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攝政2
攝政2
“小王聽聞古時有優待俘虜一說,不想今日竟能親眼見到鳳後特赦刺客,真是令人大開眼界。不知陛下醒來,得知此事,當作何感想?”
君染剛從大理寺回來,就聽到烏榕陰陽怪氣他。“本君再如何也比不得順王殿下耳清目明,手眼通天。”
他去大理寺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烏榕這麽快就得了消息,可真是獨坐高臺,卻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不過,順王有所不知,此人業已歸降,願為陛下鞍前馬後,萬死不辭。”
烏榕看着君染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心裏有些膩味,烏棠何德何能,憑什麽叫君染如此傾心相待。她慣會做戲,不就是會裝扮可憐,才把君染從她身邊騙走的麽。
還有君染,口口聲聲說要自由之身,如今還不是留在宮中。宮規森嚴,能有什麽自由?那什勞子自由,通通都是借口!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烏棠!
“鳳後何必詭言辯解,憑鳳後的手段,還不是想赦免誰就赦免誰,小王哪敢有微詞。”烏榕話頭一轉,“只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怎可包庇亂臣賊子?鳳後此舉卻将國綱律法視如無物,恐難服衆。”
君染看着烏榕一臉義正嚴詞,心裏微微有了個主意。
“亂臣賊子?可笑順王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本君不妨告訴你,刺殺陛下的幕後真兇正是民間聞之色變的天機閣,此人便是陛下早前埋伏在其中的一枚棋子。順王若真想捍衛律法,那便将天機閣斬草除根,如此不但維護皇室威嚴,更是還天下太平。”
“鳳後莫要詭辯,此賊膽大包天謀害陛下,罪不容誅。國法難容,理應就地正法,以正視聽。”
君染險些被氣笑了,昨日才将費清緝拿歸案,一夜嚴加拷打,今日便要就地正法,這其中沒有貓膩才怪了。
烏榕這麽心急要除掉費清,莫不是她和天機閣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此事不勞順王操心,陛下自有定奪。”君染不想再與她多說什麽,徑直越過烏榕往紫宸殿方向走去。
烏榕立在原地望着君染的背影消失在視線,才轉身出宮。
君染一回到紫宸殿,先吩咐青竹打水沐浴。簡單梳洗一番後,君染換了一身輕便宮服,才去了後殿看烏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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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棠依然安靜地躺在床上。
君染掀開被角伸手探了探,被子裏的烏棠被捂得很暖和。君染側着身貼着烏棠,他現在多想烏棠睜開眼,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君染鼻頭有點酸,眼睛有些澀,他真的輸給烏棠了,輸的很徹底。
從前他向往自由,渴望自由,意圖能随心所欲,完全依照自己的意願安排自己想做的事,不被任何人所影響和束縛。可是後來,他才發現自由的局限性,他所追求的那些自由的選擇都是浮于表面僞選擇,他成為被欲望支配的‘奴隸’,是他被自由操縱,而不是他選擇自由。
自由不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而是不想做什麽就可以不做什麽。選擇自由,需要勇氣和毅力。
……
小憩過後,莫約未正兩刻,倬奚回禀不良帥在殿外等候傳召。
君染收拾一番,便喚人進殿,雲初雲雨侍候左右。
魏昶動作很是規矩,似有些拘謹。“不良帥魏昶叩見鳳後。”
“起來吧。”
“是。”魏昶聽着鳳後的聲音,起身的功夫偷偷擡眼瞅了一眼前面,屏風後端坐的人影并不十分真切,只模模糊糊描摹出身形輪廓,魏昶垂下眼眸,沒敢再多探究。
君染仔細打量了一番魏昶,莫約三十來歲的年紀,身材魁梧。良久,君染才開口:“此次你擒拿刺客有功,要何封賞?”
