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單刀赴姜後
第1章 單刀赴姜後
一月之前,天上多雨存霧,關山靠山,地處偏僻高聳料峭,袁兵滾動泥山砂石挫敗二将,致使久攻不下。
一月之後,天朗氣清,沒有雲存雨遮這層天然庇護,局勢便開始轉變。
漢軍攻勢迅猛,劈開關山速速占領失地,袁軍節節敗退,只好立刻傳書請另一位割據自立的南陰王張立允出兵支援。
張軍一到漢軍腹背受敵,但因人數衆多且漢軍武器精良難以擊潰,一時三方成夾擊之勢,成了最焦灼之時。
窦矜屢次想要親自上場,被孟常和其他将軍極力阻止。
“陛下是至尊龍體,絕不可有一絲差錯,只待袁賊投降之時,陛下上馬帶領臣等衆兵前去關山內受降!”
關山外居住的漢朝百姓聽得陛下為開關山平天下,竟禦駕親征,大家都情分激長,時不時要往軍中後廚送些糧食瓜果以表情誼。
這日得了個特殊的,有位農家女娘除吃食以外,還采了一籃自家農房前的紅果,用自己編的竹籃子盛放得整整齊齊送過來。
軍帳緊張悶苦,難見鮮豔春華。
底下有心思細膩的小兵,将這紅顏果捧到幾位将軍常商要事的帳子裏頭點綴去了,待幾人見着不禁好笑。
其中有位姓文的将軍喜歡作詩的,便指着它道,“這紅豆亦叫相思子,春前種起七八月結,看着鮮豔呢實際上有毒,哎,正應了相思的苦啊。”
其餘幾人也略笑。
帳簾掀起,着一身褐綠簡服的窦矜進來,“文将軍是想念妻兒了?”
幾人下拜,那被他點名的文将軍尬笑叩手,“哪有哪有,卑臣就是,随口這麽一說,随口一說罷了。”
待事情商量完,窦矜坐在那盆紅豆前出神。
Advertisement
他忽然問留下布局善後的孟常,“未央宮內可來了書文?”
瘟疫頻發一事,窦矜知曉了,瘟疫稍微下去一點,治水便重新提上日程他也知曉了,通過建立起的驿館,朝廷會加派日行百裏路的信使給前線送來公文。
長幸的私言書信也跟這些公文一塊翻山越嶺而來。
因為她在後宮,所呈之物都會被印上未央宮三字,因此孟常即刻就懂得了他的意思。
琢磨道,“信官昨日便到了,陛下沒有接到?”
信由窦矜的副臣收管後放入他帳中,窦矜回帳便可翻閱。
“西乙。”窦矜喚孟常的字,“朕已連續兩次未得到她的消息,無論是她寫的,還是旁人寫她的。”
窦矜留了許多眼線在宮中,不等孟常腹诽,他就将二人猜想說了出來,“宮中有貓膩。”
“你安排手下回宮查清楚,即刻禀報。若是她有難,誰敢攔,領我的令——”他摘下腰牌給他,見此牌如見天子,“殺無赦。”
***
窦矜收不到信并非她未曾寫,她想和他商量的,只是送不出去,或者說送出去了被人攔截由此消息中斷。
元玲總是在一旁不斷地反複逼她。
“你知道今天又死了多少人?還猶豫什麽,快去啊。女君子貴為神女,怎麽還害怕俗刀凡槍嗎?”
長幸尚且按捺的住。
她懷疑自己送出去的書文都沒了消息就是元玲幹的,但不知為何她有這麽大的勢力。也不再客氣,對她橫眉冷對,“你到底有什麽目的,非要聯合姜皇後讓我出宮去昆侖山?”
元玲只是淡笑。
長幸問,“我與你有仇嗎?”
她輕笑出聲,搖頭。
長幸再問,“那便是姜皇後對你有恩了。”
“和你沒有關系。”她冷冷一斥便拂袖而去。
漸漸的,長幸懷疑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也是姜皇後所導致,否則解釋不了憑什麽她有治療根本的方子。
她明白過來姜皇後做了一個局,找了一個窦矜管不到她的時候用蒼生和百姓來逼她,連元玲都逃過窦矜的眼到了她身邊來威脅,可見姜皇後潛伏了多久。
她想到那個昏暗的雪夜,姜皇後在無追觀牌坊前的影子,晦暗又模糊不清。
三年,
整整三年。
***
歸車院內。
“你真的要去?”
程藥得知她的處境,驚訝道,“姜皇後也夠狠的,這麽多人的性命。”
長幸默然垂下目光,“這麽多人的性命,比不過她的一個兒子。”
“什麽意思?”程藥問,“她要害你,跟陛下有關嗎?”
