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盞引路燈

第1章 一盞引路燈

長幸做了許久的夢魇。

夢中光怪陸離,各種繁雜細碎的片段打破了時間和空間,在她的身邊刮起一陣參天的黑色風暴。

她站在風暴中心想要大聲尖叫,又被什麽緊緊壓迫住了,遲遲發不出聲。

一會兒到了前世周家看見了自己的葬禮,舅舅周成盯着她屍體,一會兒是在長信宮裏耳邊聽得皇後銀鈴般的笑語,一會兒她又拼命地想要逃脫高铎的手臂。

結果立馬從荒蕪的懸崖馬上要掉下去,置身火燒火燎的灼熱火海.....

睜開眼時是個白天,一身的冷汗淋漓。

她緩緩呼吸,四周安靜極了,只聽得有幾聲幽遠的鳥啼。

長幸自己坐起身觀察了一周,案幾爐子裏的安神香燒着,青白的煙絲正自繡爐中飄出,她擡手撫額上的冷汗,卻發現手上系了根極細的紅繩......這是哪裏?

“神女醒了?”長幸被這突然的聲音吓了一吓,發現是一個在角落裏守着的女道士。

她面色略喜,未有多說便立即起了身走出去,腳步雖然輕緩但看得出有些匆忙,又是一陣隔岸的細碎低語之後,幾人步履輕緩地進了門內。

是姜皇後,窦矜,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中年道士。

她下意識想要喊他,又不知道是什麽情勢遂忍住了,只拿一雙眼來回打量着幾人,像個警惕的小狐貍。

那道長率先過來給她把脈,長幸偷偷撇了幾次窦矜。

他換了身素色衣裝站在姜皇後旁邊,眼下有些明顯的青烏,回應她的目光很獨特。

幽深幽深的,像一種深山中的冷泉,叫她莫名有些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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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她已無大礙。”道士為她下了診斷,“只是七竅才歸體內尚且空損,待日後慢慢恢複元氣,不适之處也會消減。”

姜皇後面上微笑,但那笑容很淡,“有勞師尊,弟子想借一步說話。”說罷,将他請了出去。

待二人一走,長幸連忙讓窦矜過來。

他動作輕緩地跪坐在她榻邊,撫平衣袖上的褶皺,就是不看她。

長幸癟癟嘴,将他的袖子拽過來破壞它的平整,這下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你如何要這般輕手輕腳的呢,我已經醒了,不怕你吵。”

窦矜聽她說醒了,唇動了動,而後才幹巴巴道,“你病了,需要靜養。”

她聯想起方才,便一股腦将疑問倒出來,“我只記得自己在你跟前暈倒了,是你帶了我到姜皇後這裏治病?我确實從半年前就一直不太舒服,大夫也找不出原因,窦咕咕,我到底是怎麽了,那位道士又是何方神聖。”

“你的體質異常,"窦矜從複述給無宗法師的話裏撿了幾句給她聽,隐去了關鍵,“冬至是一年四季裏寒氣最重的一日,岑大夫提醒我注意。”

“所日你冬至那天過來找我?”她心情低落而複雜,“原來你一直瞞着我。”

“長幸,你的身體非尋常藥可醫,得另辟蹊徑——”窦矜有些罕見的無奈,耐着性子給她解釋,“方才那位便是此處的開辟人,昆侖山道長無宗法師,我母親現已拜在了他門下,是他救了你。”

“哦,我知道他。”她垂下頭,片刻後輕輕拉了拉他尚在她手上的那截灰色衣袖,“窦咕咕,此處甚偏遠,你趕了多久的路?總之,謝謝你了。”

衣服拉扯之間閃過一絲紅色入眼,“咦。”

她正要看清,就被窦矜一把将衣袖奪了回去,“你睡了兩天了,有什麽不舒服麽。”

長幸搖搖頭,“就是做了夢。”

“夢見了什麽?”

