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禍起蕭牆4
禍起蕭牆4
烏棠等人趕到雲州時,已經是六月了,雨季将至。
雲州刺史對河套地區黃河決口拿出的治理方案和徐文良如出一轍,都是疏通河道、修築堤壩、建立水門。其中,最要緊的就是修築堤壩,還是以堵為主。
所謂圍堵,就是沿着黃河流經的河道兩岸,修築起堅固的堤壩,攔截河水,保護耕地良田,以及兩岸的村鎮百姓。
黃河歷年頻繁改道,故而這種堤壩靈活性很高,堤壩的修建也要随着黃河的改道不斷變化,盡管修築繁瑣,但圍堵策略還是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圍堵堤壩常用的材料就是石頭,蘆葦,秫稭等等,被稱作黃河十埽。埽,柳七草三,捆紮而成。下水使用時,需要用繩分別系在堤樁和船上,在繩上卷成埽個,然後慢慢松繩使埽沉至河底。更甚者,還要将整棵柳樹倒挂于水中,十數株為一排,以備救急。
其中防護效果最好的材料是高粱,因為高粱根系發達,四下蔓延,能夠網住土壤。高粱,稭稈被捆成捆,埋在淤泥裏,上面淤泥堆得越多,壓得就越緊實。
不過無論是蘆葦還是高粱,經過長時間的浸泡,都會腐爛松動,導致堤壩塌陷,所以,河工又在上面加固了一層石籠長籃。顧名思義,這種籃子是由柳條,竹子,□□編織而成,外面捆上繩子,再往裏面裝滿石頭,壓在高粱上,夯實底部,讓堤壩的壽命盡可能延長一些。
修築這種泥牆大壩不僅耗時耗力耗人,建造不易不說,還十分不穩定。一旦遭遇暴雨,雨水沖刷了頂部的淤泥,地勢低窪處的堤壩就能瞬間決口,千裏長堤可能在一兩個時辰內就被沖垮……
面對這樣修了又塌,塌了又修永無止境的狀況,除了望洋興嘆,還能怎麽辦呢?就像是一場戰争,與天争命,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
五害之屬,水患最大,善為國者,必先除其五害。
任何一項水利工程的修築都是十分艱巨的任務,其耗費的人力、財力和物力難以計數,短則三五年,長則數十年,但是大興水利,功在社稷,功在千秋。
烏棠立刻奏書皇帝,簡明扼要闡述了黃河水患的利害之處。目的在于請奏朝廷撥款,一則修築灌溉水渠,以水興農,治水定邦;二則大興漕運,便宜糧運,儲備轉移戰略物資。
另則,河套平原因為得利于黃河水灌溉才形成了得天獨厚的綠洲農業,随着耕地的不斷擴張,草原也在不斷退化,每次黃河決堤,都要帶走大片的土地肥壤,河套耕地的年産才會普遍偏低。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水澇災害帶走的不僅是水土流失,更是萬千百姓的卿卿性命。陛下仁德之君,安忍子民百姓千裏無廬,孤寡無所依,老弱無所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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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草地能夠防水固土,可是誰會甘願把良田變成林地?植樹造林,這筆開支朝廷不出,又有誰負擔得起?
烏棠着八百裏加急,快馬加鞭,呈于禦前。皇帝多疑敏感,若此便叫她親自決斷。
經過兩個月時間的艱苦搶修,雨季終于還是來了。此刻沒有人敢掉以輕心,都期望大壩能頂住這一次的大暴雨。
黃河上游蘭州境內臯蘭縣城,西有鐵索船橋連接兩岸,此橋名曰“鎮遠橋”。橋旁水中立有鐵柱,鐵柱上标明尺寸刻度,用以監測河水長勢。凡至汛期,皆有專門官吏水卒日夜察看水情。
臯蘭城中的水位标尺上長一寸,下游一帶境內水勢則上長一丈。此時就須立刻派出“羊報”傳送警汛,讓下游各州提前做好防汛準備。
古時,有軍用羊皮或牛皮縫制成袋,盛裝物品以供軍旅之用,時稱革囊。其中有一種革囊是将整只羊宰殺取皮,洗淨晾幹後用麻油浸泡,再仔密縫緊。使用時只需充滿氣即成小型筏子,可用以渡河。這種羊皮遇大河吹足氣,抱着入水就是單人舟。
羊皮筏子在此之後便成為傳遞汛情的獨門之法,擔負羊報任務的水卒皆為健壯英勇之士,水卒騎着羊皮筏子順黃河而下,報告汛情,如此便稱其為“羊報”。
