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入局
入局
10「入局」
王俊凱走進劇組房間時,好幾道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又暗暗心驚。
四下傳來竊竊私語聲。
“沒想到他會來面這個電視劇。”
“誰呀?”
“王俊凱,表演系大師哥,實力極強,我和他一組那次,輕輕松松就優秀作業。”
“陳涵特別欣賞他……”
“過一陣排期末大戲,他絕對是A角……”
有熟識的同學過來問:“凱哥,你面哪個角色?”
王俊凱說了個名字,那同學松一口氣,“吓死我了,以為和你撞角色了,那我可就懸了。”
王俊凱問他演什麽,然後說或許咱倆可以搭戲一塊面。
“那太好了,要是他們允許搭戲的話,”那同學徐徐抱拳,“先感謝凱哥帶飛。”
頓了一下,又湊上來小聲說:“我聽說,你選的這個角色已經被內定了。”
王俊凱笑笑說沒事,“我就是來試一試。”
看看劇組面試的流程,為陳涵老師推薦他的一個面試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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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陳涵老師相熟其實是很老掉牙的故事,惜才愛才的返聘教授,天資聰穎肯努力的學生。
在班級聚會中偶然發現王俊凱的做菜手藝後,陳涵多次邀請他和他女朋友去家裏做客,郎才女貌的一對佳人,他妻子也很喜歡這兩個孩子。
随着交流的深入,兩個人發現彼此在很多問題上的觀點驚人得一致,漸漸成為亦師亦友亦知己的忘年交。
老教授也在一家劇院任職,去排戲時,有時也叫上王俊凱幫忙打個雜。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王俊凱聰慧,擁有“屬于演員的敏感和對情緒的精準表達”(陳涵語),熱愛表演又肯下苦工夫,再加上兩年學院派打下的底子,他每天都有新的領悟,這一年的進步不可為不神速。
某個夏夜,妻子外出,飯桌上只有他們倆,陳涵開了瓶酒,記不清因為什麽事了,反正他平時也小酌。他稍微有些喝高,拽着王俊凱的手憶往昔,“小凱啊,你是我特地調到我們班的,我其實面試那會就注意到你了,但是真沒想到你會來L大。”
“怕我文化課不夠啊?”王俊凱的臉上也爬上紅潮。
陳涵擺擺手,“咱們啊,說到底是學部下的一個學院,和那些藝術類大學,在專業實力上還是有差距的。你來這裏,虧了點。”
“不虧,咱也有實力有資源,而且,我這不是也遇見伯樂了麽。”
“好小子,連你自己一塊誇了啊。”陳涵哈哈笑着,又給兩人斟滿,“真要我說,你的條件、悟性都是第一梯隊的,唯一一點,入了行,千萬把心沉下來。”演員不能浮躁,自己首先要定住,才能應付外來的亂流,才能感受到真實的世界,不斷吸收新的東西,作為演員的職業壽命,才會長長久久。
“拿不定的你來找我,我給你把關挑本子。
“戒驕戒躁,行穩致遠,王俊凱,你會是演藝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我相信你會一直演到八十歲。”
王俊凱什麽也沒說,仰頭幹了杯中酒。
陳涵對王俊凱是真的挺上心,王俊凱自己還一心撲在新戲排練上,連經紀公司都沒怎麽接觸,陳涵先拿着一個電影劇本找到他。
陳涵帶過的一個班長,現在在香港當選角導演。他給陳涵的說法是:一個配角演員毀約,現在眼看着開機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臨時培訓的新人一直不過關,他一邊被導演罵得狗血噴頭,一邊焦頭爛額找演員。
“您看看劇本就知道,曾導這個戲不好演,他自己又是出了名的高要求高标準,嘴上說‘形象貼合,有靈氣的都行’,但他的靈氣和我們理解的靈氣是兩碼事。我尋思着,又要新面孔,又能演得讓曾導滿意,我也只能在您這兒碰碰運氣了。我也不想麻煩您,但實在沒轍了,機器一開,每天都得燒錢。”
陳涵把情況轉述給王俊凱。
“曾廣黎導演,拍cult出身,上一部在青年節拿了獎,現在這個新片子,說是想搞些創新。
“你師兄也确實是遇到困難了,不然不會來找我。而且我聽着我這學生話裏的意思,最後定人還得看導演。你先看看劇本吧,要是感興趣,可以去試試。”
恩師這麽說了,王俊凱當然要去,而且要全力以赴。他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恩師的口碑,所以一定要讓曾導那邊認可自己的實力,即使落選,也決不能是演技的原因。
王俊凱看了能找到的曾導的所有片子,把自己拿到的五頁資料反複揣摩,并且給幾個正規劇組投了簡歷,熟悉面試流程。
“沙漠裏一片虛無,可沒人想要虛無,‘父親’。”
盛天翊放下劇本,問:“你說,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恨他的造物主嗎?我想了又想,總感覺不太恨,他叫他‘父親’,說的話也有點像兒子在訴苦。”
她正枕在他腿上,于是王俊凱低下頭看她,用手拂過她的上眼睑,示意她閉上眼,這表示王老師接下來講的內容,需要你充分動用想象力。
“很複雜的情感。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父親’,一切父親的形象都是他的想象。他偷渡回地球後,失去了兩個同伴,又被迫落單,和主角雖然朝夕相處但又勾心鬥角,掙紮着努力着這麽久,終于見到‘父親’一面。”
他的聲音在這個小空間裏流淌着,音色介于清亮和低沉之間,把編號921的情感娓娓道來。
“‘父親’很衰老了,這讓他意外,但也升起一點此前沒有過的憐愛。他從心底很尊重他,可父親說,‘你必須去死’。由于‘父親’的權威,他相信他說的話,而且他也有別的方法驗證。于是所有美好的不那麽美好的幻想都破碎了,剩下無盡的徹骨的寒冷,此時他已經能察覺到關節不太靈活。
“他從沒有想過要殺他,但此刻他也不後悔殺了他。”
“所以,不是俄狄浦斯,有一點絕望,因為父親形象破滅,因為情感的落空,也因為自己時日無多,還因為反抗宣告失敗,為他們這個群體絕望。但還沒有絕望到虛無,他還要做點什麽。是不是還有一點瘋狂,因為無望所以想毀滅一切的那種?……不,他不瘋狂,他很理智。”
“在那一刻是有這種瘋狂的。”
“可是,”盛天翊猶疑道,“這些情感即使對人類來說也太微妙,很難厘清。”
“921就是人,至少在情感方面,和人類并無不同。”他撥弄她額角的碎發。
“所以他和主角結盟了。”盛天翊睜開眼。
“恩。”
“主角,他有名字嗎?”
