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西出陽關有故人8
西出陽關有故人8
雲府遭賊洗劫、君家主君被掠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雲中府,府臺柳莘立刻命令全府境內搜尋賊人蹤跡,格殺勿論。
等烏棠回來的時候,已是次日淩晨了。君染看到烏棠,緊繃的神情忽然就松懈了下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烏棠——爹,爹被人擄走了,都怪我,是我沒保護好爹——”
烏棠抱住君染,“我已命人封鎖雲州全境,他們跑不出去的,別擔心。”
聽了烏棠的話,君染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他萬分後悔,當時那賊寇明顯就是沖着他而來,若是他待在慕容宣身邊,也許就不會……就算被人擄去,好歹路上能照應慕容宣一番。
只是現在不是懊悔的時候,如今既然烏棠已經着手搜查,他們多半逃不出烏棠手心的,不過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經此一事,君染認識到培養自己的勢力的重要性。他不能一直被烏棠護在羽翼之下,不,不是他不願意被烏棠保護,而是他也想、也需要培養出自己的勢力保護自己,保護烏棠,保護他的家人。
烏棠聽到君染的話,也不禁認真地思量起來,今日之災,确實是她過于疏忽。
“烏棠,你有什麽顧慮嗎?”君染看出烏棠的猶豫,他不怪她,她是儲君,将來要登頂皇位的人,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何況……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烏棠抱住君染,“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君染一愣,她這是同意了?
他之所以事先告訴她,就是不想讓他們之間生了嫌隙,埋下禍端,沒想到她居然這麽快就同意了。他都已經做好了烏棠不同意的打算。要是烏棠不同意的話,他……他也不會放棄的,只是他們之間有了龃龉,斷不會再像之前那般罷了。
君染手裏被塞了一枚鯉魚狀的銅制……兵符?!烏棠居然真的豢養私兵!
“此乃魚符,可調動兩百親兵。”烏棠沉聲道:“往後行事,我永不相問。”
君染不知道烏棠究竟豢養了多少私兵,但是依她所言,這兩百親兵以後盡歸他所用,他也可以憑借這支隊伍打造屬于他自己的勢力。可是這一刻,他卻并沒有感受到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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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染攥着魚符,痛苦地閉上眼睛,只覺得它重有千斤。
……
容瑄帶着慕容宣一路西去,身後追兵不止。容瑄心有反意,陶竹必不能再留此人,勢要為主除掉禍患。
畢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容瑄知道得太多了。
慕容宣不解,容瑄今日這般費盡心思救他,當初為何又擄他?豈不是多此一舉?
容瑄胯.下良駒耐力非凡,一連狂奔了四個時辰,一番疾馳,人困馬乏,饒是追兵也有些吃不消。夜色将暮,容瑄棄了馬,帶着慕容宣往深山逃匿。
陶竹攏共就帶了二十來人,又派了十來人擊殺容瑄,不想終是無功而返。容瑄能被主上重用,絕非泛泛之輩,畢竟論單打獨鬥,連烏棠都不是容瑄對手。要不是帶着慕容宣,十來個追兵,容瑄不見得不能單槍匹馬殺出一條血路來。
“廢物!”陶竹大怒,如今雲中失勢,主上必定責難,她難辭其咎。容瑄既有反意,索性就将錯就錯。
還有那柳莘狗賊,居然臨時反水,壞主上大事,該死!
慕容宣饑渴困頓,一路奔波早就體力難支,直接昏死過去。
等他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在容瑄背上!容瑄如此行徑,屬實欺人太甚!他是有婦之夫!她……她怎麽敢……
“你……你放我下來!”慕容宣聲音沙啞,氣虛體弱,沒吼兩聲就沒了力氣。
容瑄不顧慕容宣反抗,一聲不吭,繼續前進。此乃密林深處,追兵應該追不到了,應當不妨事,只是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容瑄環顧了一圈,尋了個舒适地兒,輕輕把慕容宣放下。慕容宣此時嘴唇幹裂,面色發白,情況不太好。
“吃。”容瑄懷裏還有半塊餅,是昨天慕容宣不肯吃的那塊。
慕容宣糾結了一會,還是接過來了。因為餅一直揣在容瑄懷裏,都已經捂熱了。他神情有些複雜,把餅掰了一半,遞給了容瑄。不管怎麽說,容瑄救了他。
容瑄這個人真是非常奇怪,慕容宣弄不懂她。大費周章捉了他,現在又拼死護着他,何必呢?
容瑄坐在慕容宣不遠處,把餅塞進懷裏,沒有吃。
幸虧烏棠手腳快,短短兩個月時間就重新掌握了雲中府,否則若是真的捉住了君染或是慕容宣,按照陶竹的性子,她再想救他們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不過,陶竹說的不錯,她确是太過心軟,若是能在破廟早些除掉那兩個人,也不至于叫她們偷偷傳信引來陶竹,千算萬算,到底是功虧一篑。
傍晚密林很靜,稍有風吹草動都能讓人心驚膽戰。容瑄善于隐匿氣息,她不發出點動靜,仿佛此處只有慕容宣一個人似的。
九月初秋,夜半已經有些蕭瑟了,慕容宣蜷成一團,又驚又恐,又累又餓,總之無法安穩入睡,一直處于半夢半醒之間。
容瑄就着月色,坐在慕容宣身側。
……
次日破曉,晨曦透過枯黃的枝丫灑在慕容宣臉上,他偏過頭,躲開了。耳邊依稀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是踩着枯葉的聲音,聽着十分舒心。
慕容宣覺得身上很暖和,這暖意和妻主一樣,令人踏實安心。
慕容宣猛然睜開了眼,他現在被容瑄背在背上。昨夜驚恐萬分,他竟然沒有注意到,容瑄背着他的感覺竟然和妻主那般相像。
慕容宣沉默地擡起頭,盯着容瑄的後腦勺。容瑄知道背後的人醒了,依然背着他往山下走。容瑄着着一襲黑色高領輕衣,遮住了脖頸。
慕容宣倏然扯開了容瑄的後領。容瑄感受到了,腳步一頓,把慕容宣放了下來。
慕容宣死死地拽着容瑄的後領,不肯放手,剛剛他分明看見了,後頸是一片可怖的燒傷。燒傷!相傳君幽葬身火海,而容瑄身上也有燒傷,又帶着面具……還這麽護着他,他實在是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你到底是誰?”