汛期黃河水勢兇猛無比,激流險灘無數,此行危險萬分,九死一生,非英勇無畏之士難當此任。
汛期內,黃河沿途凡支流處皆有水卒兵士駐守,監測察看水勢汛情。另有官兵士卒駕乘大船日夜于河中巡守,嚴陣以待。
羊報水卒飛至下游處,沿各支流岔口投擲水簽。守候官兵拾起水簽,即可得知上游水勢尺寸。各府縣官吏便即刻部署修堤固壩,甚至轉移民戶諸事,得以提前預備,防患于未然。
……
暴雨接連下了一月,仍未有停歇之勢。如今水位大漲,距離堤壩僅有六七十公分,若再不加以鞏固,不消四五日,便幾盡決堤。
烏棠如今還在雲州西河府,此處處于黃河中端,情勢危急,與上游羊報所示大致無差。事不宜遲,烏棠立刻下令命西河府府官疏散沿岸百姓。
烏棠發出太女令,着令西北都護府遣三萬大軍,與靈州與豐州屯兵共同抵禦防洪。太女令形同亞玺,雖诏令軍士需虎符調動,但是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
“殿下,此事萬萬不可!”李毓雖然只是區區農務官吏,但是也知道擅動兵權是皇帝大忌,“殿下三思。”
皇帝與太女之間本就已經勢同水火,沒準此次水患就是一個借口。
黃河水患多發,千百年來也無人能将水患根治。此次涼州赈災說白了就是個吃力不讨好的活計,接二連三出了這麽多事,若是如今再牽扯上軍權,恐怕……
“李大人,我意已決,不必再勸。”烏棠此行也只是奮力一搏,垂死掙紮而已。
短短三四個月搶修的大壩根本不足以抵禦如此水勢,現下已經是八月正是水勢正盛之時,六十公分,若是再不加固,一旦再次決堤,後果不堪設想。
烏棠遞給李毓一紙信箋,裏面都是關于涼州雲州內河套平原下半年的休養生息的詳盡計劃。
受淩汛和洪澇災害,下半年河套平原是無法再開墾耕地了,但是河套平原草原遼闊,可以組織百姓牧牛牧羊牧馬,與慕容家以物易物換取過冬糧食。另則招募軍民有償植木,固土固田。待過了汛期,還是要大力建造加固堤壩,可尋汝南官窯的許檀商讨良策……
李毓百感交集,只得無奈嘆息一聲。
烏棠率部返回朔方府,只是這一去便杳無音訊。
烏棠以太女令召集西北都護府出兵防汛,消息傳至京都,果然皇帝震怒。皇帝即刻下旨,太女以下犯上,擅動兵權,意圖謀反,廢黜太女之位,着令即刻押解回京,聽候發落。
*椒房殿
蕭桓正端坐于案前,執筆默經,太女此去半年,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京。案上的龍涎香袅袅升起,一股青煙直上湮滅與半空,徒留一抹暗香。
“主君。”
侍官夙無快步走向蕭桓身側,神情凝重:“主君,陛下诏令廢黜太女,即日押解回京,聽候發落。”
墨汁毀了一頁經文,蕭桓卻沒有心思再關注。
侍官小聲詢問:“鳳君,可要去請陛下?”
“不必!”蕭桓聲音忽然冷了下來:“着我鳳令,宣長姐進宮!”
“是。”宮侍低頭,不敢多言,旋即俯身離開。
蕭桓忽然矮了肩頭,頹坐于鳳椅上。
好一個廢黜太女!蕭桓緊咬牙關,閉着眼,也好,只要阿棠無恙,廢黜太女又如何!
*君府
“公子——!公子,不好了!”
君染回到君府已經兩個月了,自從上次他私自出府随着慕容雪去了一趟西北道,慕容宣便對他下了禁足令,現在他是真正的大門不得出,二門不得邁了。
“怎麽了,着急忙慌的?”君染正在研究西北中轉站的詳細事宜,聽到青竹慌亂的聲音,頭也沒擡。
青竹一貫如此,芝麻大的小事情都火急火燎,慌慌張張的,一點都不穩重。
“公子……太女,陛下廢了太女!”
君染聞言頓了一下,這,這不是好事麽?天大的喜事兒啊!皇帝廢黜了太女,他就可以不用嫁給烏棠了呀!
“公子!您怎麽還笑得出來呢?”青竹看着君染嘴角的笑,忍不住嗔怪他,這都什麽時候了,公子能不能對自己上一點兒心!
君染輕笑了一聲,“青竹,你傻呀,現在太女被廢,不就沒有太女了麽,沒有太女,我這個太女郎嫁給誰啊?是吧?”
“公子——”青竹皺着眉,反問道:“當初賜婚的聖旨上寫了您和殿下兩個人的名字,您不嫁給太……四殿下,您嫁給誰?”
四殿下?原來烏棠排行老四啊!君染癟了癟嘴,四皇女烏棠,哼,誰說就一定要嫁人了,他才不嫁。
當初他好心好意給烏棠出謀獻策,連她一句感謝都沒收到,已閱不回,太沒禮貌了,哼~
君染不再管青竹,這之後不論青竹再如何規勸,君染一律都當做耳旁之風,左耳進右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