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子劍2

天子劍2

“烏棠?”君染等了半天,見烏棠沒有動靜,便偏過頭看她。烏棠側躺着枕在君染胳膊上,右手還随意地搭在他腰上,就這麽靜悄悄地窩在他臂彎裏,安靜地睡着。

君染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覆上一吻,不知不覺間他和烏棠都已經成婚三年了。

其實他和烏棠的婚姻與這世間絕大多數的小夫妻一樣,都是平平淡淡,樸實無華的,并沒有多少不同。或許相比于其他人,他們少了許多束縛和羁絆,沒有那麽多柴米油鹽的争吵與糾葛。他們的感情既沒有山盟海誓,也不算驚天動地,可是他卻很享受這樣細水流長的平靜生活,溫馨而踏實。

君染自小就渴望擁有一個溫馨的家庭,可是天不遂人願,他越是渴望就與渴望之物越行越遠,以至于到最後他決心放棄。

可是如今,他也被上天眷顧擁有屬于自己的小家庭了,他似乎終于找到了家的歸屬。愛情和婚姻絕不是人生的唯一或全部,可是這一刻,他卻顧不上其他,他已經完全沉溺于這溫馨之中不可自拔了。

“染郎……”烏棠迷迷糊糊間察覺到君染要離開,身體比神志更快一步清醒下意識地囚禁住他,不讓他逃離。

君染被烏棠下意識的動作取悅,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在夢中呢喃烏棠的名字,但這一刻他清楚的知道烏棠心裏有他。

君染的心仿佛缺了一角似的,他低頭輕輕咬着烏棠的耳朵,“阿棠,你動作輕一點,吓着寶寶了。”烏棠仿佛還記着君染懷有身孕,手上的力道放輕了不少。見烏棠這麽配合,君染忍不住逗她。

不過一來二去,烏棠倒是清醒了。

烏棠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摟着君染的腰,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小腹,随後便起身捏着男人的下颌重重地吻了上去。

君染覺着這身子仿佛不受自己控制,尤其是懷孕之後,被烏棠稍稍一碰,就敏感得跟什麽似的,簡直有損他身為男性的尊嚴。

“烏棠……”君染癱軟在床榻上,渾身乏力。烏棠似乎是在懲罰他剛才的的戲耍,溫吞的吻撓得他心癢癢,反而勾得他越發不滿足。

“阿染。”烏棠顧及君染懷有身孕,到底不敢太過放肆,只吻了一通便放了君染自由,“可以嗎?”

君染只覺得烏棠十分可惡,撇過頭去不肯搭理她。她慣會假模假樣,就算他拒絕又如何,他還不信她真能規規矩矩不為所動。

烏棠察覺到君染的異樣,“阿染,你可一點兒都不真誠。”烏棠數落了君染一頓,又随手扯了紗幔,頗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小君染在烏棠手中十分跳脫,絲毫不如大君染那般溫柔可人,反而氣勢昂揚,兇猛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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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裏君染的性需求都十分旺盛,可是自從他确診身孕,便時常克制自己。有一回烏棠不經意間發現他在內室自渎,心底很是愧疚,又有些心疼。君染是她夫郎,都是她不夠體貼他,才叫他這般隐忍難耐。

君染面上泛着紅,現在他被人捉着把柄,想反抗但心有餘而力不足,只暗恨自己不争氣,別別扭扭地唾棄自己:“都是你惹出來的好事!”

“嗯,都是我不好。”烏棠壓根就不看他,只專心致志地撥弄手中的玩具,“阿染,如今應該有三個月了吧?”

君染知道烏棠的心思,毫不猶豫地拒絕:“你可別亂來,別傷了孩子。”烏棠聽到君染的話,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目光落在微微隆起的腹部,雖說才滿三個月,腹部還不是十分顯懷,但是這裏面确實孕育着一個小生命。

君染有自己的考量,他和烏棠都十分珍視這個來之不易的小家夥,雖說過了孕初期可以同房,但是他怕傷着孩子,還是不要冒險的好。烏棠平日裏也不是重欲之人,怎麽他懷了孕她倒一反常态念起他的好來了。

莫非這其中有什麽貓膩?

“烏棠,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平常烏棠待他也很好,但是很少在房事上這般熱情主動。

哼,事出反常必有妖!她這一招叫此地無銀三百兩,也不怪他起疑。

“我确實有一事不解,要染郎解惑。”烏棠炙燙的掌心貼着君染小腹,暖意從腹部一直蔓延到心底,君染對這溫情的愛撫毫無抵抗之力,一再沉淪。

君染眯着眼睛,鎮定自若道:“說罷!”

