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相救後相擁

第1章 相救後相擁

幾人跑下城樓後,有兩名士兵驅着一架車馬來接應他們去與窦矜會和。

那馬兒飛奔起來。

車轱辘嘈耳,風俗掀起布簾,長幸看見那空中所射的信號彈劃過,如末日的彗星,刮破雲層窺見一點裂縫,她的心中也忐忑不安。

火把燃着了宮內外,遠山情況不明,兵馬的撕叫是城外傳來的。

程藥判斷,“孟小将軍已經與他們交手了。“

禦軍集中到了宮內設法,城外駐紮的正是孟嘗親自所帶的部隊。

“王相雀能這麽早,看來偷偷走了水陸,沒有水兵攔截嗎?”她此前聽他們談論,水上也有水關,隔五十裏便有船舶的人把守查驗,護城河外也應該有官兵才是。

這個問題,程藥暫時也沒法兒回答,但按照往日經驗,“也許是城內那官僚叛變了,故意放進來的。王賊打的是清君側的名義,這只不要臉的潑猴兒一路上都在集結部隊,起義的流民不知內情也加進去了,就如滾火石——“

他指了指遠處燒到天邊的的火光,“這越滾,便越燎原。”

長幸唇角緊抿,“他們,的确占上風。”

美人愁思,眉頭緊蹙,一旁的程藥見了,讓她不要太過擔心。

他以清風一笑來化解她的愁緒,“女君子,我們仍可按計劃進行,請君入甕。”

長幸微微笑。

二人心照不宣。

未央宮前殿為上朝的崇陽殿,外面是滿一百二十的高樓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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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大臣們上朝,便是一步步走過這裏。

而如今已經駐滿了應敵的方陣,入眼皆是兵器盔甲反射的冷光。

士兵帶他們上去,長幸提起裙角飛奔,程藥哎了一聲,便在後頭追。

他今日大概沒看黃歷,上樓下樓,又上樓!

氣喘籲籲,臉上全是吹散的冷汗,爬了二三十階,兩只腿徹底軟了,累得半死暈坐在地,雙目無神,嘴角微動。

伸出手來跟長幸求救,“女...女君子,且慢。”

長幸憋了一秒,好在沒笑出來,讓帶路的士兵将軍師擡上去。

窦矜并不再殿內,他與武将頭領和丞相等人在沙盤前商要。

沙盤裏不是別的,正是整個皇宮的微縮模型,這模型的精巧,讓長幸第一次見到時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草一木,皆栩栩如生。

到了頂峰,她與窦矜、司馬等人打個照面。

“來了?”他道。

害程藥好跑,并非他要擺官架子,而是身臨高處視野寬闊,能将兩軍對抗的局勢一覽無餘。

這裏平日可只有皇帝和大臣能走,窦矜破了這個規矩。

他讓兵将聚集,将指揮臺設在這裏。

此時也已經穿戴了盔甲,這身金甲寒衣冷冽鋒利,比其他人的都更浮華嚣張。

“嗯。”長幸微笑。

其餘人同她扣手,長幸也施于一禮。

戰時一切從簡,他們繼續忙碌起來,與程藥再對一遍煙霧彈的抛擲,随她在旁觀聽,插兩句話也會回答。

窦矜對外宣稱神女有益,尊她為女君子,這些人也得接受她一個女子參與進了戰事。

神女,等同于窦矜的幕僚。

“左,右皆有高牆,既可埋伏射殺,文合院的東,西,南處都有弓弩手,只是——”

那武将将棍挪至東南方向,“這裏通着未央宮與景觀池,水邊難設高牆,我們建了沙牆,因叛軍提前到還未建成合适的高度,如此,這一處防守是最弱,容易突圍。“

将領氣色緊繃,“已經過了半更,按照計劃,孟将軍也要撤退過來了,殿下?”

那荷花池,武将大約不知具體名稱。

它叫聽舉臺,是曲水流觞的好地方,也是長幸受冊封的那條內河,風景優美。

丞相幾人建議,還是要行圍堵之勢。

那西南與左右形成十字路口,長幸耳邊聽不見聲,她望着模型發呆。

既然東,西已經有了防守,北邊是他們所在的高臺,成了臨水的T字,有些像......像海峽。

“馬車。”她脫口而出。

衆人瞧她,她立馬對那将士說,“可以用馬車,馬車能快速驅來,再把輪子和馬卸走,前後堆上三輛,他們就推不翻了,成了一道屏障,無路可走。”

這個辦法非常粗暴直接,還真沒人想過用車馬來堵的。她生活在智能移動時代,汽車随處可見,思路就比較清奇。

“怪妙的,可不一定有那麽多車架。”

程藥沒進過宮,還沒見識過皇家的車馬庫存,不敢打包票。

“殿下?”

這回,輪到她與那将士一同看着窦矜。

“宮內尋常有五十幾架。”窦矜發話。

“這......還不夠。”那将士道。

窦矜想起來了一個大東西。

“宮內有打造一架黃金花車,長三十多尺。夠嗎?”