“都是小人分內之事,不敢讨賞。”
“但說無妨,不必拘謹。”
魏昶心思通透,雖然捉住了刺客算是小功一件,但是還遠遠達不到加官進爵的程度。
不良人出身底層,雖是被朝廷招募,為官府辦事,卻一直不受重視,而且作為邊緣人物也沒什麽地位,朝廷不把她們納入基層體制內,至今沒有正規編制。
京畿長安城分為府、縣兩級,京兆府下轄長安縣與萬年縣,分管皇城外的外郭城。朱雀街以西歸長安縣管,以東為萬年縣管。縣以下是裏坊,“諸戶以百戶為裏,五裏為鄉,四家為鄰,三家為保。”形成嚴密的裏保制度,自管自制。
各縣由縣令、縣丞、縣尉、主簿、胥吏、職役等六級官吏分別治理,其中縣尉負責緝捕案犯、維護治安,而不良人只是捕快衙役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坊間‘嗅狗’。
不良人,需要一個名分。
魏昶跪在地上,咚的一聲,“小人誓死效忠陛下。”
君染難得露出一絲笑意,“很好。”
“不良帥擒賊有功,賜銀三百,緞十匹,并賜緋魚袋。”
朝廷內外官五品以上,皆佩魚符、魚袋,以“明貴賤,應召命”。三品以上紫袍,佩金魚袋;五品以上緋袍,佩銀魚袋;六品以下綠袍,無魚袋。“賜緋”就是恩賜的深紅色的朝服。
“叩鳳後賞。”
‘賜緋魚袋’指的是深紅色朝服與銀魚袋,五品官的殊榮已經是意外之喜了。雖然鳳後并未明令提職,但這已經算是讓不良人過了明路。魏昶心知不可操之過急,現下已經是極好的開端了。
……
次日早朝,還未等朝臣谏言鳳後特赦刺客與‘賜緋魚袋’之不妥,又先被君染下令廢除樂籍制度打了個措手不及。鳳後此行這可不止是‘垂簾聽政’,這是要奪權幹政吶。
樂籍制度一度作為懲罰性制度而存在,朝廷将罪民家屬籍入官方從樂的名戶,由此拉開樂籍制度的序幕。樂籍下的樂人是統治集團政治鬥争的犧牲品,樂戶被視為‘賤民’之一,不得與一般平民削籍和通婚、與平民同列。後來還對其增設三條禁令:不許讀書,不許應科舉,“當色為婚”。
教坊是主管俗樂的機構,因樂籍制度下的樂人聲色娛人的功能與教坊相契合,教坊又增添了一項成為樂人生存和執業之場所的職能。朝廷大肆支持下,樂人逐漸發展出娼家型樂籍,即‘娼優’,轉變為樂籍制度下的男樂,即“官妓”,教坊随後開始大力扶植色.情産業,規模化豢養官妓侍奉官吏。
“啓奏鳳後,樂籍乃老祖宗流傳百年之禮法,祖宗之禮不可廢!請鳳後三思——!”
衆臣齊刷刷躬身,高升呼和——“祖宗之禮不可廢!請鳳後三思!”
有人帶頭,就有人擁賀。烏榕立在殿上看戲,君幽也朝君染方向搖了搖頭,示意他行事莫要偏激。
“放肆!本君看你們不是怕廢黜樂籍,而是怕取締教坊,再無官妓讓爾等尋歡作樂了吧?!”君染氣極,“搜刮民脂民膏還敢大肆狎妓,實乃國之碩鼠!”
衆臣緘口無言。
“鳳後體恤天下百姓,小王銘感五內,心悅誠服。”烏榕言辭鑿鑿,“只是事有輕重緩急,何不妨等陛下親自裁奪?”
“臣附議!”
“臣等附議——!”
君染看着一群牆頭草,閉了閉眼。
“順王言之有理。”君染今日提起此事不過是給他們打個預防針,他當然知道樂籍制度不是那麽輕易就能廢黜的。“朝廷嚴令官吏狎妓,爾等國之肱骨,當以身作則,切記不可知法犯法。”
“即日起,禦史臺須嚴察官員德行品性,凡違令狎妓宿娼者,罷職,永不敘用。士子狎妓,亦示嚴懲,縱及第不予錄用。”
“民間凡娼優樂人買良人子女為娼優者,杖一百,徙一月。”
“爾等以為如何?”
烏榕嘴角抽了抽,君染還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朝臣三緘其口,都默不作聲。
如今距離皇帝遇刺已經将近一月,皇帝不知生死,刺客不僅未伏法反在牢中逍遙……鳳後調動禁軍把持朝政,禍亂朝綱,實屬妖後。
殿上靜悄悄的,只有君染的聲音格外響亮。
“同進士出身趙雯救駕有功,特擢左千牛衛之千牛備身,并賜緋魚袋。”千牛備身掌執禦刀,服花钿繡衣綠,執象笏,宿衛侍從。
君染能明白烏棠為何如此看中趙雯,趙雯出身世家,卻向來纨绔。所謂‘玉不琢不成器’,皇帝不知使了什麽手段,竟然讓趙雯脫胎換骨,化腐朽為神奇。但是即便是同進士出身,憑借她的名次,恐怕二十年都不能入仕為官。趙雯救駕似乎是烏棠給她指的一條明路。
有什麽入仕之路還能比皇帝親口任命更迅速?但是皇帝不能明目張膽,這需要一個契機。毫無疑問,救駕是極好的借口。
也許烏棠自導自演演了一場戲,許是她入戲太深,至今未從戲中出來。
君染深知皇家與世家已經達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可是他有些不明白,烏棠此舉是在拉攏世家麽?借由趙雯之鑒向世家示好?
趙雯雖是武進士,可她決計不能插手軍政,無論是進兵部抑或去軍營,都不可取,趙雯只能留在皇帝眼皮底下。千牛備身是皇帝貼身侍衛,既彰顯榮寵,又無實權,如此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