他神色如常,語氣亦很淡,還板着一張臉。

但長幸覺得他和她之間.....有什麽不一樣了。

按捺住那種異常的情愫,歪了歪頭,“一會上山,一會下海,反正走的挺累的。”

他沒有立刻說話,又露出那種幽深如井水的目光。

在他的目光下,她蒼白如紙的兩邊面頰慢慢暈開了淡粉,如一只冬日春花,總算有了些血氣。

他看出這變化,彎了唇,“明日随我一道回宮。”

“聒兒——”

這時姜皇後将他喊去。

在窦矜起身時,姜皇後無意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涼涼,像細針根根紮到她皮膚上。

待他們去隔壁談話,姜皇後身邊的小道士來讓她躺下,她躺了一會兒便找了個理由将人支開了,自己蹑手蹑腳得過去将耳貼在牆壁。

他們談論的聲音很低,斷斷續續的。

“好了,不必多說。你将她留在我這。待她痊愈了随她是去是留。”

“她明日要跟我一道回宮。”

“聒兒,她不可傍在你身,我會派人照顧她。”

“她在昆侖山是好不了的。”

“聒兒......此女甚嬌美,才慧也得當,母親心亦悅之,可惜了,她來路不明,道長說邪門得很,你為了她以身作法已經于自身不益,長久以往必定損害你的壽長。”

這端的長幸驀然愣住了。

“兒自有分寸。”

姜皇後的聲線略激動起來,“什麽分寸?拿你的陽壽去換她的嗎,道長都說了——”

侍女端着水盆回來,長幸忙回到床上裝作沒睡醒的樣子,緊閉的雙眼下心如搗鼓。

那香有安神催眠的功效,她在紛亂的思緒中雖然不想就此昏睡,還是抵不過藥性睡了過去。

這次睜開眼,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窦s矜坐在床邊。

他似乎就這樣一直在一邊等着她睡醒。

見她怔怔得,一雙滴溜溜的眼盯着自己,“起來收拾一下,回去了。”

她坐起了身來,看到外面天色将黑,正飄着鵝毛大雪,“不是明天走嗎?”

“現在就走。”

話畢,讓那些伺候姜皇後的女婢進來為她換衣梳妝。

昆侖山地勢險峻,在無追觀三字牌坊的門闕前有一條極其陡峭的雲梯,兩百步長,車馬和侍衛先行,已經在平地等候。

侍衛舉着火把,李涼接過油紙傘,為他們撐開。

窦矜像來時那般将人一打橫抱了起來,步履不停的往風雪裏走去。

長幸裹在厚實的披風中,只露出一雙小鹿般的眼睛,視線還被窦矜的身體和風雪擋住了大半,為防跌落,她只好用兩手抱着窦矜的脖頸。

快要下山時她努力地擡了一下頭,想要看清姜皇後和旁人的神情。

但距離太遠天色昏暗,她們如這片蒼山老林裏幾道靜默的影子,屹立在門闕下,那穿道服的輪廓高寒森冷,在黑夜裏暗流湧動。

在古代交通遠不發達,為防意外一般不會在雪夜這種惡劣天氣趕路,她心裏猜到是因為那段談話,姜皇後對她的存在有了敵意。

他抱她上了車,駕車的侍衛立馬一提缰繩,車輪滾動了起來。

車內以皮草鋪就木板,還有一些熱水和滾燙的吃食,燃了上好的貢炭,整個車內是暖熱的,與車馬之外的天寒地凍隔開了一方天地。

長幸問他,“我睡下那會兒,你同姜皇後所談為何?”

“不重要的事。”

她默了默,忽然抓住他的手将袖子一掀,下午一掠而過的紅色就是這根紅繩,跟自己手上的的一模一樣。

她從他身上起來坐到一邊。

身體尚未恢複又沒進食,還遠遠沒什麽力氣,窦矜就一直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依仗,此時退到了一個與他較遠的馬車角落,端坐在那裏。

“我留在你身邊,是不是會對你的壽命有損?”

