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孔雀東南飛1
孔雀東南飛1
君染趕到鹿城的時候,發現縣官皆守在客棧門外,眉頭微皺。
“公子,您且進去看看吧。”
君染進了屋,慕容宣還在沉睡。君染坐在床邊,床上的慕容宣睡得極不安穩,大汗淋漓,呼吸急促,似是被夢魇住了,口中一直在呢喃着什麽。君染俯下身,依稀聽到‘幽娘’‘妻主’之類的字眼。
君染取了帕子為慕容宣拭汗,複又探了探慕容宣額角,微微有些燙。
“來人——”
慕容宣身上蓋着厚實的棉被,君染微微掀開被角,為慕容宣散散熱,這才注意到慕容宣身上的不妥之處。脖頸一圈遍布咬痕紅痕,手腕上還有被繩索束縛的痕跡。君染慶幸,鹿城縣官還算是會做人情,沒有讓人兀自闖入客棧叫人勘破端倪。
這賊人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如此欺辱慕容宣!只是,慕容宣又怎麽只身出現在鹿城客棧?這倒是叫人不解了,不過慕容宣性命無虞,能夠平安歸來,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公子?”雲初立在門外,聽到傳喚,立刻推門進來。
“去請郎中來。”
“是。”
雲雨奉了水,君染浸濕了帕子為慕容宣擦身。古代極看中男女大防,若是慕容宣醒來記起,恐難以接受事實,若是想不開尋了短見,可如何是好?
郎中診完脈後,只說是憂思過度,心脈郁結,又染了晨露,沾了風寒,其他只字未提,開下三帖藥後便離開了。
君染親自侍奉在左右,寸步不離,莫約過了兩天,慕容宣才悠悠轉醒。
“爹?”君染試探地喚了一聲,他現在絲毫不敢提起舊事,生怕他想起些什麽不好的回憶。
“染兒,你怎麽在這兒?”慕容宣睡了多日,周身困乏,見到君染還有些許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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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兒聽說您在客棧修養,特意接您回家。”
慕容宣一手扶額,聽了君染的話未作他想。忽然間想到君幽,又忍不住頭疼起來,她突然不告而別又是個什麽意思?既然不肯和他相認,又為何那般對他?
“爹?您還好吧?”君染小心翼翼的,看着慕容宣痛苦懊惱的樣子,君染怕他想不開。
“我沒事。”慕容宣搖搖頭。他依稀記得那日在鹿城官道上,有一人稱她為‘容大人’,又說讓她‘去京都’,莫非這些年君幽一直就呆在京城?!
“染兒,殿下可說我們何時啓程回京?”
“這……”先前他也問過烏棠,烏棠也沒說個明确的時間,“待爹爹養好身體,兒子便随您一同回京。”
慕容宣點點頭,沒再吭聲。
君染吩咐雲初準備了雞湯藥膳和些清粥小菜,慕容宣大病初愈,飲食不可過于葷腥。
說到回京,烏棠一時半會兒恐怕還沒法正大光明地回京都。她現在是失蹤了一年之久的罪犯,因着她擅調駐兵一事,皇帝還沒發落,她現在仍是戴罪之身。若是此時冠冕堂皇地出現在京畿,估計又是給皇帝重重發落她作借口了。
九月中旬,君染帶着慕容宣啓程回京。烏棠從雲中趕來鹿城相送。
“烏棠,你記得要想我。”君染知道烏棠特別忙,今日能抽時間來鹿城送他,他已經很開心了,就是不知道這一別,他們什麽時候才能相見。他不喜歡異地戀,他想天天都能見到烏棠。
烏棠莞爾,拉起君染的左手,給他套了一只羊脂玉的镯子。君染怎麽看怎麽別扭,他一個大男人,戴什麽玉镯嘛。這玉圈子圈口倒是做的挺大,薄厚适中,顯得他手腕都纖細了不少。
君染扭扭捏捏,寬大的袖袍遮住了奶白色的玉镯。烏棠看出了君染的不情願,“怎麽,不喜歡?”
君染嘟着嘴:“沒有~”他只是覺得有點難為情。不過這是烏棠送他的第二件禮物,他也還是很喜歡的。
“烏棠,我等你來娶我。”君染專注地看着烏棠,他這可算是求婚了哦。
“阿染還是一如既往的大膽。”烏棠捉住君染的手,輕輕捏了捏,“不過我喜歡。”
君染輕哼了一聲,偷偷在烏棠額頭上輕啄了一下,“記得給我寫信。”
“好。”烏棠拉着君染的手,在他手背覆上一吻,“快出發吧,路上小心。”
君染和烏棠又膩歪了一陣,才慢吞吞地上了馬車。馬車慢慢悠悠啓程,君染撩開簾子依依不舍地望着烏棠,朝她揮手。
随君染一同走的,除了雲初雲雨,以及五十名便裝親兵,還有天機閣的那名刺客。
烏棠一直到馬車消失,才策馬返回雲中。
……
“陶大人。”
陶竹被關押在雲中府地牢,半字不吐,一身傲骨。
“啧,良禽擇木而栖,良臣擇主而事,陶大人何必執迷不悟呢?”
