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孔雀東南飛3
孔雀東南飛3
烏棠生還的消息最先傳到宣政殿的文武百官處,大家無一不期待烏棠能率兵勤王護駕,救他們于水火危難。但是百官沒想到的是,烏棠失蹤是昭王一手造成的,現在昭王又以鳳君為餌逼迫烏棠回京,這……
蕭臻聽聞消息倒是沒有什麽反應。蕭氏一族看似勢力盤根錯節,其實也不過是依附皇權蠅營狗茍罷了,無甚實權。如今文武重臣都被困于皇宮,她們無法和外界取得聯系,百官勢大卻也無法調動駐軍,踏平叛軍,只能被囚困于此。
聽聞皇帝被軟禁紫宸殿,蕭臻心思又活絡起來。雖然現在皇帝大病初愈,但是她中毒已深,回天乏力,就算現在還強撐着一口氣也無濟于事。即便皇帝真要把皇位傳給烏榕,無論如何她和鳳君也會在皇帝殡天之前讓她禪位給烏棠的。
昭王以鳳君名義逼迫烏棠回京,也是別有用意,只要烏棠把握時機,名正言順勤王救駕,再略施手段,此時登頂大位也非難事。
……
十月中旬,君染和慕容宣終于趕到了京城。
一行人回到君府,剛剛安置好,還沒等歇息幾日,宮裏就來人了。
說來也巧,陶竹一直呆在皇宮,不知從哪得知了君染回府的消息,急忙命人去君府捉拿君染和慕容宣,将二人軟禁在宮中。她可沒有忘記,就是因為君染,烏棠才沒死成。還有這個慕容宣,不過是個遺鳏已而,竟然引得容瑄反逆主上。這二人決計不能留,不過現在情勢危急,還不能殺,必要時候可以用以威脅烏棠和容瑄。
武妱立在君家正廳,‘請’君染入宮伴駕。因為君安被囚禁在宮內,老太君遭此巨變也一病不起,此番宮中來人,便是君家長房主君在招待。
“三公子,随下官走一趟吧?!”武妱面上恭敬,實則暗藏殺意,聽陶竹說這位太女郎本事不俗,不可小觑。
“陛下鳳君無召,大人奉的是誰的旨?莫不是假傳聖旨?”
聽着君染不卑不亢的質問,武妱眯着眼:“三公子果然是伶牙俐齒,下官奉昭王令,請公子入宮,伴駕鳳君。”
“阿染——?”慕容宣被這一變故擾了神,君染若是入宮,只怕……兇多吉少。
武妱這才注意到君染身側的慕容宣,“這位便是慕容主君吧?随下官一同走吧!”
“公子?”雲初小心詢問,君染從雲中帶回了五十親兵,只要公子一聲令下,她們即刻就可以除掉武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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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染朝着雲初微微搖頭,示意不可。這事情沒這麽簡單,若是此時與昭王發生了争執,恐怕只會将事情越鬧越大。
“既然如此,還請大人稍等片刻,我與父親收拾一番,即刻随大人入宮。”
“不必!”武妱看出君染的小心思,“還是即刻啓程吧!”
君染扶着慕容宣,雲初見狀随後,“雲初,你不必跟來。”聽到君染的話,雲初給雲雨使了個眼色,雲雨旋即躬身跟在君染身後。
武妱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也沒有太當回事,瞥了雲初一眼,轉身随着君染出了君府。
武妱将君染和慕容宣安置在延英殿,并派重兵看守。
“大人,人已帶到。”
陶竹看君染和慕容宣都一臉鎮定的模樣,心裏隐隐有些打鼓。現在這個時候,他們還敢回京,莫不是有什麽倚仗?也不怪她草木皆兵,雖然他們看似勝券在握,但她現在卻更加慌亂緊張了,心裏很不踏實。
“好生看着他們,莫叫他們逃了!”不管怎樣,現在二人都在她手裏,充當個人質還是綽綽有餘的。
“是!”
君染不認識陶竹,但是慕容宣認得她。當初和君幽逃亡時,就是這人下令命君幽殺他的。既然在皇宮遇見了陶竹,莫非君幽也在此處?慕容宣暫時不敢多問,若是暴露了君幽身份就不妙了。
君染原本還有些慌亂,沒成想慕容宣比他還鎮定,“爹。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讓您回京。”
“阿染。”慕容宣張了張嘴,想告訴君染實情,但是思量再三,還是忍住了。現在君幽的身份是‘容大人’,可見她也是隐藏了身份的,此處人多眼雜,若是被誰偷偷聽了去,恐怕對君幽不利。
“爹,您別擔心,沒事的。”君染安慰慕容宣,烏棠肯定會來救他們的。既然她讓他回京,肯定有她的考量。
君染和慕容宣在延英殿呆了差不多有十來日,期間倒是并無不妥。
這日夜晚,君染半夢半醒間聽到一陣兵器出鞘的聲音,那聲音很微弱短暫。一道‘吱呀’的開門聲,君染忽然就醒了。
“三公子?快請随下官走!”曹笀剛開口就被一把劍抵在脖子上。雲雨慣用軟劍,武功亦在雲初之上。
“你是何人?”君染警惕地看着眼前的蒙面人。
“下官乃東宮右率府曹笀,此番奉殿下令護送您出宮。”曹莽不敢多留,言簡意赅:“三公子,時間緊迫,莫再耽誤。”
東宮衛率,難道是烏棠派人來救他們嗎?“可是四殿下安排?”
