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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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世界變了天,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
尤其是像我這樣的卑微社畜。
作為事件的風暴中心,一名員工重傷,一名員工成為重大犯罪嫌疑人,還有一名員工受到有關部門的監視,然而我們的老板卻依然有種泰山崩于眼前不動聲色的穩重感。
“我體諒你最近這段時間受到的精神沖擊,小郝。”來到辦公室,老板語重心長地對我開口:“但是分配給你的工作,你還是必須要按時完成。”
“了解。”我點頭。
“還有,嘉禾走了過後,有很多工作需要交接。涉及到排版還有設計的部分也要交給你了,你要主動去抗起這個部分才行。”他面帶微笑地拍了拍我的肩:“我看好你。”
雖然但是我記得蔡嘉禾難道不是個做編程的嗎?什麽時候還有設計的活兒需要繼承。我不禁有些費解。
“沒錯,雖然最近的新聞确實很抓人眼球,不過那些都是與我們的生活産生不了太大牽連的事物。要學習,就應該學習他們的精神。”說到這裏,老板又開始發表起自己的獨到見解:“他們是身體上的超人,我們就要成為工作上的超人,随時随地沖在最前線,将手上的工作完成得又快又好。”
“等過段時間,我會設定一個最強超人獎,用以獎勵在工作上加班時間最多的員工,加油,小郝,到時候希望能夠在名單上看到你的名字。”
……閉嘴吧求求你了,我真的一點也不想。
……
走出辦公室,我刷的一下便感受到了幾十道齊刷刷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老板對我上班劃水的擔憂原來也并不是空穴來風。
作為整個事件中唯一毫發無傷的幸存者,在完成工作的空隙,不斷的有同事湧上來,希望我能分享一下事故當天的所見所聞。
“聽說走屍外表長得跟人差不多,力氣大得可以一拳錘死一頭牛。靓靓姐,是真的嗎?”剛進公司不久的實習生睜着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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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郝小郝,你當時也在現場,應該看到了吧。”另一個紮着玫瑰花發卡的女同事悄悄将頭湊了過來,低聲開口:“那幾個超能力者是不是跟網上視頻裏拍的一樣帥?身高大概有多高啊?說話聲音好不好聽?你有跟他們說上話嗎?”
“那天晚上蔡嘉禾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麽奇怪的話呀,我看通報說警察已經開始通緝他了,那些事情真的是他做的嗎?”
有的答得上來,有的答不上來。
對此,我選擇了通通一視同仁。
“想知道當時的具體情況嗎?”我從桌上拿起了厚厚的一本工作簿:“可以的,幫我幹點活兒我就告訴你。事情太多了,我真的幹不完。”
衆人紛紛作鳥獸散。
這大概就是作為社畜的真實世界吧。
看着衆人離去的身影,我寂寞地想。
不過即便如此,下班的時候,我還是收到了來自部門領導發出的熱情邀請。
“小郝,跟我們一起去一趟醫院吧。”下班時間一到,戴着眼鏡的企劃部部長在我辦公桌前停下:“以公司為單位,我們一起去關懷慰問下小沈。”
“啊……”我愣了一下,心想為什麽人民群衆們總是有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敢精神,這種非常時刻下班了也敢不回家。
“放心,天黑之前保證把你送回去。這次是全公司的人一起去的,不會有安全問題。”領導仿佛明白我的擔憂,又低聲開口:“而且這次活動是老板安排的,還請了好幾個記者來現場拍照,對咱們公司的對外宣傳也很有幫助。你作為當事人之一,需要到現場。”
說罷,她一邊往窗外看了一眼:“這會兒大巴司機應該快要到了,收拾收拾,一會兒準備上車吧。”
——
我當然願意去看望小沈。
不管是出于同事的情分,還是人道主義的關懷。
那天怪物捅破她肚子的血腥一幕我至今仍舊歷歷在目,一閉上眼就會出現在我面前。在那力大無比的殺人機器面前,人的身體竟脆弱得就如同一個水袋一般,一捅就破。
看着鮮血和內髒嘩啦啦從她身體裏滾落出來的時候,我腦海中一度只有一個念頭。
她怕是活不下去了。
畢竟,在經受那樣血腥恐怖的遭遇後,很難有人能幸免于難。
但小沈同樣也是幸運的。
她遇見了那群超能力者。
自那群光芒從天空中墜落過後,我便看見一個年紀大約十二三歲出頭,留着黑色齊劉海的漂亮小女孩漂浮到了小沈身邊。
她伸出手,掌心似乎有某種透明的藍色波紋閃動,随後很快凝結成冰,注入了小沈破損的身體上。