這是個秘密。長幸藏起袖子中的紅繩,随口否認,“無關。”又道,“但我決定去了。不能放着百姓不管。”
“再等等,陛下應該感覺到不對勁了,沒準派來的人都在路上了。”
長幸搖搖頭,“她不會讓我等的,再等下去不知她還有什麽損招。”
程藥勸她不過,扇子一揚,潇灑道,“那我跟着女君子一起好了,多一個人總多個辦法。”
“別了,這不是開玩笑的事。”她正經道。
誰知程藥又提起叛變那日她在馬車前孤勇奮戰的事。
“女君子救我于水火之中,現今你陷于水火我怎可坐首旁觀?”
怕她不同意,又道,“女君子別忘了,陛下留我在這裏就是照應你的,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還能有全屍嗎,陛下一回來就會将我大卸八塊。”
他隐去那一點私下的情愫,面上格外公正,垂首行禮,“求女君子成全。”
長幸終是同意了。
陪同她一起的,還有她那幾個武功高強的貼身侍女。
元玲并未要求她一人單刀赴會,見她拉了幫手,一聲不屑的嗤笑,将她們和程藥都安排好送上了出宮的馬車。
要走前,長幸伸手攔住她掀下遮擋的門簾,冷着臉:“三公主,我不在的這幾日,宮中就交給你了。”
姜皇後所要的不過是她,宮內不太平對窦矜亦無好處,元玲既然服從姜後,斷不會惹是生非。
“陛下要我協同女君子管理,是自然的。”
說罷用力一掀簾門,對那人輕聲吆喝,讓他們打後門離開了。
幾人行了兩天一夜。
長幸前一次來時尚且昏迷,路上她掀起簾子面對着外頭的細雨,不免想象窦矜也是趕了這麽遠的路,在雪夜時帶她來這的場景。
昆侖山看去隐在雲霧的缭繞之中,仍舊寂靜幽深,人煙罕至。
行至無追觀坊門下,已有穿道裝的侍女在那兒等候。
幾人到要進姜皇後所在的屋門時,門前侍女将程藥和其他幾人通通攔下。
“師傅說了,只讓女君一人進去。”
程藥冷下臉:“不行。”話一落,幾位女婢都将手伸向身後。
事已至此,談何不行?
她轉身示意那些女婢莫要拔刀,姜皇後敢讓她帶人來,那麽此時拔刀作用甚微。
“程副使,幾位姑娘,你們便在這裏等我。”
言罷,獨身進了觀堂。
觀內昏暗,長幸一進去就如進了一處虛空的洞穴,很冷,很靜。
周遭深深暗暗,除去一方擺着牌位的祭臺點有一點燈火,幾乎目無法視物,她一下子便看見了姜皇後。
姜皇後穿着一身白色道袍于那些宗牌前打坐,婢女傳過話她也未曾轉頭。
長幸袖手站立,盯着那道唯一可見的背影,挂下唇角冷冷道,“姜皇後,你是不是修仙修得走火入魔了?”
姜皇後真的是一個被封建秩序浸透了的人s。
她前半生比誰都要不動聲色,是一個純粹的受害者形象,現在一出手又比誰都心狠手辣,一鳴驚人。
在她眼中,窦矜的命遠比千萬百姓的命更重要。只要天子能活的長,她竟然願意用千秋萬代的子孫來換。
姜皇後對着那些先祖的立牌念完口中一串細語,才慢慢起來回轉了身。
四目相對。
三年如駐顏,姜後面容依舊,未曾有絲毫的蒼老。
“我聽元玲說,聒兒将皇後印玺給了你。”踱步走來打量了她半晌,神情冷漠,“什麽神女?不過是一個靠我兒生,讓我兒死的妖孽。長幸,你受的心安理得麽?”
“......你也是當過皇後的人,害了那些百姓你就心安理得了?”
她的語氣是一種不帶任何情緒的平淡,或者說是一種高高在上不容置喙的決心,“你既然這麽關心天下蒼生,我給你一個選擇。”
随即,隐在暗處的侍女端過來一個托盤。
長幸看去,托盤上是一卷黃絹,還有一件小壺和碗。
她指了指這些東西,面容一半都隐在暗中。
只有那手指上看得見,一截指甲養的極長,甲溝已經微彎,讓長幸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上面寫的就是治療的方子,只要你喝了這壺裏的藥,我就将它交給你帶來的人。”
長幸僵在那裏,連呼吸都開始顫栗。
姜皇後不意外道,“你自喻神女,張口閉口都是百姓,那就拿你自己的命來換天下蒼生。願意,我給你個身後美名,不願意,你就更該死了。”見她還是不動,“早晚都要過這一遭,不要等我強行灌你,自己喝了。”
她道,“先給我看過方子。”
姜皇後首肯,那侍女端近了托盤,她立刻攥緊了打開,埋頭半晌。
“如何?”
長幸默不作聲地卷好,将藥方緊緊攥在自己手上,手垂了下去,黃絹被擋在袖中。“元玲目中無人,怎會那般服從于你?”
姜皇後答,“我讓她見到了死去的丈夫,她便成了我的信徒。”
長幸咽了幾下口水,姜皇後是真的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