那将士被這十幾米的數字驚住,還是黃金打造。程藥也覺詫異。

果然,揮金如土王家兮。

“夠了!”

丞相與司馬一直沒有異議,唯獨此刻變了臉色。

皇帝車駕才剛打造,還未使用,窦矜擅自處置,就是以下犯上!

他們一反常态,要來阻攔,“這不合王廟規制啊,花車乃陛下在壽誕出城的禦用之物,殿下不可擅毀!”

窦矜語氣平淡,“就算是現在也不行?”

“不行!”丞相高聲道,'‘無論何時,君臣,禮法,皆不可崩壞!”

他點點頭,立刻下了令讓将士去派馬拉車,“将國庫打開。”

丞相臉色頃刻間變得鐵黑。

“殿下!”司馬不耐窦矜這般的年輕輕狂,開始大聲哀嚎。

武将尚不能與文士般将宗法禮制高于一切,是靠浴血打下的田宅爵位,而程藥和長幸也未曾見二老如此失控的模樣。

馬車拉出直奔聽舉臺而去,黃金打造的巨物,滾在地上,也是天地雷鳴。

丞相手指長幸的臉痛斥,“妖女,妖女啊。”

窦矜一挪腳,擋在錯愕的她身前。

“罪不在她。丞相和國舅莫要因小失大了,守住皇宮要緊,禮制什麽的,方可日後再談。”

吃糧饷的王朝都快沒了,反賊殺進來命都要保不住了,還在這裏讨論君臣禮法,他覺得可笑。

那一刻,長幸感覺窦矜骨子s裏有一股草莽英雄的精神。

這解釋了他給長幸的感覺總是不似尋常的封建君主。

大漢建立在崩壞的基礎之上,也許,他根本不在乎這些老人恪守的東西。

說白了,就是流氓。

***

朱雀門大開,進來一股斷斷續續的潰軍,孟常領頭在前,好似受了傷。

待潰軍全部進入,孟嘗高聲大喊,“下鑰——!”

那些人卻因匆亂,在門被關上的前一刻被追上來的叛軍亂箭射死。

王相雀跟在一高頭大馬的武将身後,與孟嘗隔空一望,恨意與得意一并爬山臉眉。

旁邊的武将嘲笑,“孟小将軍,受降饒你一名,別為窦矜賣命了!”

孟常不理,連連攜殘軍往宮內潰逃。

破了朱雀門,武将要趁勝追擊,王相雀腹黑,尚且攔住了他。

孟常是一員猛将,平日裏碩果累累。手底下的兵一對五皆可,今日竟然打輸了,有些蹊跷。

但那武将高铎年輕好戰,他乃是高王之弟,最得力的地方候将一路上被王相雀這個儒學生耳提面命 早已經有了不滿,現下打了勝仗,哪裏還肯聽他的話。

非要乘勝追擊。

他看清王相雀的小人面目,什麽清君側,無非是一邊利用他一邊又怕自己分一杯羹。

毫不留情得将他甩下。

“兄弟們,踏平王宮——!”

“沖——沖啊——”

嚎叫聲中萬馬而過,入了皇宮奔騰。

王相雀無法,罵了句蠢貨,自己揚馬跟了進去。

最好是如他預判那樣,皇宮人力預備不足,三萬大軍壓境,那個孩子再加幾個老人,就算有再大的能力,又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嗎?!

這已是他最後的機會。

他要親自将窦矜分屍,報仇雪恨。

高铎追去孟軍,哈哈大笑。

他要一展宏圖,直取巅峰。

孟常帶軍駛入崇陽殿,一舉拳頭,那身後的一群潰兵得了信號,齊齊得揚繩調轉方向。

待高铎等人進了大殿,他一拉缰繩,飛速奔走的馬兒受驚,揚起前蹄。

“......”

方才還受傷痛嚎的兵将都目光凜凜的直坐在馬上,列開一排,孟常打頭的身後,滿殿的方陣盔甲圍得水洩不通。

一聲信號,兩邊的弓箭手噴出,上方左右皆有弓弩。

“上當了,哈哈哈,窦矜,你以為我會怕嗎?你在哪兒,出來求饒!”

高铎望向那北面的最高處。

果然,窦矜被人包圍,負手站在中央,以王者之勢睥睨一切。

在他的身前,有千軍萬馬。

“此刻投降,不殺。”

那六字的勸降布卷一出,高铎冷笑。他隔空做出一個挑釁的動作,表示不降。

孟常右手一提,其餘人等也都刀劍出鞘,聲震山河,破雲而來。

“殺——!!!”