“正是。”曹笀還楞了一會兒,四殿下是誰?烏棠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女,一朝被廢,又變成四殿下了,她們還有些不習慣。
聽到肯定的答複,君染不再遲疑,立刻喚醒了慕容宣,一行人悄悄往延英門走。可是紫宸殿和宣政殿守衛森嚴,連帶着延英殿的守衛巡防也增加了不少。
“誰——?!”小兵往牆角那邊怒喝了一聲:“誰在那邊?還不出來!”
“你瞎叫喚什麽呢?一驚一乍的!”
“頭兒,我剛剛好像聽到了腳步聲——就在那邊!”
不知道金吾衛當中哪個守衛眼睛那麽賊,居然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君染等人就匿在一角之隔的宮牆上,那一隊守衛少說也有十人,只要她們轉過牆角,君染他們就被發現了!
“何事在此喧嘩?”容瑄往宮牆處瞥了一眼。
“容大人!”小兵頭目看到是容瑄,這位可是昭王身邊的大紅人,“方才我等聽到一陣腳步聲,正待查驗。”
“本官方才從那邊過來,并無異樣。”
小兵頭目聽出了容瑄弦外之音,便想着賣容瑄一個面子:“既然如此,我等便繼續巡邏了。”
“嗯。”
容瑄看着巡邏的金吾衛走遠,才轉身往宮牆那邊走。曹笀等人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握緊了大刀,伺機出手。
雲雨護在君染身前,若是有危險,他也會第一個上去。
“出來吧。”
人未現,劍先至。雲雨的軟劍刺向容瑄,容瑄劍未出鞘,擡手一擋,便将雲雨震退兩步,君染扶住了他。曹笀一行人緊随其後,出刀團團圍住容瑄。
慕容宣瞪大了眼睛,看着君幽猛然出現在眼前,想說些什麽,但是介于人前,只能将話咽下。
君染看到熟悉的銀面具,他們在鹿城王冬家見過面。這人的銀面具太過紮眼,他不會記錯的,可是她怎麽又出現在宮中了?
“且慢。”君染出聲,“方才多謝閣下出手相救。”
曹笀看他們是舊相識,見狀也就放下了刀。烏棠吩咐過,若是守衛森嚴,無法出宮,就将人帶去鳳君處。一會容瑄離開,她就帶着君染他們去尋鳳君。
“你們要去哪兒?”
君染看着容瑄面具下的雙眼,思忖了一番,老實回答道:“出宮。”
“不妥。”容瑄看了一眼慕容宣,移過眼去,“皇宮守衛森嚴,你們出不去的。”
君染知道容瑄說的不錯,他們不過才出延英殿,就碰上了三對巡邏的金吾衛,要是照這個進度,等到輪班的守衛發現他們逃了,遲早被捕,還會連累曹笀她們。
“去椒房殿求鳳君庇護。”
君染沉吟半刻,現在也只能如此了。君染其實想問她為何要幫他們,這蒙面人應該是昭王一派的,還與烏棠不對付。只是現在時間不對,他沒有機會,只能暫且擱置。
有容瑄開道,去椒房殿的路上順利多了。曹笀解下面巾,裝作巡邏守衛跟在君染身後,一同往椒房殿走去。
容瑄将他們送到椒房殿,就離開了。
椒房殿的守衛宮侍不認得君染,半信半疑。曹莽便拿出一枚令牌交給宮侍請其通傳,宮侍一見到令牌立刻将人迎進了殿內,這是四皇女的身份令牌。
“拜見鳳君。”
“快起。”蕭桓見到君染和慕容宣,喜不自禁。他雖困于椒房殿不得而出,但是耳目尚明,自然也聽聞了雲中諸事。尤其是君染為烏棠生死相随一事,蕭桓更加喜歡這個女息了。只是如今昭王謀逆封鎖皇宮,各處消息閉塞,他竟不知君染也被擄進宮中了。
“莫怕,本君會護着你們。”
“謝鳳君庇護。”
“傻孩子,說什麽胡話,你與我兒……如今還不改口喚我一聲父君?”
