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金榜題名3
金榜題名3
開元二年春,各道府州縣的文武舉人齊聚京城參加會試。
會試一般在鄉試次年的農歷三月舉行,時值春季,所以又稱“春闱”。會試同鄉試一樣分為三場,分別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舉行。因時間和地區差異,絕大多數舉人在鄉試考完的當年臘月就要啓程出發,“赴京趕考”。
會試通常由禮部主持,考試地點定于京畿禮部貢院。禮部尚書白桦同翰林院侍講學士劉彥宗共同擔任本次會試的主考官,負責命題、閱卷與錄取。
科舉考試的科目十分繁多,常科前後就有幾十種,常見的比如秀才科、進士科、明經科、明法科、明算科、諸史科、開元禮科、童科子、道舉科、制科、武科等等,基本上涵蓋了各個領域。成績優異者皆可在各領域為官為将,一展身手,進而加官進爵,青雲直上。
雖然科考種類多樣,但是皇帝更側重進士科和明經科。明經考試主要考察的是經學和時務策,即學子對于文學經典的理解和掌握程度,包括《四書五經》等經典著作。進士考試除考經學和時務策以外,還要“加考詩賦”,并通過詩、賦、文章等文學作品附帶考察學子的綜合文化素養和才能。
因此,明經考試相對于進士考試來說難度較低,門檻也相對較低。進士考試則是科舉考試中最難的一科,門檻也最高。同樣,進士科考取最難,一般每次錄取人數只在二三十人左右,僅是明經科錄取人數的十分之一。故此進士出身的學子被任命為朝廷重臣的機會也更高。
為期九日的春闱正在緊鑼密鼓秩序井然地進行着。君染意圖觀摩春闱的願望還是落空了,不過烏棠答應他殿試時帶他‘長見識’。君染知道烏棠對這次的春闱十分重視,因為牽扯到下一批官吏選拔,烏棠十分謹慎,他便也沒有再堅持。
*
染春居,君染特意為自家酒樓起了個文绉绉的名字,美其名曰‘雅’。若是對皇帝字跡有研究的近臣一眼便可認出這是皇帝禦筆親書。
不少學子被這酒樓推出的熱鍋子這一新奇的吃法吸引了目光,大堂正中就挂一幅碩大的木質‘小黑板’,字跡娟秀的菜譜和其相對公道的價錢令不少人頻頻駐足。
“京都不愧是繁華之地,連吃食都這等巧妙。”廖九纓涮了一筷子綠葉菜,吃得津津有味。廖九纓是隴右道沙州敦煌人,沙州常年幹旱,何時見過時令這般早的新鮮時蔬哇,這末冬新春之際的新鮮時蔬可是難得喲。
韓菱嘗了一口涮羊肉,配上醇香陳釀,“酉承說得在理。”韓菱出身嶺南道交州安南都督府,是安南都督韓珹之女。嶺南的通商事業集于廣州和交州,又因其地理位置優越,便成了朝廷重要的“通海夷道”。交州雖是朝廷南邊門戶之地,但是距離都城實遠。韓菱自去年鄉試一揭榜便馬不停蹄出發趕往京都,緊趕慢趕耗時兩個月才到。
廖九纓和韓菱等人都是從九天七夜的會試中脫穎而出的人,現在都聚集在各客棧酒館等待放榜。其中有好些考生中途狀況頻出,恐怕是無緣及第了,只能三年後再戰。
“诶,酉承,你也在此處?”徐斐眼尖看到廖九纓也在染春居,便揮手向她打招呼。這位廖九纓可是沙州鄉試的解元,還深得河西節度使祁晟青眼,值得結交一二。
廖九纓聽到聲音,朝徐斐舉了舉酒盞,“過來痛飲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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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斐自小負有盛名,如今又得涼州刺史江岳賞識,可窺其為人處世。江岳原是祁晟下轄官,其人放蕩不羁,心直口快,官場上得罪了不少人。江岳卻對徐斐贊不絕口,可見此人不凡。
“這位是?”徐斐望着廖九纓對面的陌生女子,此人面相柔和溫婉,不像是隴右人士。
韓菱看此人頗為面生,又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便放下酒杯,起身朝她抱了抱拳:“喔,在下韓菱,有禮了。”
徐斐回禮:“在下姓徐,單名一個斐字。若金蘭不棄,可喚我一聲代真。”
廖九纓吩咐小二取來一副碗筷,又補充了些菜品上來,末了還叫了兩壇陳釀。
“竟是代真?!久仰久仰,早前便聽聞涼州代真神童之名,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
“都是以訛傳訛,金蘭莫笑。”
韓菱笑着揮了揮手,“代真說笑,代真喚我一聲詩雲即可。”
“好。”徐斐斟了一杯酒,“代真敬酉承,詩雲一杯。”說罷便一飲而盡。
“幹,今日不醉不歸!”韓菱看徐斐這般豪爽,也一口悶。這陳釀後勁十足,三人又都是書生,皆不勝酒力。不過半壇酒,三人便有些醉意了。
酒過三巡,廖九纓和徐斐都醉倒在桌上,只餘韓菱還稍稍清醒,韓菱便結了賬,又叫了小厮将人送回客棧去,自己才晃晃悠悠回了韓宅。
“少主,大人傳了信來。”
韓菱接過侍女手上的竹筒,取出一小卷信箋。須臾,便将信紙放在燭火上,任火舌吞噬了個幹淨。“西邊有消息了麽?”
