正不耐煩,長幸袖手在哪裏掏着。“我有個東西交與你瞧。”
飛袖廣大,她找沒找着,埋下了頭。
窦矜就着馬廄旁的火把,看出她大髦下是桃粉的顏色,閃動中有金絲繡線。終不是盤出包漿的那身老曲裾了,她換了他給的衣裳,窦矜緊皺的眉頭漸漸松開。
長幸手臂一劃,露出一截女孩子軟軟的藕臂,白桑桑的,在火下如凝脂。她找得專注,窦矜看了幾眼,轉而盯着她的發頂心。
面無表情,“你好了麽。”
“啊,在這裏。”她将拳頭放于窦矜眼下,漸漸展平,掌心中是兩枚褐黃的圓藥丸,“當晚我知道蹊跷,便趁子夜後穿門偷偷溜了進去,你猜猜,我發現了什麽?”
窦矜自然不猜。只看着她。
“好叭。”她抿抿嘴,兩手各執起一丸,“我聞王索有給過太醫看藥,氣血相沖,但無毒。可是等我去了,那櫃子裏頭,有兩盒藥。”
窦矜睫毛閃了閃,“哪兩盒?”
“一金一銅,一大一小,一镂空,一雕花。王索給你們瞧的,是金盒還是銅盒?“
窦矜,”金的。“
長幸點點頭,将對應的藥丸遞來,“是這個。我仔細看了,這兩種盒子裏的藥并不同。你們看的這個,裏頭不閃。但是這枚,”她走了幾步,示意他到燈下,“它多了一種金箔樣的細粒。”
她将那藥丸放在火把下,随着那手腕地轉動,那藥丸像是灌了一層銀,閃着稀碎的光,如星河一般。
窦矜原本背着手,此時伸出右手,拿過來把玩,“這裏頭多摻的,是什麽?"
長幸搖搖頭,“我不太清楚。”此前她便捋了一下,雖然古代煉丹其實煉得都是毒藥,裏面多少加點鉛、水銀,吃了不能長壽反而死得更快。但皇帝的症狀類似腦溢血,跟鉛中毒是兩回事。
應該還是某種藥給催化的,才差點沒命了。
但是她的藥理知識有限,且古代材料和現代大不相同,她年齡尚小,跟着學中醫的爺爺鑽研不多,光看肯定參透不了。
“你是覺得,它有毒?”
“是。我猜王索一直準備着兩味藥,這藥丸大小顏色,味道都無區別,旁人不留心觀察,是看不出不同的。因為我多在晚間出沒,但你父親服藥,多在白天,他多半察覺不到。”
“若只是一般的藥材呢,不然,他會放在你能找到的地方?”窦矜将藥懸于空中,擡擡下巴,長幸會意,伸手去接。他将藥丸擱到她手裏,“我要睡了。你也回去,莫要驚擾穗豐。”
長幸搖搖頭。
“你可知我如何找到的。就這樣下了定論?“
“哦?那你在哪裏找到?”
“畫像石後的暗倉裏,跟金盒十萬八千裏遠呢。”
他覺得有趣,“那你又是如何能找到?”向來凜冽的眼中,竟有微微的笑意。
長幸只是猶豫了一瞬,“我頭回見到真正的人物畫像石,刻的平緩風流,工藝細致,刀風入骨,實屬珍品。一時沒忍住興致,提着燈仔仔細細摸索起來,偶然被我碰上了空心的牆面,這才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開了。”她說罷,因前話被戳破,有些羞腼,面頰浮上兩道微微的紅光。
“原來,你不是為了查案,是惦記皇帝老兒的財産去的。”窦矜瞧她這老實模樣,才肯施舍友善,“你那麽喜歡,搬走便是,皇帝老兒發現了,殺得肯定也不是你。”
長幸揮揮手,”是我膚淺。“難得氣氛變好了,忙道,“好在遑論我為何,有收獲就行。你在宮外可有靠得住的大夫?請他親自驗驗藥罷,皇帝疑心你,我們得找出實證,好叫下套的人無所遁形才可。”
窦矜還是那種态度,“查了又能如何。獻個殷勤,化兵戈為友嗎?”
大殿那日征帝率先發難,窦矜也捅破了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皇帝将所有道士都查驗關押了一遍,他不相信任何人,不會信王索,也不會信窦矜。
東宮被搜得翻了天, 明晃晃的質疑,是窦矜要害他,要弑父篡位,是他換的藥, 只是沒有找到證據,皇帝只好找了跟窦矜有過來往的道士,直接賜死。
他問她,“你長着一雙招風耳,連王索的藥都摸清楚了,沒有聽聽朝內他們都在議論什麽?”
四朝皆有傳言,皇帝和太子動了手,撕破了臉,走到勢同水火,劍拔弩張的地步。
窦矜的神色分外平靜,長幸俨然默了片刻,“找出兇手,才能保護你。至少,征帝不會被有心者謀害篡位,你也不必頭落逆賊之下。皇帝可以換,但不能是這種猝然的方式,你不惜命我知道,但也不必上趕着背這弑父的黑鍋。”
窦矜的臉色無有變化,眼轉了一轉,掃過身前,掃過地面,最後看向外頭。
“保護我?”
長幸颔首,也不管他背着身,吾自将那藥丸用手絹包好,将他的手抽出,将藥丸放上去,“我把它們交給你了。“
她語重心長的,撇了他側臉一眼,雖底子俊俏,确實不太雅觀,她怕他難為情,很善解人意得拍拍他的袖,窦矜這才回頭。
長幸淺笑,”這種事本自己來妥當,你若不方便,不如請孟小将軍替你出這朱雀門罷,他近日休沐。三日後,我在書房等你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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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被救醒以後,落下了個手抖的毛病,前幾日連吃飯都要人喂。
他深感羞恥,不肯叫下人看見,只讓老妻劉昭儀來伺候,連王美人也只得挺着肚遠遠得拜上一拜,除了上朝,其餘時間一概以養病為由不見大臣。
竹簡攢厚了,不得不批,兩個內侍用貼了漆皮的木箱子裝滿擡上來,王索一卷一卷幫他攤開。時至春初,黃河冰化,治河的官吏請批兩萬件去淤鐵具的打鐵費,往上呈奏。
征帝費勁捏了毛筆,才寫沒幾筆,手一抖,筆掉了滑到地毯上。
王索連忙撿起,正要遞去,征帝說,“我記得你識字?寡人手還未恢複,不若,你代筆幫寡人閱。”
王索連跪下了,“陛下!賤婢不敢。”
“寡人讓你寫,你就寫。”他呼出粗氣,指着桌案,“來!”
王索遲疑。
“寡人讓你來!”征帝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