“謝父君。”君染倒是毫不扭捏,醜媳婦見公婆,改口就改口吧。
“哎。”蕭桓笑着應了一聲,瞧着君染臉紅害羞的模樣,便不再打趣他。忙叫人把偏殿收拾出來,讓君染和慕容宣歇息。
鳳君看着曹笀:“你等便暫且留在此處,若是此時回東宮,恐性命不保。”
“是。”
鳳君剛剛歇息,就聽到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原來是君染出逃一事敗露,金吾衛正在四處搜查其下落。皇宮熱鬧了半夜,可是卻并未查出任何蹤跡。
次日陶竹聽聞了消息,大罵了武妱一頓,正準備禀報昭王,皇宮卻突然反了。大明宮南北兩門玄武門與丹鳳門被破,是京畿常備軍!
京畿常備軍共計十二萬,分為北衙六軍和南衙十六衛。京兆彍騎六萬六千,還不算周邊華州,同州,蒲州,绛州,晉州,岐州等地的六萬駐軍。
而能號令中央軍的,只有皇帝!那就是說,先前神策軍,龍武軍,羽林軍聽命于昭王不過是掩人耳目,詐降而已。
中央軍很快就包圍了紫宸殿和宣政殿,守在宣政殿偏殿的昭王自然也被圍困了。
“王爺。”陶竹進了宣政殿,“我們中計了。”
陶竹攥拳,她身為關內道朔方節度使,本欲從豐州,靈州調動五萬大軍救援京畿,可是卻在雲中被烏棠的私兵攔截。此事她還不能聲張,現在昭王豢養的私兵也被烏棠吞并,除了皇宮的八千禁衛,她們再無人手了。本以為迅速控制了皇城百官就可以萬事大吉,不想今日當真入了皇帝設下的圈套了。
思及此處,陶竹甚至有些怨怼昭王,若是她果決狠厲,也不至于拖了兩個月還遲遲不肯動手。要是殺了皇帝和太女,直接登基,有文武百官在手,還怕萬民不臣嗎?
昭王神色淡然,端坐在宣政殿,果然沒過多久,烏桓就從紫宸殿出來了。
雖然被囚禁了幾乎兩月,可是昭王也不曾虐待皇帝及百官,好像是在拖延時間一樣,百官也在揣摩昭王的心思,就連烏桓也在等,等烏绮逼她禪位。可是等了兩個月,她卻毫無動作,烏桓不想等了。
“绮妹。”烏桓看着烏绮,烏绮确實不是當皇帝的料子,不夠狠,不夠果斷,優柔寡斷是帝王大忌,她連逼宮都掌握不好時機,真是沒用。
“陛下。”烏绮淡然開口:“臣妹早就說過,臣心無反意,不知如今,陛下可信了?”
“你何故如此?”發動宮變即為謀逆,她既無心皇位,又何苦如此,追随她的臣屬,昭王君,昭王世女等等都會因為她的一時沖動身陷囹圄,甚至性命不保。
她這麽做,既對不起自己,愧為臣下,又對不起夫女,愧為妻母……如此不忠不義不仁不悌之輩,她怎麽變成這樣了?
烏绮不知道,為什麽她會走到這一步?囚禁皇帝的第一天晚上,她就去了椒房殿,想要帶蕭桓離開,可是蕭桓拒絕了,她不肯,也不願。
烏绮記得蕭桓不喜束縛,獨愛自在,可如今她為他求來了自由,可是他卻不願意離開了,他不要自由了。她不懂,她做的這一切不都是為了蕭桓麽,他不想要,那她該怎麽辦呢?
“陛下可知,四殿下還活着。”
烏桓盯着烏绮,“那又如何?”她自然知道烏棠還活着,烏棠失蹤不過是自導自演罷了,她能騙過天下人,唯獨騙不了她。
烏绮苦笑一聲,“四殿下是中宮嫡出,陛下會讓四殿下繼位麽?”
烏桓不語。
“先皇中意嫡長,冷落陛下。所以陛下才冷落嫡長,重視庶幼麽?”
“這是朕的家事。”輪不到他人左右。她和蕭桓如何,和烏棠如何,輪不到臣屬置喙。她要立誰為儲君,誰就是儲君,也輪不到旁人指手畫腳。
烏绮點點頭,不再說話。得到烏桓肯定的那一刻,她竟然有些放松。
既然她不喜歡烏棠,勢必也不會傳位給烏棠了。烏桓為了皇位會逼死母皇,烏棠同樣也會為了皇位逼迫烏桓,挺好的,因果循環麽。
烏绮閉眼,算算時間,烏棠馬上也要進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