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西出陽關有故人1

西出陽關有故人1

“世女殿下,請。”

因為皇帝和昭王的原因,烏岚并沒有受到任何刑罰,只是被關押在大理寺而已。烏岚端坐在桌案前,聽到張裎的聲音卻并無起身之意。

張裎又喚了一聲:“昭王世女,您可以離開了。”

烏岚擡眸,看了看牢房外的張裎,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太女,有消息了麽?”

張裎立在門前,搖搖頭,不欲多說。“請吧。”

烏岚聽罷,再不多說一句,只身出了大理寺。

烏岚在大理寺牢房內呆了半年,不見天日,猛地一出房門,還稍有些不适應。漫天的白光險些恍惚了雙眼,烏岚擡手擋住視線,閉着眼,在雪中立了良久。

年關了,皇帝大赦天下,這才放烏岚出來與家人團圓。當然最主要的是赈災銀被劫一案破案了。

戶部尚書貪墨,這才昧下良心打起了赈災銀的主意。車隊上的銀糧變石頭都是她在暗中搗鬼,使了一招移花接木的鬼把戲騙過衆人,其實最終只撥了十萬兩銀裝車救災。

此案一經查獲,戶部尚書供認不諱,自認無顏面見皇帝,以死謝罪,自缢于獄中。

昭王世女烏岚雖看管不利,致使朝廷損失十萬銀,但因昭王為赈災自掏腰包捐了十萬白銀,算是為世女将功贖罪。

……

昭王府的馬車就停在門外,車內坐着昭王夫婦。

烏岚沒有上馬,就着大雪往外走,馬車從烏岚身邊經過,很快就不見了人影。

雪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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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裏,烏岚緊閉雙眼,靠在父君身側,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茫然不知所措。

“阿岚,我的兒,我們回家。”昭王君馮韬攬着烏岚,滿心滿眼心疼,大理寺哪裏是人呆的地方,阿岚都已經消瘦成這般模樣了。

“爹。”烏岚睜眼看着父君如此頹廢,一時間大悲大喜,心中也不禁有些酸澀,喃喃的喚了他一聲。

“兒,爹帶你回家。”

烏岚沒有說話,靜靜聽着車外呼嘯的風聲。

馬車朝着王府緩緩駛去,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車轍印,可是沒過多久,痕跡就被新雪覆蓋了。等過了春,積雪就會融化,便再也看不見痕跡了。

*

皇帝的病突如其來,一病就是一冬。太女監國,朝中事無大小皆由烏榕決斷,政務繁重,絆住了烏榕的腳步,君染由此得以脫身,随着慕容雪去了西北道。

這次慕容雪并沒有帶着商隊,而是要去雲中談一筆買賣。

君染便跟着慕容雪一起學着做生意,長長見識。他們是元月啓程的,不過西北依舊是大雪封山,難以行路。

“表弟,你……”

一路上,慕容雪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她之前一直忙着西北道商路的事,也是回京才聽聞太女失蹤的消息,君染和太女只有聖上賜婚,連六禮都沒過,其實壓根兒就算不上成婚,何必這麽執着呢。

君染:“……”

君染迷惑地看着慕容雪,她一臉同情外加母愛泛濫的表情是怎麽回事啊?

“表弟,斯人已逝,你萬不可太過傷懷。”

君染抿抿唇,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為什麽他們一個兩個的都安慰他節哀順變,怎麽就沒有人發現他其實很高興啊?他自由了啊!當然,非常時期這種心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表弟,好男兒志在四方,何必拘泥……,咳,表姐的意思是說,天下之大,人盡可夫。”

君染:“……” 神特麽的‘人盡可夫’!是‘人盡以為夫’吧。

古時有典,‘人盡夫也,父一而已’。普天之下,誰人不是人盡可夫,人盡可妻,卻被後人曲解成那種含義。

君染安慰自己:古今異義,古今異義。

“表弟,天涯何處無芳草……”

君染默默接了下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

“表姐,不必多言。” 別又說出一番驚世駭俗之言,能吓死個人。

慕容雪嘆了一口氣,覺得君染太過固執,聽不進去勸,簡直是對牛彈琴。

君染一時無言。他不是,他沒有,唉,這下縱使他渾身是嘴也說不清,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難啊。

*

三月,君染一行人終于到了雲中。本應是莺飛草長季,但此處依然是冰天雪地,大雪紛飛。

慕容雪把君染安頓在客棧,又派了三人護衛他的安危,自己則去了一趟雲中府。君染只聽聞是一單大生意,但是不知道具體是做什麽的,好像是跟鐵器礦石有關。

莫約過了半個月,慕容雪這筆生意談成了,這是一筆和朝廷的買賣。雲中府宴請慕容雪,順便把君染也捎上了。

席間過半,君染覺得頭有些沉,他今日并未飲酒,怎麽忽然有些醉了?君染胳膊低着幾案撐着腦袋,閉着眼,試圖讓自己緩緩,清醒會兒。

府臺大人看出君染不适,安排人讓君染去客房歇息。

君染被兩個小侍攙着,往房間走去。

“何人鬼鬼祟祟!”

君染被一道黑影一吓,瞬間清醒了。

天吶,府衙遭賊了。

兩個小侍被君染一吓也神情警惕起來,君染可是大人的貴客,若是出了什麽事,他們可就難辭其咎了。

“郎君,不若還是回宴席吧?”

君染附和:“也好,快走!”

