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天子劍3

天子劍3

“這不過是你欺世盜名的把戲罷了。”南湘并沒有被君染說服,“如果你我身份調換,你扪心自問還會這麽做嗎?”

“不會。”君染告訴南湘,“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所謂在其位而謀其政,今日我居于廟堂,只做我力所能及之事;他日我茍居一隅,便只會明哲保身。”

這世間不乏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孤膽英雄,但教君染更為佩服的是視死如歸的俠肝義膽。君染自知自己絕非是什麽滿口仁義道德的救世良主,他只是一介平頭百姓,凡事量力而行,問心無愧即可。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出身低賤,受盡別人冷眼,但其實更多的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旁人說三道四又如何,生活是自己的,連自己都不尊重自己,不愛護自己,別人說再多做再多又有什麽用?

南湘無聲地望着君染,沒再說話。

君染越過南湘出了大堂去尋司正議事,雲初和雲雨随後。

教管所中還有許多年齡稍長但又不符合悲田院收容标準的男性。年輕力壯者尚可出賣力氣謀求生計,這些年長者該如何安置呢?

君染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将四十五歲以上無生計能力的男性安置在悲田院,再由院正分配些簡單工作,權當做外編人員對待。

朝廷在京畿分別設置了兩座“悲田院”,負責收養鳏寡孤獨的老年人與孤兒,以及城中衣食無着的饑民,由朝廷統一負責具體管理和後勤供給。除此之外,悲田院還有朝廷分發的公田,可自行耕種,也可出地收租。

悲田院有嚴格的收容标準,除了年齡和人數限制外,凡是年力尚壯、能謀生計之人一概不收。通常情況下,悲田院依靠公田地租維持生計,只有在嚴冬時節或嚴重天災時,朝廷才會額外供給錢米。屆時,悲田院的負責官吏需每日把收養人數上報中書省,再由朝廷按規定撥給相應的銀糧,直至來年天氣回暖老民可以自由行動,才停止額外的錢米供給。

凡被悲田院收留的老幼,按照規制每月都會有大米三鬥、庫布一匹;每逢端午中秋,每人各領賞錢二十文;冬至後領柴錢十四文、布襖錢一百文;老民病故,給棺材、安葬錢三千文。

悲田院的日常開支也十分簡樸,老民每天早晚稀粥,中午幹飯,每天定量是白米八合,鹽、菜錢兩文;初一、十五兩天有豆腐皮等。

雖然悲田院生活條件并不十分好,但是好歹能讓這些無法勞作的人有個去處。當然還是要看他們自己的意願,若是不願,君染暫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鳳後,此事……是否再容我等再商議一二?”司正查過花名冊,若是按照君染的方法處置,悲田院根本就收容不了這麽多人。“何況,這些人未必領情。”這些風月場所之人過往風光無限,備受追捧,向來華服珍馐,又怎麽會甘願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自食其力。在她看來,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鳳後所做一切,确實匪夷所思。不管是朝臣還是樂戶,并不會有人能理解和感激,反而心生怨怼。朝廷廢除樂戶和官妓,取締官辦妓院,禁止官吏狎妓,這一系列手段都最直接影響到廣大士大夫階層的利益。各地雖然礙于皇命注銷樂籍改換良籍,可是脫籍樂戶的生存問題并沒有因為除籍得到妥善解決,反而因為其非法存在生活變得更加困窘,無數人迫于生計成了私娼暗娼……這些現實問題一日不解決,他們的處境一日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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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染明白司正未盡之意,光是從身份上取消樂籍而不管他們的現實生存問題是徒勞無功的,只有讓他們能夠用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自食其力,才算是真正将他們救離苦海。

一個正常人一個月至少需要攝入十到二十斤糧食才能維持生計,根據目前的糧價,五文錢可以購買一鬥米,一鬥米是十二斤,省吃儉用足夠解決基本溫飽問題。現在缺乏的是可以容納他們的勞動崗位。

君染正和司正等人在書房議事,雲雨躬身進門禀報,“殿下,夙和總管正在門外候着。”

君染垂了垂眸,他才出來一上午,烏棠就着急忙慌地派夙和來捉人了,真的是……君染突然想到了些什麽,嘴角微微上揚。“讓她等着吧。”

雲雨退了出去,立在門口守着。

“現下何處還缺少勞力?若能讓其謀得差事,自食其力,他們也就安分了。”君染補充了一句:“包含食宿的話,月薪少些也無妨。”

