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朝貢3
朝貢3
鳳後懷孕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夜之間傳遍京畿,有心之人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次日,皇帝賜婚順王的聖旨傳至順王府以及吐蕃使臣下榻的驿館,責令順王烏榕與吐蕃王子紮勒于次年三月初三完婚。
此次吐蕃使臣入京,紮勒王子也在使者團中,現今就在驿館。
紮勒接到皇帝賜婚聖旨時十分平靜,他一早就知道自己來中原的目的,他本就是為部落來和親的,嫁給皇帝亦或其他人并無不同。
今夜皇帝在延英殿設宴,為吐蕃一衆使臣接風洗塵。
原本君染沒打算去赴宴的,可是聽聞昨日在含元殿上吐蕃使臣近乎強迫紮勒王子和親烏棠一事,他就坐不住了,非要親眼看看這群使臣不可,尤其是那個咄咄逼人的使臣頭頭,強買強賣的行徑真讓人不齒。
君染渾身上下汗涔涔的,剛剛午休起來,他只覺得渾身發燙,好像怎麽睡都睡不夠似的。
自從接受了自己懷孕的事實,君染格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生理上和心理上發生的巨大的變化,僅僅一天的時間,孕吐,嗜睡,乏力等症狀接踵而至,感情上也越加敏感和豐富,突出表現在喜悅,多疑,多思,憂慮,恐懼等方面。君染嘆氣,這一切都是這麽的魔幻現實,他覺得自己變得一點都不像自己了。
君染冥思苦想,過去的自己是什麽樣子的呢?他怎麽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
烏棠接過青竹遞來的帕子,輕輕為君染擦身,“怎的就非去不可了?你在殿中安心養胎,我早些回來陪你休息。”
“不!我要去。”烏棠的聲音将他從失神中拉了回來,君染閉着眼,仰頭露出一截修長的頸,烏棠趁機捏了捏他的喉結。
君染一手摁住烏棠作亂的手,禁锢在胸膛上,“癢~別捏我。”
“阿染,宴上人多眼雜,我不放心。”
“不是有你在麽。”君染眨巴眨巴眼睛,剛睡醒還有些迷糊,“我想跟你一起去。”他要宣示主權,尤其是給那些意圖打着選秀的幌子給烏棠塞人的各個世家一個警告。
烏棠啞口無言,她拗不過他,只得允他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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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染磨磨蹭蹭地去內室梳洗了一番,換了一套舒适的改良版宮袍,随着烏棠去了延英殿。索性延英殿就在紫宸殿隔壁,距離不算遠。
延英殿內百官已經就位,太君蕭恒喜靜,并未來宴會。現下只差帝後莅臨,便可開宴了。
這次借着招待吐蕃使臣,皇帝一同大宴百官,京官皆可入宴,五品以上官吏可攜帶家眷。
君幽帶着慕容宣也進了宮,原本君幽是不想讓他來的,他自己也是雙身子的人,哪能這般來回折騰。可是君染有孕的消息讓慕容宣欣喜若狂,他是必須要來宮中看一眼君染的。慕容宣十分執着,君幽勸不住他,一路上只能小心再小心,生怕他磕了碰了。
趙雯等千牛衛一早便遍布延英殿內外,時刻注意着殿內外的風吹草動。殿門前唱官高呼‘皇帝駕到’‘鳳後駕到’,随即殿內齊刷刷響起一片問安聲。烏棠牽着君染的手,踏入延英殿。
君染踩着步子随着烏棠往正上方的主位上走,殿內靜悄悄的,衆人都低着頭,等着皇帝一句‘平身’才可起身。君染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只垂着眸子往前走。封建等級森嚴,皇權不容踐踏。
帝後席位設在一處,待君染坐下,烏棠才命百官起身。
開宴前,太樂署的宮廷樂師合奏《炎精之曲》,曲畢才算正式開宴,其後便是奏樂同武舞,通常一曲配一舞,一般共有七輪,《皇風之曲》搭配《平定天下之舞》諸如此類。
太樂署掌管邦國之祭祀、享宴樂舞,由太常寺管轄。每有郊祀及宗廟祭祀禮儀時,以樂懸、登歌及文武《八佾舞》供應;大型宴會則安排樂舞表演。太樂署另設樂正,掌祭享鐘律,凡習樂,立師以教,而歲考其師之課業為上中下三等,申報禮部,十年大校,量優劣而黜陟。
太樂署設有令一員、丞一員、府三人、史六人、典事八人、掌固六人、文武二舞郎一百四十人、散樂二百八十二人、仗內散樂一千人、音聲人一萬二十七人。
因太樂署服務對象的的嚴肅性和特殊性,入選太樂署的宮廷樂師都是女性。太樂署官職不論高低,皆為政府行政人員,都是有正規編制和等級的官吏。這是區別于教坊最核心的一點。
教坊設立之初,其主要職能是專門管理除了雅樂舞蹈以外的歌舞活動,如一般音樂、舞蹈、百戲等的訓練、排練及演出。但在其後的發展中逐漸脫離了其設置的初衷。裸體一旦成為藝術,便是最聖潔的。道德一旦淪為虛僞,便是最下流的。
在經過多方多番的商讨議論,以及結合脫籍樂戶生存之現實問題的考量後,朝廷最終決定保留教坊管理除雅樂外的一般歌舞活動的基本職能,并将其職權限制于宮廷,不再針對民間進行統一管理。
整改後的教坊司只擁有對宮廷歌舞的管理權,而無對演奏者本人的所有權。新入教坊司的樂戶需要經過嚴格考核,考核異常嚴厲,凡通過考核進入教坊司的樂戶只提供音樂舞蹈等才藝方面的服務內容,同時可申領朝奉。
因為教坊司整改後錄用标準普遍偏高,錄取人數也相對較少,依然有大部分人仍處于失業狀态,有不少官妓再度淪落風塵。
官辦妓院被取締後,民間私立妓院又再度興起,屢禁不止。
盡管君染設置了衆多的技能培訓班,但是實際效果其實并不十分理想,這也是他最頭疼的一點。
“在想什麽,這麽出神?”