“阿染,你愛我多一點,還是愛孩子多一點?”烏棠換了個姿勢,卧在君染身側,支着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君染的腹部,另一只手時不時地照顧一下小君染。君染這下是看出來了,烏棠根本就沒那心思,合着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烏棠——!”君染惱怒,他被她這一頓折磨,哪裏還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只想草草完事。

烏棠看他自娛自樂,心裏十分不滿,“阿染,你這般行事,置我于何地?”說着就把外來侵略者從小君染身上趕走,重新宣誓自己的領土主權。

“烏棠,你真得好好感謝寶寶。”君染脫力的躺在床上,徹底屈服于烏棠的淫威之下,“否則的話,我定叫你好看!”

“我自然清楚阿染的本事。”烏棠看着大汗淋漓的君染,手上重重地捏了捏,“染郎,我伺候的好麽?”

“不好,一點都不好!”烏棠不說還好,一說就更讓君染惱火,索性破罐子破摔,旋即迅速起身,跪坐在烏棠面前,“你不準動,我要自己來。”

烏棠靜默了一瞬,別有意味地看了看君染。

“依你。”烏棠曲着腿,看着君染隐忍的模樣,不由地囑咐了一句:“你小心一點。”

“烏棠……”君染感受到她的配合,心裏說不出的餍足,“你和孩子,你永遠都是第一位的。”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而陪伴他到人生盡頭的永遠都是他的伴侶,是烏棠。對于烏棠來說,他也是一樣。

……

十月十八,平康坊內原教坊青樓改造的技能培訓所鬧出樂戶集體圍毆司正等朝廷命官的惡性事件,影響十分惡劣。君染是脫籍樂戶最直接也是最主要的負責人之一,得知此事後便直接去了平康坊實地考察。

之前不論是教坊司整改還是創辦教管所,前期都有相當一部分人對此表示支持,當然還有一大部分人秉持着觀望心态。但在少數一批人被整改後的教坊司收錄入宮成為皇家樂師後,除卻一部分自願退出的,剩下的人看到了希望和出路,都漸漸安分守己跟着司正學習一技之長。

然而随着時間的推移,這種希望卻逐漸變得微弱渺茫,在不斷的抱怨和嚴厲的打壓下,進而變得更加偏激和極端。他們開始不滿意官府的安排,司正對于他們不合理的訴求置若罔聞,雙方矛盾越發尖銳,三個月的僵持下,積壓已久的矛盾終于爆發了。

京兆尹知道鳳後要大駕平康坊,早早就安排了神策軍使肅清街道。君染在親兵的護衛下踏入教管所,雲初和雲雨在前面開道。為避免矛盾激化,君染并未讓京兆尹和司正等人入內。

大堂內立着的男子,老幼具備,其中年齡最小的也才十三歲。君染之前仔細研究過花名冊,上面詳細記載了每個人的生平信息,這些登記在冊的男性都是目前無處可去的可憐人。

自朝廷下令廢除樂籍和官妓制度後,教坊內有薄産傍身的或是有門路的人早就銷了籍去自謀生路了,剩下的都是既無銀錢傍身又無家可歸的人。雖然教坊司在剩下的人中陸續收錄了一批音樂人,但是餘留的男性數量依然不小。

因為取締了教坊,他們無以為生,被官府設立的教管所收留,學習社會生存技能,但有一部分人堅持不了,私自逃了教所入了私營妓院,再度淪落風塵。

今日堂內留下的這些人都是渴望能回歸正常生活的人,他們不想賣身為生,既然朝廷讓他們無處可歸,就應當給他們一個說法和去處。

堂內衆人都十分警惕和排斥,尤其是看着君染這般浩浩蕩蕩的陣仗,這不就是下馬威麽。神策軍侍立左右,無形中威懾讓雙方剛緩和下來的局面又變得緊張起來。

白寂知道君染,他就是當今國父,也是極力推崇廢除樂戶的人。“草民白寂,參見鳳後。”

“請起。”君染坐在大堂內的一角,看到率先與他打招呼的男子,君染還稍稍有些詫異。

“鳳後明鑒,今日之事事出有因,并非我等刻意無端生事。”白寂言辭懇切,今日之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若是君染能網開一面,此事或許會有轉機。

“白寂,你少在那兒假惺惺了,我也不怕他,要死要活也不比在這吃苦受累,整日卑躬屈膝的強!”南湘是個烈性子,他早就看不慣司正那副醜陋嘴臉了,連帶着對着些當官的都沒什麽好感。

南湘周圍的人委婉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南湘,你少說兩句!”

白寂面上有些尴尬,“鳳後明察,南湘雖快言快語,但所言非虛,司正平日确實待我等……分外苛責。”

君染掃了一圈堂內衆人,并未妄下結論。“即然如此,便請大家暢所欲言,對這教管所中有任何不滿,不妨一一道來。”

白寂聽着君染平淡的語氣,心裏有些拿捏不準他的意思。

“哼,說出來又如何?你能解決麽?”南湘甩開扯住他的手,大步走到君染面前,“你又算哪根蔥,要不是因為你,我們能淪落到今天這副境地嗎?”

