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西出陽關有故人4

西出陽關有故人4

君染終于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主角光環之墜崖不死’定律。

“烏棠——烏棠——”君染嘴裏念叨着烏棠的名字,猛然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藍天,四周很靜,耳邊只有汩汩潺潺的流水聲。

君染感覺到身體還泡在水裏,水很冰冷,身子已經凍僵了。君染現在頭暈腦脹,憑着一絲理智嘗試着動了動,可是他沒有力氣,使不出勁,他僅剩的力氣都用在喊烏棠的名字上了。

君染一截身子卡在石縫裏,一截泡在水裏,整個人耷拉着眼睛,只留了一道縫兒,以及微弱的呼吸。

待理智回籠,君染一陣慶幸,又一陣後怕。天無絕人之路,雖然暫時不知道這是哪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在他們還活着,這下總算是逃出生天了。

“烏棠……”她在哪兒?

君染試着動了動腦袋,可是脖子仿佛不聽使喚似的,愣是動不了。君染不甘心,這就是等死的感覺麽,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活下來了啊。

求生的意志抵不過身體的困倦和僵硬,君染又陷入了昏迷……他仿佛感受到陽光撫過他的臉頰,河風嗚咽,似是在喚醒他。氣溫在慢慢攀升,連石頭也逐漸有了溫度。

君染即使是閉着眼,也能感受到烈日灼燒的嚴酷,不自覺地曲起手臂遮住半邊臉。嗯?他能動了?

君染嘗試着動了動手指,他終于能動了。雖然只有上半身恢複了知覺,但這已經夠了。

求生的意志又占據了高地,君染借着石頭,往岸上爬,匍匐着前進。厚厚的衣袍浸在水裏,喝飽了水,拖住了君染前進的步伐。

日頭正烈,君染現在除了餓的頭暈眼花,還沒有別的不适。君染撐着手臂,靠着石頭慢慢坐起身,一步三喘,等休息會兒了,才摸索着解下外襟,褪下長袍,只留了一套亵衣褲,身體掙脫束縛後果然輕便了不少。

烈日為冰冷的軀體帶來了一絲暖意,君染也嘗試不斷揉捏腿部關節,試圖幫助大腿‘早日康複’,因為長時間泡在水裏,腿部已經出現了小幅度的水腫,雙腿僵硬無力……不過,這些和命相比,不值一提。

君染把浸水的衣袍攤開晾在石頭上,西北地區晝夜溫差大,晚上肯定會降溫,趁着現在日頭正足,趕緊先把衣服曬幹。

君染恢複了大半,開始四處搜尋烏棠的下落。看起來他們應該是被水沖到這裏來的,那既然他都在這裏,烏棠應該也在這附近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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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染挨着餓,慢慢向下游走去,如果下游沒有,那就再往上游找找。他都能活下來,烏棠應該也沒事的吧?

“烏棠——”

君染感覺自己走了好久好久,可是周圍始終都沒有烏棠的身影。難道烏棠真的……不,不會的,他記得當初掉下來的時候,烏棠還活着,她一定不會死的,不會。

君染雖然嘴上這麽安慰自己,可是夜色的降臨讓他也不由地害怕起來,他仿佛聽到了密林深處傳來的狼嚎。

君染正準備掉頭回去,忽然被水中的一截衣角留住了目光,這,莫非是烏棠?!

河水在這裏拐了一道彎,河中沙丘連着岸邊,上面長滿低矮稀疏的灌木,遮住了君染探究的視線。

君染強撐着一股氣,沿着河繼續往前走,前面是一片淺灘,沒有烏棠的身影。

“烏棠——”

可是剛剛看到的那衣角,就是像在移動過程中被枝杈撕扯下來的,這個地方荒無人煙,怎麽會出現那種衣角,那必定就是烏棠。

“烏棠,你一定還活着,對吧?”

君染抱着一絲期望,繼續沿着河岸搜尋。天越來越暗了,氣溫也慢慢降低,密林像是張着一張大嘴的怪物,誘着獵物送上門飽腹。

恍惚間,君染仿佛聽到一陣細碎的聲音,吓得君染一哆嗦。莫約是一個人待久了,他精神恍惚,草木皆兵。

“烏棠?是你麽?”

草叢堆裏又發出一陣摩挲聲,君染不敢向前查看了,萬一裏面……

君染忽地哆嗦了一下,他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膽小了,他頓時腿軟無力,半步半步慢慢後退,時不時還往身後望一眼,他總覺得身後有人!

“啊——!”

草叢裏面乍然伸出半截手。

君染猛地楞在原地,一只手摁住自己的心口,他被吓壞了。

“烏棠……”

等君染緩過神來,對烏棠的期待隐隐大過了對未知的恐懼,君染伸手緩緩撥開草叢。他都死過兩回了,有什麽好怕的。

“烏棠!”

……

君染拖着烏棠僵硬的身子往河岸走,他聽過烏棠的心跳,她還沒死!她還活着……活着就好,沒有什麽比劫後餘生又相逢更慶幸的事了。

君染拖着烏棠轉過了沙丘,仿若虎口逃生,他精疲力盡。精神在發現烏棠的那一刻高度緊繃,這一刻終于松懈下來了,君染累極了,他顧不得衣袍,只想好好休息。

雖然烏棠渾身僵硬,可是他們二人依偎在一起,此時此刻卻分外溫暖。

“烏棠……”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只記得這兩個字了。

夜半,君染迷迷糊糊醒了一次,他是被河風凍醒的。夜色正濃,幸好還有月光陪着。

君染摸了摸烏棠的鼻息和脈搏,均若有似無,烏棠渾身冰冷,竟然感受不到一絲熱意。

“烏棠!”君染的淚順着鼻翼落到烏棠衣襟上,口中呢喃着烏棠的名字。君染抑制住心底的絕望,俯身貼在她心口,好像已經沒有心跳了……

“烏棠,你不準死,我不準你死……”君染雙手交疊,依照映象中的心肺複蘇教程,摁着烏棠的心口,準确說應該是在雙乳線中心,三十次按壓後,結合兩次人工呼吸,如此循環往複。

兩刻鐘過去了,烏棠還是毫無生命跡象。

‘心肺複蘇的搶救時間通常為半個小時,如半小時後患者仍未恢複生命體征,一般就沒有繼續搶救的意義了。’

“不可能!不可能!”君染腦海裏浮現出這段話,不,他不相信烏棠已經死了。君染不厭其煩地繼續,他不相信!