随後,奇跡便就這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了。
破損的內髒就這麽緩緩地收回了她的體內,瘋狂往外淌血的傷口也如同被冰封了一般。小沈原本被死氣所沉沉籠罩的面容上竟逐漸恢複了一絲血色。
時間就仿佛在她的傷口上靜止了一般,破損的腹部漸漸的甚至開始愈合起來。
這究竟是怎樣起死回生的神奇力量啊。
那一刻,那個名叫安妮的小女孩的身影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腦海裏,連帶着我對這群超能力者的崇拜也一起到達了頂峰。
哦不,甚至可以說,在那一刻,她比戰場上厮殺的那幾個人還要帥。
——
醫院內不許人大聲喧嘩,再加上小沈所住的是特殊病房,所有人只能一個一個挨個進去問候。
“她昨天才從icu出來,醫生說手術做得很成功,再加上她本人求生欲很強,傷口恢複得還算不錯。”病房外,小沈的父母與衆人訴說着近況,聽到說我們老板還特地代表公司給她準備了一大份慰問禮,不由得感動地流下了眼淚。
“你們能夠有這份心意,我們就已經很感動了。”小沈的母親忍不住擦了擦眼角:“能夠進入你們公司是她的福分。”
“別這樣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老板搖了搖頭,十分動容地開口。說完,在衆人注視的目光之下,他将一大袋慰問禮品遞到了小沈母親手裏。
咔嚓——咔嚓——
一旁的記者們趕緊拍下了這和諧又感人的一幕。
我一時竟不知道該感嘆老板人美心善,還是該感嘆他此刻将資本家的本質給發揮了個淋漓盡致。
“該你了,小郝。”在病房外等待了大概二十分鐘後,部門領導終于叫到了我的名字。
——
病房內的光線昏沉沉的。
或許是剛做完手術需要休息,并不能照射太過強烈的燈光,整個房間并不能算得上太敞亮。
小沈就這麽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氣息微弱而穩定。
“靓靓姐。”看見是我,她的精神似乎忽然好了一些,頭也朝着我的方向緩慢偏轉了過來。
“感覺怎麽樣?”目光對上她蒼白而消瘦的面龐,我實在有些不忍,說話的語氣也跟着柔和了起來。“別動,就這麽平躺着吧,說幾句話就好。”
“還能見到你真好……感覺就像做夢一樣。”小沈說話的氣息十分微弱,不過雙眸中的神采卻是明亮了不少。“本來,我還以為我絕對活不下去了……”
“是那群超能力者救的你。”我說:“那個叫安妮的小女孩,他們都是好人。”
“不,還有你,靓靓姐。”小沈緩慢地開口,目光緩緩向面前放空,就好像陷入了某種回憶一般:“那時候……我都看到了,你在報警,在幫忙打電話……”
我一時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畢竟以我當時的行為和那群超能力者相比,實在是遠遠不能及。
甚至可以說,并沒有真正幫上忙。
“謝謝你,靓靓姐。”小沈對我說。
這感謝我實在是不太好意思收,只能沖小沈笑了笑。
氣氛就這麽沉默了下來。
原本應該是應該感到喜悅和慶祝的氛圍,然而很快,我卻看見小沈漆黑的雙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濕潤了起來。
她吸了吸鼻子,原本想将眼淚給憋回去,卻一不小心啪嗒滴落在了被褥上。
我不由得感到了些許慌亂。
“我……我其實……都知道……”過了片刻後,小沈又重新開口,聲音帶着哭腔:“那時候……我喊的是……蔡嘉禾的名字……”
我靜靜地等待着她把話講完。
“但是我越喊……身體卻越重……明明沒有東西絆倒我……我卻趴在地上起不來……就好像被人給死死拽住了一樣……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只怪物追上來……”又一滴眼淚從小沈的眼角落了下來:“嘉禾他從始至終……沒有理會過我……看着我的眼神冷冰冰的……就好像在看一具屍體……”
“靓靓姐……警察……警察後來有跟你提起過他嗎?他……嘉禾現在……怎麽樣?”小沈突然問我,濕漉漉的眼眶中亮起了某種神采。
“他現在是重大嫌疑人,在好幾次走屍殺人的現場都發現過他的身影,警察已經在全力捉拿他了,不過目前還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我只能将知道的消息如實回答。
小沈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燈光照射在她消瘦的側臉上,只留下了一片黑暗的側影。
過了許久,她又重新問我,又像是在一個人自言自語。
“那……想要我死的……究竟是那只怪物……還是嘉禾呢?”
這個問題我實在是答不上來。
直到走出病房,我的心情都像是被一片陰雲給籠罩住了一般,仿佛有塊千金的巨鐵在拉着我一起往下墜。
或許只有蔡嘉禾被真正抓住的那一天,答案才能真正浮出水面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