“在這五頁紙裏面,沒有。”王俊凱點了點她的鼻尖。
她猛地去咬他的手指,王俊凱靈巧躲開。于是盛天翊去捉他的手,卻被他反制住,另一只手去撓她癢癢。兩人嬉鬧起來,她左躲右閃,像只被迫翻出肚皮的小貓,試圖找到成功防禦的姿勢。
“投降投降,”盛天翊從他懷裏滑出來,抱着一個抱枕,道,“這個片段挺難演的吧。”
“所以才能篩選出優劣。”
“你有多大把握?”
“不知道,感覺曾導的個人風格蠻強的。”
盛天翊明白,是要看導演眼緣的意思。
“哦對了,那個攝影比賽,你的背影獲獎了,三等獎,我本來以為我能拿二等獎的。”她坐起身,“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的一個背影都能受到組委會的青睐,現在你站在導演面前,他必選你。
“而且啊,我現在知道我為什麽不是二等獎了,因為二等獎的獎品是雙人旅游,老天已經預測到你即将進組,送我旅游就浪費了。”
明知道她在胡說八道,但王俊凱還是被她寬慰到了,心情一輕。
他總認為她是他的月亮,其實她更像小太陽,那光芒照到身上,是暖的。
去香港當然不會空手而歸,盛天翊熱烈歡迎他的免費代購工拖着多出來的行李箱回到北京。她包裝盒還沒拆完,王俊凱就接到了面試通過的通知,副導演發來了合同和劇本,通知他一周後進組。王俊凱急匆匆回了趟家,就又奔赴香港。盛天翊沒能和他一起回去,商科的學生,暑期實習才是常态,好在她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想家想到掉眼淚的寶寶了。
進組第一天,是副導演親自出來接的人。“劇本讀得怎麽樣了?有什麽都可以問我,或者問曾導問編劇。”
香港的夏天很悶熱,汗液一層層黏在身上,全組都穿阿伯背心,除了演員。好在王俊凱并不是一去就拍戲,副導只是讓他待在劇組,多聽多看多感受,沉入氛圍。
曾廣黎野心很大,想開創中國版賽博朋克,賽博與否不好說,朋克是真朋克,折騰劇組很有一套,大量的夜戲、持續不斷的造煙造霧讓燈光組和特效組的糙漢子們苦不堪言。而且曾導是個暴脾氣,一着急,語速極快的廣東話就夾槍帶棒地砸下來,演員、置景、燈光、錄音,一個也跑不了。攝像除外,因為攝像師是他表舅。
王俊凱被沉悶籠罩,直到盛天翊來香港出差,才稍有緩解。
“眼神眼神!你死了兩個兄弟,和他脫不了幹系!我要那種孤狼一樣兇狠的仇恨的、困獸猶鬥的眼神,死死盯住了。八百度近視的老奶奶都比你有勁,劇組沒給你放飯嗎!”
今天導演又罵人了,吼聲震得他耳朵裏現在還嗡嗡作響。他在陽臺吸完一支煙,抱起窩在沙發上背GRE單詞的盛天翊,和她一起栽進放滿水的浴缸。
“我也想要有浴缸的房子,”他咬她的耳朵,“因為可以鴛鴦戲水。”
她笑着撲騰,拍出一片水花。
她來的這幾天,王俊凱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她,不間歇的、發洩式的、帶着狠勁的。
溫存的時刻,她用手指撫平他眉心的褶皺。
“導演每天都這樣嗎?”她今天下午去探班,見識到了曾導的祖安功力。那簡直就是侮辱——到現在,回想起導演罵王俊凱的話,她都忍不住眼眶發紅。
“不會,今天有點拖進度了。”
“但你最近抽煙多很多。”盛天翊明顯不信。其實之前,從每天的通話中她就能感覺到,自從進了組,王俊凱就一直有些沉郁。
他張了張口,本想說這個角色就是困苦的狀态,最終還是默認了。
“總得有個方法放松一下,”他暧昧地按了按她的腰窩,“你來了我不就換方法了。”
“那我走了你怎麽辦,”盛天翊心疼地抱住他,“我們不拍這個戲了,好不好?”
“違約金三倍哦。”他半開玩笑地回答。
“我們之前幫導師翻譯校對的書出版了,之前給過了勞務,這次又給了獎金。而且啊,未來數年學弟學妹們用的課本上,就有兩章是我盛某人……”
這人大概沒怎麽聽,證據是腰間的手不安分起來,盛天翊攔他。
“你這樣搞,我要透支了。”畢竟出差的勞動力都當牛馬使。
王俊凱有時不聽,也有時選擇泡澡放松,盛天翊下班回來,就趴在浴缸邊沿上陪他。他的手指在她唇瓣上淺淺地挑逗,她含住,用牙齒磨一磨,只帶一點幽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