“沒有。”

“你騙我。我聽到了你和姜皇後的對話,你在騙我。”說話說的急了,她拍拍胸脯,喘喘氣緩了緩。

掀開衣袖露出自己的那根紅繩,“你還要瞞着我?在西市我就說了,有任何困難和隐情你該告訴我的。”

手指了指窗外,簾布飛起,飛掠過去的都是銀白雪地,她一臉堅決,“你若是現在不說,我就立刻跳下車去。”

他看着她蒼白的臉,好似一抹天邊的幻象,一不注意便再也找不到了。

長幸為極陰之質,采聚的是夜間光華所成,陰陽相生,窦矜又為極陽之體,人間罕見的內熱多竈,長幸是依畔他的陽氣所長所化來穩定住心神,陰差陽錯成了人。

窦矜對無宗的這個說法毫無意外,還覺出幾分婉轉的道理來。

最初便是只有他能看見她,後面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她才沒了燈,也漸漸變了實樣。

她托在他身,養在他身,因他成人。

一切都有跡可循,

只是全無聲無息。

而無宗法師的辦法是将她的三魂七魄系在他那裏。

窦矜能鎮住她的元神,但這樣做的後果便是她活一時,也消耗他一時。

越親密,越長久,這消耗也越大。

這是一個很毒辣刁鑽、很邪門歪道的法子,卻也是唯一能留住她的辦法。

姜皇後當時就不同意,既然陽壽已盡就随她消失好了,奈何拗不過窦矜。

他反對姜皇後,一意孤行要扭轉乾坤,強行與天奪命留住她。

于是無宗法師還是做了法,她也成功醒來了。

窦矜在車內轉述完這些。

她錯開了視線去掀開在那側的窗布,夜的寒氣沖鼻,沖紅了她的鼻尖。

車在不斷搖晃,她将一顆心放到被搖晃的有了漣漪的湖底,沉下去,盡量以一種很平淡的語氣對着窗外的風雪說,“你讓我走吧。”

“不必。”窦矜斬釘截鐵。

她耳邊的發被風吹的淩亂,回過頭已經紅了眼圈,“你是最清楚的,我出生在別世,且在那世已經死了,還能多看兩度四季已經算是慶幸,何苦為了強留人世而去害你折壽呢?”

窦矜雙手攏膝,言語間還帶着一絲他獨有的陰柔和傲氣。

“長幸,我不在乎生死,不在乎長不長壽,一個人能活幾時自有定數,我當太子時在東宮遇到了你是一個定數,你助我登基還是一個定數,事到如今,沒有分開的必要。”

“命都不在乎,那你還在乎什麽?”她詫道。

窦矜一瞬不舜地盯着她,“。”

刻骨的寂靜圍繞在暖爐左右的兩個人。

良久,她輕笑了兩下,滾出一顆晶瑩的熱淚,“窦咕咕,你真的是太壞了。”

飛騰在雪地的馬車将她的身體颠歪在左,窦矜眼疾手快,起身越過暖爐去扶住了她。

長幸在此時擡起頭,于他的唇上落下一個溫柔的輕吻。

她的唇柔軟而微涼,散着安神的香,被他唇上的熱融化。

手上是一截軟腰,面前是一位佳人,天地之內只有他和她。

窦矜俯下身去,手扣住她的腦袋加深了這個吻。

一鼓作氣将她唇齒撬開,滾燙的舌卷進去掃蕩,他火熱的氣息和溫暖的身體一下将她蒼白如紙的臉龐點燃,散出兩抹情動的粉紅來。

他将她的手握住帶到了自己的後腰,“抱住我。”

無垠雪地疾馳着一屏車駕,冷風透過絲錦的翻飛灌進室內,窺得這對被宿命綁了在一起的動情男女。

深吻持續許久,他吻夠了,将她抱起坐在自己身上。

以身擋住風雪,側過頭去含咬她的下巴,脖頸和鎖骨的細膩肌膚,力氣霸道,似要生吞活剝。

所及之處遍布情欲,也成了元宏元年的冬至前後最熱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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