“南湘!別說了!”白寂一把拉住南湘,他沒想到南湘竟真的這般大膽,還如此出言不遜,這可是國父,手握生殺大權的鳳後!

“我偏要說——!”南湘指着君染,對着白寂歇斯底裏,“怎麽說不得了?他不也是男人嗎?憑什麽他就和我們不一樣?憑什麽他就可以是高高在上的鳳後,而我們卻卑微如斯,人盡可夫,任人折辱?!”

“你似乎對我意見很大?”君染看着這位喚作南湘的男子,平靜地開口,“不妨說說吧。”

南湘看着君染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就覺得作嘔,“你少在這兒裝仁義,自以為是。你是不是覺得你做這些很偉大?很了不起?是不是覺得人人都會對感恩戴德?我告訴你,就算全天下的讀書人對你再如何稱贊,在這裏,沒有一個人會感激你!”

“我怎麽做事不用你來評判,我怎麽做人也不用你來評價。”面對南湘的指責,君染并未覺得委屈,只是覺得有些可悲。“你不妨好好想之後該如何吧。”

“如何?你說的倒是輕巧,我想如何就能如何嗎?”南湘望着君染,“你這樣高高在上的人又怎麽會真心為我們這些人着想,說到底不過是個沽名釣譽之輩,你不就是想通過我們展現你的仁慈嗎?現在你達到目的了,你滿意了吧?”

“你說的沒錯,我确實不是什麽大善人。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事,以及我該做的事,我問心無愧。”君染不求他人體諒和理解,“而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就夠了。”

南湘冷哼了一聲,“裝模作樣!”

“說說吧,為何圍毆司正?”

“我也不妨直說。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可那老東西死活不肯放我走,我就教訓了她一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打要罰,悉聽尊便。”

君染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南湘,随即緩緩開口:“諸毆制使、本屬府主、刺史、縣令及吏卒,毆本部五品以上官長,徒三年;傷者,流二千裏;折傷者,絞。若毆六品以下官長,各減三等;詈者,各減毆罪三等。”

“鳳後息怒!南湘,南湘是無心之失,并非有意為之——!”白寂聽君染說出毆打朝廷命官的懲處,心裏不由地咯噔了一下,教管所司正是從七品的官職,打罵朝廷命官,徙一年,杖九十。這樣的懲罰,簡直生不如死。

“你少在在危言聳聽,要殺便殺,南湘不畏死,更不懼死。”

君染并沒有被南湘這副英勇就義的模樣所打動,诘問道:“就你這樣的态度,怎麽能重新回歸社會?你還這麽年輕,難道你不想自由自在的活着?難道你一點兒都不珍惜你的前途嗎?”

“前途?那是什麽東西?我們一腳踏進這教坊司,清白都沒了,還在意什麽前途不前途的?!你還是省省吧,真以為辦個什麽教管所,冠冕堂皇地說幾句仁義話,每天教我們怎麽應付人,怎麽應付事,就能改變什麽嗎?!”

“你又算什麽呢?你命好,從小不愁吃不愁穿,要什麽就有什麽,随便嫁個人就是皇親國戚……你又怎麽會了解我們的苦楚?你又怎麽敢随意決定我們的命運?!”

“難道你真以為,我們脫離教坊就一定會比現在過的更好嗎?你難道不知道我們這樣的出身會被人瞧不起?會被人戳着脊梁骨說三道四指指點點,會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

南湘擡頭,他滿臉淚光:“沒有人願意接納我們,我們現在無處可去,無以為生,而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這不是你們的錯,這也不是我造成的。”錯的是吃人的封建社會,是階級剝削和壓迫。“所以我想盡我所能幫助你們開始新的生活。”

“你們現在是自由之身,随時可以離開。教管所只是想教你們一技之長,以此為生,不再以色侍人,不再低三下四,奴顏婢膝。”

南湘哽咽起來,“你不要再花言巧語了,我們不會相信你,這是不可能的。你做不到,我們也做不到。”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自己做不到呢?”君染站起身來,環顧了一圈,“你們當中,有人會洗手作羹湯,有人會織布裁衣刺繡,有人會做胭脂水粉……難道這些手藝不能養活自己嗎?你們并不比任何人差,為什麽不肯試試呢?”

“自明日起,我會安排醫正一一為你們驗身治病,直至痊愈。”

君染看着南湘,“這個世道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如果你暫時改變不了這世道,你可以先改變自己。也許等自己變得足夠優秀,你就可以改變這個世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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