“至今無信傳來。”
韓菱點點頭,沒再說話。
……
莫約兩旬日,錄取杏榜便出了。榜單分文武榜,張貼于貢院,自東向西依次排列張貼。只是現在榜文前擠滿了人,根本就看不清楚。
“咦,酉承怎麽沒去看榜?”韓菱聽聞放榜了,便急忙趕了過來。
廖九纓搖搖頭,擡了擡下巴,“再等等罷。”韓菱順着廖九纓的視線,只看到前面烏泱泱的人群,着實可怖。
本次錄取的貢士合計五百一十七名,其中文貢士三百一十五名,武貢士二百零二名。文會元喚作邱濂,武會元喚作霍昉。
廖九纓和韓菱等了許久,也不見榜單前的人稍散,反而越積越多。二人無法,只能暫且緩緩,等過兩日再看倒也不急。二人又去了染春居品茶,打發時光。
這染春居着實是個妙地兒,吃酒煮茶用飯,竟都能團到一塊去了。
“酉承,詩雲,你們怎麽還在這兒啊,可叫我好找——”徐斐氣喘籲籲,一上樓就拿起韓菱剛泡好的茶牛飲。
“啧,代真,這好好的春茗倒是教你糟蹋了。”韓菱無奈出聲,又給徐斐斟了一杯。
徐斐拍了拍胸脯,平複些了,才神秘兮兮地開口:“我知道你們肯定沒去看榜單,我替你們都看了。”
文會試的前五名分別為邱濂,楊雉,徐斐,陳媛,廖九纓。武會試的前五名分別是霍昉,高兖,衛芸,秦可,薛茵。
“今年榜首的邱濂出自桂岩書院,乃是豫章洪州的解元。這第二名喚作楊雉,出身白鹿洞書院,亦是浔陽江州的亞元。”徐斐頓了頓,“區區不才,忝居第三位。酉承在第五位,詩雲列于十七位。”
廖九纓聽罷抱拳:“恭喜代真。”
“同喜同喜。”徐斐回禮,不由地感慨:“果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才先前還一直沾沾自喜,今日才知道自己不過尺澤之鲵,慚愧之至。”
韓菱倒是十分豁達,“欸,代真何必妄自菲薄,豈不聞‘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詩雲說的極是,千錘百煉玉汝于成,代真不必耽于外物。”廖九纓夾了一枚桃酥放在碗碟中,推至徐斐面前,“孔聖人曾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方知行而不辍,未來可期。”
“幸得酉承詩雲解惑,代真茅塞頓開。”徐斐拱手,頗有大徹大悟之感。随即又叫了小二重新布置了一桌酒菜,要與廖九纓,韓菱一醉方休,不醉不歸。
這頭趙府也傳來了趙雯武試的成績,位于一百九十六位,堪堪榜上有名。
自從趙雯鄉試中舉,趙母一度對她改觀不少,這半年以來對她管訓極嚴,望女成龍心切。趙雯也在母親和幾位長姐的鞭笞下順利‘浪子回頭’,改邪歸正。
因為趙雯的出色表現以及世家的排擠打壓,趙母思忖一番決定還是向皇帝投誠。
同年四月,皇帝下令于含元殿舉行文武殿試,上午文試,下午武試。此次殿試由皇帝親自主持,大學士、尚書、禦史、大理寺卿、翰林學士、詹事等擔任讀卷官,以禮部尚書、侍郎任提調,由禦史監試。殿試雖隆重嚴格,但僅有策問一試,多涉及時政、經濟、軍事、法律、教育等範疇,要求考生根據現實問題給出明确且實際可行的解決方案。
君染這次如願扮作烏棠的貼身內衛随侍左右,觀摩殿試考教情況。
進士策問四道,其一:“有征無戰,道存制禦之機;惡殺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頃塞垣夕版,戰士晨炊,猶複城邑河源,北門未啓;樵蘇海畔,東郊不開。方議驅長毂而登隴,建高旗而指塞,天聲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偎陽,寒蓬易卷,今欲先驅誘谕,暫頓兵刑,書箭而下蕃臣,吹笳而還虜騎。眷言籌劃,茲理何從?”