柳莘懶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耐心地勸降。
陶竹不屑的哼了一聲,盯着柳莘言出嘲諷:“比不得柳大人會見風使舵。”好一個牆頭草,随風倒。還敢在此大言不慚。他逃亡京都的途中被柳莘所捉,在地牢已經關押了一月之久。
“陶大人謬贊。”柳莘不在意地笑笑,上下打量了陶竹一番後戲谑道:“就是不知道是陶大人的骨頭硬,還是嘴硬?”
陶竹偏過頭,面色平靜,絲毫不為所動。
“昭王謀反,大逆不道,陶大人又何必助纣為虐,速速棄暗投明,也免了一番苦頭。”
“哼,當今鸠占鵲巢,還不許昭王撥亂反正?”
“如今聖上為君,昭王為臣,臣有反意,視為謀逆。”柳莘挑了挑眉,“陶大人,名正言順若有用,昭王何必招兵買馬?”
撥亂反正?怕是異想天開吧。當年皇帝費盡心機才奪得大位,怎會輕易放手,将皇位拱手讓人?連烏棠這個親子都如此忌憚,何況是胞妹?
“殿下。”柳莘看到烏棠杵在門口,起身讓位。
當年烏琅,烏桓,烏绮三子奪嫡,先皇欲立中宮嫡長烏琅為儲君,後烏琅身死,又欲改立烏绮,獨獨不肯讓烏桓上位。當今一氣之下發動宮變,迫使先皇禪位,這才謀奪江山。不過之後先皇自缢,也讓當今背上了個弑母之罪。
但是誰也沒想到,先皇還擺了當今一道,留了一道傳位烏绮的遺诏。烏绮便是當今昭王。如今昭王正是拿着這道先皇遺诏,欲迫使烏桓讓位。朝野上下一時噤聲,沒人敢趟這趟渾水。
“當年黃河赈災銀失竊一事也是你們動的手腳。”卻拉了個戶部尚書作替死鬼,搪塞過去。
“哼。”陶竹一臉無可奉告的模樣,忽然又改了注意,讓他們狗咬狗也好。“四殿下不妨想想,欲除你而後快的,除了……還有誰呢?”
陶竹刻意停頓,賣了個關子,偏戳烏棠痛腳:“也不知陛下是否記起舊事,這才廢嫡立幼。”
就是因為烏桓非嫡非長,不如烏琅嫡出身份高貴,又不如烏绮年幼頗得聖寵,一向不上不下,受盡冷待。故而到了她這一代,她一反常态,不喜嫡長,格外優待偏愛幼子。
烏棠神色淡然,“昭王意圖謀反,貪污朝廷赈災銀糧豢養私兵,證據确鑿,罪不容誅。”
“一派胡言!”陶竹諷刺道:“原以為柳二颠倒黑白的功夫無人能及,不想四殿下才是指鹿為馬的翹楚。”
“哼,也難怪,一丘之貉而已。”
陶竹被五花大綁,捆在立柱上,衣袍破爛,披頭散發,好不狼狽。烏棠近前,細細觀摩了一番。
“當年本殿遭昭王截殺逃亡雲中,卻被節度使大人所擒,囚于雲中府。因太女郎失蹤一案,這才順帶被雲中府臺查獲所救,逃出生天。”
“呸——!”陶竹怒極:“柳莘狗賊也是你一早安插在昭王身邊的棋子吧!”終日打雁,終被雁啄。是她有眼無珠,不分奸佞。
“單憑你一張嘴,紅口白牙,無憑無據,就想扳倒昭王?簡直癡心妄想!”
烏棠低頭,輕笑一聲,“只要陛下相信,足矣。”
“你——!”陶竹一噎,烏棠說的不錯,皇帝如今只需要一個借口,一個拉昭王下馬的借口,真假與否,根本不重要。私貪赈災銀,截殺太女,豢養私兵……這些罪名,就算是先皇在世,昭王不死也無緣皇位。
“節度使大人貪贓枉法,買人行兇,勾結天機閣謀害太女郎,還敢狡辯?”
陶竹眯着眼,對着烏棠咬牙切齒:“任你編的天花亂墜,本官不認,你也無計可施!”
“陶大人,成敗在人謀,一諾竭忠悃。”烏棠感慨:“你也不想這些事查到昭王世女頭上吧?”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陶竹忽然笑了起來:“難為四殿下,甘願以死做局,引我入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君子死節,赤子死國。”陶竹冷冷地盯着烏棠,“你休想從我處得到任何消息。”
“好一個‘君子死節,赤子死國’,不想陶家人還有如此風骨?”烏棠嗤笑:“不如讓本殿提醒提醒你,八年前是誰将兵防圖洩露給突厥的?是高堂所為?抑或昭王指示?”
陶竹暴怒:“烏棠——!休要信口雌黃!”
“那你此番回京可別忘了好好查上一查,莫折了你陶家風骨,讓人贻笑大方。”
“你誘我回京,不就是想讓本官為你作僞證麽?你休想。”
“怎麽,節度使大人不敢回京?莫不是心虛?還是怕陛下降罪,将你同昭王一同以謀逆論處?”
“哼!”陶竹不會聽烏棠的詭辯之詞,索性不再理她。
烏棠看着陶竹一副舍生取義的模樣,覺得好笑,也不再與她多言,徑直離開了地牢。
“好好招待陶大人,別誤了回京的日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