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禍起蕭牆2
禍起蕭牆2
武苳跟着烏棠往衙門趕去,圍在州衙門口的一圈兒百姓個個身強體壯,中氣十足,氣勢震天。知道的是來讨個說法,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鬧事兒的呢。
“啧,我說,你吼啷個大聲做啥子,我可還沒吃飯呢,沒力氣吼啊。”
江岳一副沒骨頭地樣子癱靠在衙門前的門柱上,有氣無力地嘲諷,這幫人就是吃飽撐得沒事兒幹。她都沒飯吃,她們倒是嗓門大,嗓門大了不起啊,力氣大怎麽不去幹活!
“啷個,朝廷不管俺們死活,還不讓人說了是吧?”
江岳也沒奈何:“行行行,你說說說,說吧說吧!”
“哼,就你這種人,就這種态度,也配當官!當的都是貪官污吏的官吧?”
“說不定呀,那銀子就是被你們給吞了——還在這假惺惺地做戲給誰看呢?”
“就是,還錢,還俺們錢——你們這些貪官,不得好死!”
……
江岳聽着一群人的咒罵,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哼,她确實不得好死,她特麽的都要餓死了,可不是不得好死麽。
“說完了麽?!啊?”江岳不耐煩地揮手,嫌棄十足:“說完了是吧,那就散了吧,趕緊走,走走走!”
“嘿,俺說你什麽态度啊?有個當官的樣子嗎?”
“沒完沒了是吧,給你臉了是吧?”江岳還一肚子委屈呢,她找誰撒氣去,“來來來,你來當,你行你上,行叭?”
“嚯喲,好大的官威啊?”牛三姐也不是吃素的,“俺們住沒住處,吃又吃不飽,還不能說了是吧?”
江岳嘆了口氣,閉着眼抿着唇點點頭,氣若游絲:“說說說,您繼續說,我洗耳恭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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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牛三姐看着江岳這模樣,陡然氣勢一弱,“你欺負人!”
然後,就這麽哭了起來,一開始鬼哭狼嚎,之後又撒潑打滾,接着又小聲嗚咽着,連帶着周圍一群人也開始啜泣起來。
“……”
“不是,大姐,你……”江岳被這一陣仗搞蒙了,她都沒哭,“你,有話好好說,成麽?”
江岳握着拳揉了兩下腦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都回去吧,有我一口吃的,不會讓你們餓死的,回去吧回去吧。”
江岳知道這些人本性不壞,只是需要一個借口撒撒氣罷了,大家心裏都不好受,罵一頓又少不了幾斤肉。
朝廷撥的撫恤銀糧聽着好聽,實際到手的就那麽一丁點兒,說是被劫了,誰信呢?
圍在江岳身後的都是各地的縣官,本來聽說第二批撫恤糧到了,都眼巴巴地過來領糧來了,結果遇上了這事兒,反而被一堆人圍着罵了一天。雖說大家沒功勞,那好歹有苦勞吧,那就是裝樣子,也不能一連接着裝三個月啊。
唉。難啊。
最後頭的幾個縣官發現太女來了,忙不疊地讓出位置。烏棠走出重圍的人牆,立在江岳一側,看着臺階下的百姓哭的死去活來的,不似作僞。
“你叫什麽名字?”烏棠看着方才鬧得最兇的牛三姐。江岳聽到太女的聲音,看了看烏棠,又看了看牛三姐,有些懵。
“殿下問話,為何支支吾吾?”武苳脾氣暴躁,高聲呵斥。
牛三姐被武苳一聲吓呆了,又看烏棠冷冰冰地盯着自己,以為是要把她抓起來。當官的不都說什麽殺一儆百,殺雞儆猴的嘛,她不會就被抓成鬧事的頭頭了吧?
“大人饒命啊,俺只是,只是……”牛三姐不知道該怎麽說,被吓的語無倫次起來。
“殿下,此人喚作牛三姐,是朔方府牛家村人。”江岳緩緩開口,罷了又補充一句:“此人無意作亂,方才只是情緒……有些激動。”
牛三姐聽到江岳為她說話,趕忙點點頭,面上還挂着淚。
“不必驚慌,我想請你幫我一忙。”烏棠看着沒什麽脾氣,只是語氣有些冷漠,并非不講道理之人。
“啊?”牛三姐愣愣的,啥?
“我看起你孔武有力,也頗有威望,不如你們商量一番,多召集些有力氣的來,我給你們一人一天八文錢,來修葺大壩,如何?”
一天八文錢,聽着着實很誘人。
“這……”牛三姐心裏算了一筆賬,一文錢可以買四斤青菜,一個冬瓜或者三斤蒜頭,四五文就能買到一斤牛頭肉,七八文就可以買一斤豬肉。
五文錢就可以買一鬥米,一兩銀子折合一貫錢,即一千文,就可以買兩百鬥米。一石為十鬥,一兩銀即可買二十石米。
只是如今涼州遭災,城內無糧可買,就是有錢也買不到米。
“大人,俺做。”牛三姐抹了一把臉,一臉豪氣:“俺村裏還有好些個力氣大的姐妹,俺把她們也叫來做!”