大意即:如今胡虜來犯,邊關報急,必須用兵打仗,而軍民厭惡戰争,态度消沉。面對敵國挑釁,是該不計代價武力鎮壓?還是避其鋒芒,委曲求全,以談判解決問題?請考生結合現狀給出兩全其美的應對之策。這道題既考察考生對國家軍事和外交的關心和了解程度,也能看出考生處理國家大事的實際能力。
而後是兵部試。兵部招考武官出将門謀略策問三道,其一:日前營州敗績,至今士氣不振,而今朝廷需重振軍威,渴求良将。爾等将門虎女,善刀槍劍戟,熟知兵法軍紀,意圖如何恢複士氣?請結合現狀并引經據典,靈活運用兵書理論闡述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
……
殿試十分嚴格,不僅重視文章內容,更重視書法和卷面整潔。進士科尤甚,錄用不過二三十人,少則三五人,甚至一二人,乃至一個不中。
烏棠看了貢士考卷,文試點了邱濂為狀元,廖九纓為榜眼,陳瑗為探花。武試點了霍昉為狀元,高兖為榜眼,衛芸為探花。
三日後,進士科發榜,南院放榜,張榜牆乃南院東牆。牆高丈餘,外有壖垣,未辨色,自北院将榜就南院張挂之。一甲僅三人,一為狀元、二為榜眼、三為探花,賜“進士及第”。二甲自第四名至第六十名,為二甲進士,賜“進士出身”。三甲自第六十一名至末名,為三甲同進士,賜“同進士出身”。
即便士人取得了進士出身,還要經過極為嚴格的吏部考試,方能做官。狀元初授官為從六品翰林院修纂,榜眼探花均為正七品翰林院編修,三年期滿另外授予職務。二甲三甲進士初授官多是八品或九品,會被分配去地方府縣歷練,三年後大多可晉升正七品。三甲同進士晉升緩慢,在地方上摸爬滾打至死,晉升為四品刺史都很難。
此外,中央官員制度還規定,“凡官,不歷州、縣不拟臺省”。簡而言之,進士及第只是獲取了入仕前的一種身份。若要得到官資,必須先通過關試,再由吏部铨選、制舉、吏部科目選以及使府辟署等途徑入仕。
殿試結束,金榜一出,京城各種登科之宴接踵而至。先是皇帝禦賜的鹿鳴宴,接着是曲江杏園宴,櫻桃宴等等,官僚下場紛紛恭賀新科進士,有意圖交好的,有下榜捉婿的,熱鬧至極。
除金榜報喜,朝廷還用“泥金帖子”為進士及第到家報喜。泥金帖子便是将泥金塗飾在箋簡上,朝廷會派人到進士及第的考生家中,傳送泥金帖子,以此來報登科之喜。
徐斐錯失進士及第,得了個二甲五位,韓菱二甲十九位。二人除了鹿鳴宴,其他宴會一律未去,只在染春居買醉。
趙雯武試的成績一如既往地的穩定,三甲一百九十八位。不過趙家可是極為高興,趙雯如今是武同進士出身,成績再如何差勁,那也是武進士。只要在朝中稍稍運作一番,還怕趙雯将來官職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