三人剛轉身,兩位小侍就忽然倒地不起了。

君染楞住了,都怪他剛剛打草驚蛇,現在恐是小命不保。

君染僵硬的轉過身,忽然就瞪大了眼睛:“烏——”

“嗚嗚嗚——”烏棠捂住君染的嘴,避免他再大喊大叫。

君染渾身沒什麽力氣,雖然身體上沒怎麽反抗,嘴巴裏卻嗯嗯啊啊不停地叫喚,不知道是驚喜多還是驚吓多。

“閉嘴!”烏棠給了君染一記警告的眼神,“再出聲,就割了你的舌頭!”

君染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被威脅到了,忽然閉緊了嘴,沒再出聲。

“你們先走。”

“是。”

君染看着烏棠對着空氣說話,又聽到‘呼——’ ‘唰——’的聲音,結合剛剛不經意間瞅到的地上的影子,眼珠子轉了轉,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影衛’?

真神奇。

烏棠放開了君染。君染一自由,立刻狗喘氣一樣大呼吸了幾口。

“烏……”君染話還沒說完,就被烏棠抵在脖子上的匕首吓得咽回肚子裏。莫大的恐懼取代了突如其來的驚喜,君染安靜了下來。

君染不自覺地想到當初在張府,他也是被烏棠的帶刀侍衛這般抵着脖子威脅,沒想到今日一見,竟然恍如隔世。

烏棠微微側頭,眼睛斜瞟了一眼暗處:“有人來了。”

君染聽明白了烏棠的意思,也顧不得倒地的小侍了,拽起烏棠就走。

君染依稀記着小侍說的房間位置,摸索着帶着烏棠躲進了屋子,鬼鬼祟祟關上門,氣喘籲籲。還沒呼吸兩口,又被烏棠拿刀抵了脖子!

君染:“……” 恩将仇報,天打雷劈。

也許是君染眼神傳遞的怨念過于強烈,烏棠避過他的視線,留意着門外的動靜,神情警覺。

君染這才察覺到烏棠的異樣,他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是烏棠身上傳來的。

“你……”君染剛開口吐出一個字,就感受到脖子上的匕首往裏刺了刺,

君染忽然神情低落起來,烏棠失蹤了大半年,不知道這些日子她經歷了什麽,竟然如此警覺,草木皆兵。

耳邊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烏棠收了匕首,看到有後窗,欲跳窗而逃。

君染也聽到了。君染伸手拽住了她:“跟我來。”

咚咚咚—— 咚咚咚——

“小郎君——?”

嘭——

君染聽到門被撞開的聲音,他心裏莫名其妙緊張起來,心跳得極快。

“原來郎君在此?”

君染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睡眼朦胧地坐起身,先是打了個哈欠,緩了一會兒,才嘟囔道:“何故擾人清幽?”

“郎君勿怪,只是有賊人入府,怕擾了貴客安寧,這才特意查看一番。”

君染哦了一聲,複又慢吞吞地點點頭,強撐着睡意呆坐在床上,眸子耷拉着,一副坐着也能睡着的樣子。

君染呵欠連天,欲倒在床上繼續悶頭大睡。

“郎君且慢,方才大人吩咐小侍伺候貴客,怎麽……郎君獨自回了屋?”

“嗯?哦,我記得,方才有人攙扶我,”君染像個醉鬼一般,說話斷斷續續的,“可行至一半,他們就……就忽然睡着了,怎麽喚都喚不醒。”

來人眼神銳利,眼珠子環繞了屋子一圈,複又落在君染身上——

“郎君,屋內怎有如此重的血腥之氣?”

君染嘟了嘟嘴,不滿道:“勿要亂說!”

君染一副難以啓齒的模樣,半天說不出來,複又扭捏道:“我身子不甚爽利。”

說完君染不管不顧,倒頭悶在被子裏,呼呼大睡。

來人也不知信了沒信,盯了君染看了半晌,冷哼了一聲出了房門。

君染神情警覺,縱使聽到關門聲,也不敢掉以輕心,學着烏棠那樣注意着門外的動靜。不過他覺得人應該已經走了,正準備說話,剛張了張嘴,就又被烏棠捂住了。

君染眨了眨眼,人不都已經走了嘛?

烏棠沒有說話,盯着君染,眯着眼仔細打量起他來,方才他倒是機敏。

君染被烏棠直白的目光盯着,只覺得渾身難受,呼吸困難。他想轉過頭,換換空氣,可是又被烏棠捏住下巴,轉了過來。

君染腹诽:好人沒好報。剛才要不是他機智,替她化解危機,她早就被抓了好麽?現在危機解除了,居然還這麽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連一句謝謝都沒有,簡直豈有此理!恩将仇報,小心天打五雷轟!

烏棠放開了君染。

君染突然得了自由,還有點不适應,活動活動了嘴巴,試探地指指外面。

“多謝。”

君染神情古怪,喔,難得耶,居然能從烏棠嘴裏聽到一聲謝。他倒要看看,明日是否旭日西升,哼~

屋內未點燈,烏棠抹黑下了床。

“你要走?!”君染氣不打一處來:“你是不是傻?現在防衛這麽森嚴,你出去就是送死!”

君染看着烏棠不為所動,獨自生着悶氣。人家自己的命自己都不在意,他一個外人在意什麽,哼,他再也不要多管閑事,吃力不讨好。

烏棠下了床,解了床幔,擋住了床上那抹偷摸窺探的視線。

烏棠借着月光,坐在方桌前,解了夜行衣,裸出左臂。雲中府那神秘人武功在她之上,方才差一點就得手了,卻被那人察覺,功虧一篑不說,還被她刺了一臂。

烏棠自懷中取出金瘡藥,灑在傷口上,胡亂包紮了一番就草草了事。

現下雲中府守衛森嚴,确實不易行事,看來只能伺機而動了。

烏棠偏頭,瞅了一眼床上亂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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