“一個亡命之徒罷了。”容瑄一手扯開了慕容宣,冷聲道:“不想死,就乖乖聽話。”
慕容宣頹廢無神地坐在草地上,身上沾了一些草屑。容瑄擡腳要走,慕容宣突然扯住她的小腿,容瑄停下腳步,駐足立在原地。
她可以踢開他的手的,但她沒有。
慕容宣借着她的腿去拉她的手,他想确認一件事。
容瑄一反常态,就着他的手拽起慕容宣,把他往自己懷裏帶。
“哼!怎麽,想投懷送抱?”
慕容宣目不轉睛地望着容瑄,擡手想要拿下她的面具,他想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君幽,是不是他的妻主。
不想未等慕容宣碰到面具,手就被容瑄一掌禁锢在身後,不得動彈。
“老實點!”
慕容宣被人鉗制,一言不發,心中百轉千回。她蒙面究竟為何?是因為燒傷可怖,不敢示人,還是怕被他認出她的真實身份?他們這麽多年的情意,難道她還信不過他麽?
“啧,還以為你是個貞潔烈夫,沒成想也不過如此——”
容瑄的話一句比一句過分,饒是慕容宣再如何為她開脫,也不由地委屈羞憤,一瞬間眼中涵滿了淚,簌簌地往下落,偏生落淚無聲,引人憐惜。
她這是什麽意思,故意讓他難堪麽?難道她就不怕他當了真?恨她一輩子!
容瑄看着慕容宣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冷嗤了一聲,随手扯了自己的腰帶,背住慕容宣的雙手綁在身後,又解了他的束帶蒙住他的眼睛。
慕容宣被蒙着眼睛,什麽也看不見,許是晨風帶着一股涼意,慕容宣忍不住戰栗起來。
早間的晨露未散,還有些許濕意。枯草雖柔,但是比不得慕容宣腰身更柔。
“哼,現在害怕了,剛才怎麽那麽大膽勾引我?”
“我沒有——!”慕容宣何時受過這種委屈。就算她是君幽,也不能這般欺負他!他的妻主對他一向溫柔體貼,怎麽會變成這般模樣……
啪——
容瑄一掌落在他腰腹,慕容宣頓時愣住了。她怎麽敢,她居然打他!
慕容宣忍不住啜泣起來,不知是疼的,還是委屈的,亦或二者兼備。細微的嗚咽聲被晨風裹挾四散,而容瑄不為所動。她依然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容大人,向來不會憐香惜玉。
慕容宣能感受到她的手很糙,手上的繭很厚,這是常年練武磨損所致。一切都是巧合嗎?如果她真是幽娘,為何活着卻不肯歸家?八年了,整整八年!
“怎麽不說話,不舒服嗎?嗯?!”
慕容宣無聲流淚,他現在看不見,摸不着,動不了。
“你是君幽。”
容瑄動聞聲作頓了一瞬,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定格了。
慕容宣感受到容瑄一瞬間的怔愣,他知道,容瑄這是變相承認了。慕容宣頓時心痛如絞,為什麽?為什麽她不回家和他團聚?她不要他了嗎……
容瑄意識到自己失态,複又恢複原樣,語氣不善:“君幽是誰?你的姘頭麽?”
而當聽到容瑄矢口否認,慕容宣說不出的失望,心底一片冰涼,他不懂,為什麽?慕容宣淚如泉湧,染濕了束帶,可是他的淚水并沒有換來容瑄的憐惜,反而變得更加暴躁。
“是我好,還是她好?”容瑄一掌落在慕容宣身上,“說!”
“疼——”
聽到慕容宣吭聲,容瑄罕見地停了下來。她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
容瑄放開了慕容宣,周遭一片狼藉,她不敢再看。
“幽娘……”
慕容宣閉着眼,沒了容瑄的支撐,他險些摔倒。容瑄解了腰帶,放出慕容宣被禁锢的雙手,緩緩把人放在枯葉上。
慕容宣手得了自由就想扯下束帶,被容瑄強勢地握住摁在兩側,不容他反抗。
只是這一次,容瑄溫柔多了。
慕容宣很乖,他知道這就是他的妻主,可是為什麽她不肯認他呢?
“妻主……”
容瑄覆上他的唇,不肯再叫他說話。今日是她莽撞了,她不該這般待他。
日上三竿,慕容宣累的昏睡過去。容瑄替他收拾了一番,帶着他下山。
……
“什麽?!”君染不敢置信,“快,速去迎接!”
“是。”
一早君染就收到消息說慕容宣出現在鹿城客棧,目前并無大礙,只是暫無匪徒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