“好。”烏棠點了點頭,轉頭就對着江岳說:“此事就由江大人全權負責,務必詳細登記造冊。”
江岳眨了眨眼睛,昂?不是,咱哪裏來的那麽多錢呢?
“大人,俺們幹活還管飯不——?”
江岳想要去追烏棠再問明白點兒,不成想被牛三姐她們團團圍住了,不停地問,很快就把江岳淹沒了。
這頭烏棠召集了涼州刺史,司馬,長史,各府縣官吏,圍繞接下來的兩個月的大壩修葺安排任務。
“殿下,方才聽聞您吩咐說出資讓百姓修葺大壩?”
“不錯,接下來兩個月必須全力搶修大壩,馬上就是雨季了。”
“那,那銀錢?”
“銀錢夠用上一個月的,現在最主要的是缺糧。”
烏棠帶的第一批赈災銀涼州和雲州各自等分了五十萬兩。涼州的五十萬除去留下二十萬銀用作修葺大壩之用,餘下皆給各家各戶作撫恤銀下發了;撫恤糧留下二十萬石作春耕種,其餘均一律用作赈粥。摳摳搜搜過了三個月,如今也所剩無幾了。
武苳帶來的第二批錢糧沒有烏棠下令,沒有人敢擅動。
修葺大壩光靠朝廷的人不知道要修到何年何月。先前刺史祁晟推行以工代赈,讓年輕力強的百姓協助修葺大壩,再施粥果腹,有效果,但是不好。
如今只有用錢糧才能激發其潛力,朝廷出錢雇傭百姓補修大壩,衆人齊心協力,兩個月之內先翻修一番,将七月份的雨季撐過去,等到雨季過去,再補修也不是不行。
至于糧食……現在涼州和雲州的河套地區耕地受災嚴重,今年怕是無法開墾了。
涼州北部地區是面積廣闊的沙漠,南部是祁連山餘脈,這裏是連接關內道和西域地區的咽喉地帶,進可以控制河西走廊和河湼地區,退可以以靈州為據點保衛關中。
西北都護府就屯兵駐紮于此,又因為河西走廊土地相對肥沃,河湼地區和河西走廊一向是朝廷極為重視的軍事屯墾之處。
靈州及其臨近的豐州是朝廷在北部的軍事屏障,雲州剛好就連接着北部軍事重地與河套地區。北方駐軍雖然距離關中較近,且其糧草也一度依靠關中轉運,但由于沿途交通不便,轉運糧草的成本較大,因此雲州也一度成為關內道西北方向上重要的屯墾之地。
涼州和雲州都有着悠久的屯墾歷史和完善的屯墾、倉儲設施。北部的豐州也是如此,成為連接代北和靈州的過渡地帶,同時兼有屯墾和糧草轉運的職責。
雖然西北三處駐地有不少屯糧,但是屯糧是為戰争而備,沒有皇帝旨意,不可擅動,違逆者斬。
顯然祁晟也想到了,就算第二批的撫恤銀一份都不給雲州,都用來維修兩州的大壩,但同時兼顧百姓的工錢,和包攬大壩修葺所需的石料,木料等材料,這點銀子還不夠塞牙縫的,哪裏還顧得上百姓的吃喝拉撒睡。
這點兒錢單是用作修葺大壩都還要省着花,掰不出多餘的錢再去賣糧食了,除非朝廷再撥款。
“徐大人,依你之見,若是兩個月內修葺大壩,至少需要多少錢銀?”祁晟看着徐文良,她是專門搞水利工程的,對這裏的彎彎繞繞比她們這些門外漢懂得多,好歹給出大概的章程,也好去籌措啊。
徐文良嘆了口氣,複又搖了搖頭,“不好說。”這個不是她推辭,是真的不好說啊。現在又沒錢,又沒人,又沒時間,怎麽搞?是精修呢,還是簡修呢?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烏棠盯着涼州和雲州的沙盤地圖,若有所思。
“殿下,老臣以為,‘堵不如疏’,只是此法耗資巨大,且短期內也無法完工。”
李毓忽然出聲建議:“若是能将黃河水引流,用作灌溉水源,化廢為利,是否也能緩解一二?”
河套灌區歷史悠久,歷經前朝幾代興廢,灌區內形成十大幹渠,灌溉面積接近三百萬畝。只是渠幹簡陋,在無壩自流引水情況下,旱季引不進水,汛期又無法控制水量,常常造成渠堤決口。因為灌區渠道彎曲、渠系紊亂,加上灌區無法排洩積水,常常造成過澇,灌溉渠也存在着很大問題。
若是能整改一番,加以利用,不僅能一定程度上緩解黃河泛濫的問題,還能用以灌溉作物,提高産糧,豈不是兩全其美之事。
“不錯。”烏棠贊賞道:“只是當下時間緊迫,改造河套灌區,任務繁重,并非一日之功。”
“此事先按下不表,容後再議,先解決即将來臨的黃河汛期。”
李毓點點頭,“是。”
一夥人商量來商量去也沒有具體的章程,書房內一片頹然之氣。
“啓禀殿下,京中來信。”
“何事?”
“殿下,是太女郎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