“這……”司正眼中閃過驚詫,男子外出謀生,她聞所未聞。

“郢州舊因禦馬,配給苜蓿丁三十人,每人每月納資錢二貫文,都計七百二十貫文。”朝廷在郢州辦養馬場,雇傭百姓種植馬料苜蓿,每人月薪兩貫,即兩千文。

“當寺招補幕士,不差百姓,每人每月別官給錢三貫五百文。”幕士類似于保安,朝廷雇傭一名幕士的月薪為三千五百文。

“莫高鄉百姓孟亞定闕少人力,遂雇龍勒鄉百姓富郎弟盈德一年造作,斷作價直每月斷物捌鬥,春衣汗衫壹領,皮靴一兩。”沙州莫高鄉的孟亞定雇傭富郎之弟盈德幫忙春種收秋一年,每月工錢為八鬥糧食。

君染沉默了一陣,聽司正所說,這些工作崗位大多都被女性壟斷,而且不太适合教管所的一衆。

“也罷,此事暫且不急。”君染打算回頭做個方案,分門別類安排他們歸屬。

“回頭各位将樓中衆人挨個詢問一番,有手藝傍身者分成一類,諸如廚藝,繡技,紡織等,将其分門別類列成名冊。餘下人中若有願意自食其力者,司正盡可教習其務農,紡織之道。若依舊有人拒不配合,明年開春之後,便将其遣散,不再過問。”

“下官領旨。”司正沒想到君染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這些人在教管所呆了四個來月,期間開銷都是朝廷一力承擔,許多奏折呈至禦案最終都不了了之,皇帝壓下此事,多半是為讨好鳳後。這些人不事生産還消耗頗大,時間一長,朝野內外定會對此大做文章。

“明日本君會叫太醫院安排些人手來此為他們驗身治病,有勞大人上心。”君染有些懊惱,怎麽之前沒有想起這一茬呢,這些人長期浸淫在青樓楚館,身體定然多少有些虧損,還是需要好好調養一番。

“如若有人執意出逃,大人規勸不住,便随他們去吧。”

“是。”

君染又多囑咐了幾句,這才出了書房往門外走去。他知道烏棠肯定等的不耐煩了。

“主君。”夙和躬身請安,給君染使了個眼色,随即扶着他踏步上馬。

一進馬車,烏棠果然正捏着一本書在打發時間,看不出喜怒。松木的車廂內設有書櫃,還鋪着虎皮地毯,燒着暖爐,異常溫暖。君染褪了大氅,又喝了一杯熱茶,才覺得恢複了知覺。

“烏棠。”君染坐在烏棠身側,伸手握住她的手,“既然都已經出宮了,不如吃頓飯再回去?”

烏棠把玩着君染的手,對着外頭吩咐了一聲,馬車便慢吞吞地朝着皇城方向走,半點沒有停留的意思。“都安排妥當了?”

“沒呢,哪有那麽快的。”君染搖頭,“你什麽時候也操心起這些了?”

“以後這些事情,你列好章程,吩咐下面人去做就行了,不必事事親力親為。”烏棠交叉握住君染,他的手有些涼,“你不在我身邊,我心裏不踏實。”

君染知道烏棠本意上并不想讓他插手這些事情,但她對他的工作又一直表現得十分支持,從未刻意阻擾。烏棠雖未明說,可君染多少能從其中窺出些許蛛絲馬跡,烏棠的放權雖是出于信任,但又何嘗不是一道枷鎖。

“我知道了。”君染透過車窗,看向外面的街道,露出一絲向往。“阿棠……”有沒有一日,天下大定,海清河晏,他和烏棠也不用被束縛在高牆深宮之中,去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呢?

“燙!”君染吃痛,被手中突如其來熱滾滾的湯婆子燙了一下,轉過頭不滿地瞪着烏棠。罪魁禍首沒事人一樣,松手拿開湯婆子放在君染懷裏,熱意隔着厚實的布料上滲入四肢百骸,暖洋洋的。

拿過湯婆子的手還餘留一絲暖意,烏棠一手覆在君染手背上,“阿染,我對你好麽?”

君染想起以前他和烏棠的種種,摸了摸手腕上的玉圈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哪裏好了?分明一點都不好!”今日種種都是他作繭自縛,咎由自取。不得不說這場陷阱,他真的輸得一敗塗地,也踏入的心甘情願。

“染郎,我不會辜負你,你信我。”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君染大掌一翻,輕而易舉就捉了烏棠的手攥在手心裏,“我沒有不信你,你怎麽總是懷疑我,你對你自己就這麽沒有信心嗎?”

烏棠借機埋在君染懷裏,語氣悶悶的:“是我的夫郎太出色了,而我自愧弗如,整日擔憂他被人觊觎。”

聽到烏棠的吹捧,君染不在意地哼了哼,“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傻,錯把魚目當珍珠。”

“烏棠——!”君染還想說些什麽,就被烏棠的動作驚得魂飛魄散,咬牙切齒又生怕驚動了外頭的人,壓着聲音,“你一天天的能不能正經些?!”

“嘶——”君染猛吸了一口氣,他現在渾身緊繃,既怕被人發現,又暗自沉浸于這荒唐刺激的歡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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