烏棠勾着君染的小拇指,時不時還撓撓他的掌心,面上倒是十分莊重正經,背地裏卻小動作不斷。
君染稍稍偏過頭:“回去給你說。”他左手牽着烏棠的右手,轉而認真欣賞起殿下的歌舞來。
君染看到慕容宣,不由地面露笑意,轉頭向青竹吩咐了一聲。
等晚宴結束,慕容宣肯定要随着君幽回府的。他現在就讓青竹傳話給雲初,讓他把自己一早就準備好的禮物帶給慕容宣。這些東西不同于皇帝賞賜,都是他自己的一點心意。
第三輪歌舞結束後,達瑪雅頓上殿提議讓紮勒王子獻舞一曲,為皇帝助興。
“皇帝陛下,上國舞樂典雅超群,而我族紮勒王子也善于武藝,不如讓紮勒上殿舞劍助興,陛下意下如何?”
紮勒聽到達瑪雅頓的話,面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嘴唇緊抿,攥緊雙拳,這甚至比他接受皇帝賜婚還要讓他難堪。
嘭——
沒等烏棠發話,君染先忍不住了,“使臣需謹記,如今陛下已然為紮勒王子賜婚,他乃我朝順王正君,身份不同以往,不可折辱。”
君染最後幾個字咬的很重,心裏對這使臣越發不喜。太樂署樂師演奏樂曲,那是因為他們是皇家音樂團,這是她們的工作,紮勒獻舞算怎麽回事?
紮勒是為吐蕃前來和親,純純是個為政治犧牲的工具人,不說吐蕃能對人感恩戴德,好歹給人留點體面吧?就這麽對待人家,之後使團出走,紮勒一個人獨留異鄉為異客……也太慘了。
烏榕和紮勒幾乎是同時望向殿上說話的男子,前者帶着疑惑和不解,後者帶着驚詫和感激。
廖九纓等人也借機遠遠地瞅了一眼鳳後的真面目。鳳後果然驚為天人!美則美矣,但這一般人也吃不消啊……廖九纓快速低下頭,裝作無事發生,皇帝果然非常人也。
聽到溫潤又陌生的聲音,達瑪雅頓好奇地擡起頭,這一看便愣住了。她立在殿上定定地望着君染,如癡如醉了一般。中原男子竟也有如此魁梧之人,還生的這般俊美……她震驚了!
烏棠重重的捏了捏君染,複又眯着眼沉聲道:“使臣若誠心獻舞,不如毛遂自薦?”
君染吃痛,想抽手離開,卻被烏棠緊緊抓着,還十指相扣讓他掙脫不得,君染乜了烏棠一眼。
達瑪雅頓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妥,若能博得美人賞目,舞一曲又何妨。
達瑪雅頓順勢接了話頭,“請陛下賞眼。”宮侍遞了軟劍,達瑪雅頓便在殿上耍了一通。
聲樂起,烏棠看君染一副正襟危坐認真欣賞舞劍的模樣,不由地用膝蓋撞了撞君染,“染郎。”
君染彎了彎唇角,環顧了一圈殿下衆人,看大家都在欣賞歌舞,這才放下心來。
君染右手執箸,挑了一片切的薄薄的牛肉遞到烏棠嘴邊,“快吃。”
“不要這個。”烏棠挑剔的緊,擡着下巴指了指另一道菜。君染收了筷子喂到自己嘴裏,重新挑了烏棠喜歡吃的給她投喂。
君染喂了三回就沒再喂了,大庭廣衆之下他還是有些受不住烏棠那赤裸裸的目光。
“染郎。”烏棠嘴角留了些許油漬,君染下意識地取了帕子伸手為她擦了擦。
一曲舞畢,衆人都在等皇帝點評,卻見鳳後為皇帝擦嘴的那一幕。君染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腹诽了一頓烏棠後又大大方方收了帕子,只是臉上有些紅。
達瑪雅頓累的氣喘籲籲,不想君染壓根就沒看她舞劍,半點眼神也沒給她。
烏棠适時地開口:“使臣武藝超群,無出其右。朕心甚喜,當賞。”
達瑪雅頓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面上有些尴尬,中原人果然詭計多端。可她只能啞巴吃黃連,灰溜溜地下了臺。
第四輪歌舞繼續演奏,一切又恢複了原先的模樣。
紮勒看着殿上戲劇性的一幕,不由地羨慕起鳳後來。帝後恩愛,感情和睦,鳳後還身懷龍嗣,所以皇帝才拒絕與他和親,為他賜婚順王。他也渴望自己能像鳳後那般,可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紮勒低着頭,要是他沒有見過鳳後就好了,只要不曾見過光,就不會向往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