……

夜色涼如水,君染的心也一樣。他呆呆地抱着烏棠,心如死灰。

此處荒郊野嶺,人跡罕至,倒是個埋骨地。想不到上蒼沒讓他在斷崖摔死,倒是要叫他先活一場,再叫他心死。有什麽比親眼目睹一個生命的流逝更殘酷呢。

“君……染……”

君染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是鬼差來捉他了麽?

“君染。”

君染低頭,那聲音是從地底傳來的,然後他就看到了睜着眼睛的烏棠。

君染:“……”

君染今天受到的驚吓已經夠多了,他也已經被吓怕了,他害怕自己一眨眼,烏棠又把眼睛閉上了。君染呆呆愣愣地,大掌撫過烏棠的眼。

“君染。”烏棠又喚了一聲。

君染無動于衷,大掌遮住烏棠的半張臉,不過,怎麽好像有呼吸了?!

“烏棠,你活了!”

烏棠渾身無力,也說不出多餘的話來。

君染沒有聽到烏棠的聲音,複又探了探她的鼻息,脈搏,心跳……好像都恢複正常了,只是她的身體依舊僵硬,渾身冰冷。

君染重新抱住烏棠,緊緊貼合在一處相互取暖。君染不敢閉眼,就這麽強振精神守着烏棠,等待着日出。

白露未晞,旭日東升,終于破曉了。

“烏棠,你好點了嗎?”

“嗯。”

烏棠的氣息還是很微弱,嘴唇幹裂發白,還發着低燒。他們現在亟需食物和藥品。借着日光,君染這才發現烏棠傷的極重,衣服渾身都是破損的,背部的傷慘不忍睹,皮開肉綻,又被河水浸泡發白潰爛。君染心一瞬鈍痛,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挺過來的。

這裏荒無人煙,他們該如何是好。

“烏棠,你等我,我找點吃的。”

君染安頓好烏棠,猛地起身,只覺頭重腳輕,君染振作起來,他現在要去拿衣服,玉佩還在衣服裏。

烏棠瞥見君染遠去的身影,他腳步虛浮,步履蹒跚,路都走不穩。

短短一段路,君染卻覺得走了萬水千山。等他好不容易走到他放衣服的石頭上時,卻發現衣服連帶玉佩都不見了!

君染一時間又悲又喜,衣服不見了說明這附近有人,如果是被風刮走的,那也總該是吹到河裏去,總不能把玉佩也吹走了,只要有人,或許他們就能得救了。但是就是不知道這人是好是壞,萬一遇上了心思不正的人,他和烏棠現在毫無反手之力,根本無法自保。

“有人嗎——?附近有人嗎?”

君染四周環顧了一眼,沒什麽動靜。他是昨天下午離開的,今早天一亮就立刻動身,那就是在昨日傍晚時分,有人來過這裏,取走了衣服。

君染打定主意,先把烏棠帶過來。

烏棠靠在石頭邊,心裏默數着,君染已經離開了許久未歸,她有些放心不下。烏棠側頭,看到一根枯木。

“烏棠——”

君染走到一半,發現前面有個人影,看着像是烏棠,她傷這麽重,又亂跑什麽。

“烏棠!你亂跑什麽!”君染忍不住斥責她,末了又懊惱起來,“烏棠,怎麽辦,我把玉佩弄丢了。”

君染攙着烏棠,二人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休息。

“烏棠,我弄丢了玉佩,你不怪我嗎?”

烏棠看着君染懊惱的模樣,溫聲安慰道:“沒事,會找回來的。”

君染傻傻地望着烏棠,他感覺她哪裏變得不一樣了,可是他說不出來。

“君染,你不該救我。”

君染突然覺得剛才的一瞬間只是他的錯覺,烏棠還是那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我看你也壓根就沒想着活下去,指不定明天就死了,你也就如意了。”

君染不想跟她說這些,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們墜落斷崖都沒有死,天意如此,這不就是要讓他們好好活着麽,為什麽非要和自己的命過不去。

“我本是一個錯,讓錯誤消失,不好麽?”

“那我算什麽?照你這麽說,我也應該去死。”一個本就已經死了的人卻借屍還魂地活了,不更應該死麽?

君染氣極,口不擇言:“烏棠——你給我記好了!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我不準你死!”

君染吼完烏棠就有點後悔了,他這算什麽?要烏棠為他而活麽?

烏棠像是被君染的話震住了,一動不動地呆坐着,半天沒有吭聲。

“烏棠?”君染看烏棠的模樣有點不對勁,給自己找補了一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讓你好好活着。你要是不想,就當我沒說好了。”

“昨夜,你為何輕薄于我?”

“烏棠,你腦子燒壞了?”君染有點摸不清烏棠的腦回路,這個時候不應該擔心他們的生存問題嗎?

而且,什麽叫‘輕薄’?他分明是在以德報怨,舍己為人,救她的狗命好麽?她還倒打一耙,恩将仇報!

烏棠伸手輕輕覆在君染手上,君染沒有躲。烏棠的指尖有些冰涼,又微微帶了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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