信號彈在空中升起。

禦軍與孟軍和高铎在大殿厮殺。

在他身後趕來進宮的那條長龍,七拐八拐得攜在狹小的禦道,左右的高牆之上,得到信號一直埋伏的弓箭手立刻将萬箭齊發。

萬箭穿心,如竹林咂地密密麻麻鋪來。

身中痛呼之聲不斷,箭兵換了一批又一批。

自俯視,馬在其間橫沖直撞,方才的高牆此刻都成了避無可避的死穴,成了一條絕望的黃泉路。

再繼續縮小俯瞰,赤黑的回字形禦街,密密麻麻塞着白黃的人馬蠕動,猶如動龍戲珠。

地上已經鋪了一層屍體。

所剩的殘軍拼命往後逃竄,不料又有竹筒鋪天蓋地從高處丢下,弓箭手全都以濕布捂住了嘴,反軍毫無防護,被這土星和硫磺産生的濃煙熏的眼瞎口吐,滾下了馬。

毒氣散盡之後,喧鬧的人聲終歸于寂靜。

天上望去,剩下千萬屍體,沒了生息的血水自傷口流出,凝固,染紅了禦街。

兩萬人的亂葬崗,殘忍而悲壯。

***

前殿還在厮殺。

窦矜也下了場。

死傷各半,高铎聽得援軍沒有了聲音,知道已經覆滅,他的後路沒了,咬牙吞聲,紅着眼殺了一個眼前的禦軍,于交戰之中四處尋求。

如窦矜等人預料的那般,他還是一揚刀斧,帶了兵往西南角沖去,意圖朝着那邊突圍。

黃金車馬重幾噸有餘,本是要弄兩只馬戲團的大象來拉的,靠人力去推難度非比尋常,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因此等他們帶兵來人時,車馬還存有眼大的豁口,沒能關緊,寬度可供人出入。

壞了,差一點點。

那幫人看見了這一絲希望,高呼着奔殺而來。

長幸和程藥都在車馬之後指揮,孟常即刻帶兵來追,禦軍被高铎的後軍絆住腳。

一時局勢猶如夾層三明治。

長幸程藥等人在左指揮有限的一千士兵推車,隔着一層車同高铎逼近,而高铎的身後一半是正向突圍之君,一半是反向與禦軍交手的後軍。

也因此,孟常等人一時半會過不去救援。

那花車與馬車的一點天眼要是被豁開了,就猶如朱雀門真的失守,危險的就是程藥他們。

隔着縫隙,高铎看見了有女人。

長幸也看見了他。

士兵還在咬牙推行。

“扔煙霧彈!”

長幸對程藥焦急地大喊。

“扔到馬車對面,他們過來了!”

好在還有幾百筒硫磺,他們兩人和僅有的空餘人力,将那煙筒傾飛出去,“快快——”

馬上就要關上了。

離着十幾米,高铎揚起手中長矛朝這邊劈來,将那豁口硬生生擋住,士兵推也不動,去拔還需要時間。

長幸眼看攔不住了,拉住袖口裏準備好的銅絲,“程藥!接着——”

她身形最嬌小,利用那縫隙滑了出來,高铎沖她砍來,長幸也在那一瞬精準得滾倒。

帶着銅絲一起。

那銅絲極細,一端連着她,一端連着那邊的程藥。

頃刻間絆倒了高铎和身後幾人的馬,馬腿受傷,再也站不起來。

在程藥的驚懼之下,士兵們拔下大矛,門在她身後合上了,“女君!”

高铎沒了坐騎,提刀針對她而來,張嘴獠牙,“啊————!”

長幸不知道自己這幅已經不透明的軀體,還能不能承受再一次的刺穿,她不敢冒險送了人頭,爬起來便跑。

可哪裏是武夫的對手。

身後的兵沒了最後一絲退路,只有被宰的命,毒氣蔓延,高铎恨意滅頂,一邊被嗆得淚眼模糊,一邊大叫着掐住長幸的咽喉。

她掙紮不得,漲紅了臉。

那手起刀落,馬上要将她劈成兩半。

一根長箭就在此時劃破空氣。

它逆向飛來,在刀落的前一秒,刺穿了高铎的腦袋。

箭孔的血沿着他的臉,滴落在長幸的臉上,一滴,兩滴。

滴到她的眼裏,染紅了視線。

高铎直直地倒了,她也一并癱倒在地,愣愣朝前望去。

幾米開外,窦矜手尚在弦上。

只趁那方才兩秒的煙霧吹散,他得以撇清了她的方位。

他救了她。

長幸變得什麽也聽不見,她被自己的劫後餘生吓到了,不知時間如何流逝,也不知道四周都沒了聲。

窦矜身邊的孟常略見這驚險一幕,尚在驚懼,窦矜最先發現長幸有難,一直喊他救。

他卻錯了時機,害的長幸差點一命嗚呼,此時愧疚垂頭。

窦矜将弓扔給他,徑直朝長幸這邊走來,并伸出了一只手。

“結束了。”

長幸看了看那只手,沾滿血腥并不幹淨,她沒覺得嫌棄,下意識遞了過去,立刻被他握住,一把将人拎了起來。

窦矜的盔甲破了,胳膊也受了傷,臉上有灰。

反觀她,也是失魂落魄。

情緒萬種,化為輕笑,“女君子,多謝。”

這一笑,她喉嚨裏滾了細細的聲音,激動得上前将他一把抱住,靠在他的身上。

窦矜愣住,孟常連忙退到一邊。

她将頭埋在他肩膀上,聲音哽咽,“窦咕咕,能,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也多謝你救了我......”

若不是此時。

若只有他。

她好想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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