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天子劍8

天子劍8

蒙面人帶着費清與孟姡逃離成都府後将二人安置在郊外一處隐蔽的莊子上,費清幾日沒見到蒙面人的蹤影心裏有些不安,“他們不是你的人?”

“是或不是重要麽?”孟姡受了些皮外傷,現在正在莊子上養傷,她在成都府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辦完,自然不可能動身去西北。“怎麽,你後悔了?”

“你什麽時候帶我去見阿野?”

“急什麽?再急也不差這一日兩日。更何況你殺了武苳這樣的朝廷大員,外頭定然布下了天羅地網等着你我自投羅網,現在出去就是送死!”

費清語氣很不善,“那你說怎麽辦?”

“怎麽辦?現在只能等。”孟姡半點不急,現在一切都朝着主子預測的方向進行,也不枉她以自身為餌,策反成都府與朝廷的關系。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孟姡冷哼了一聲,“那不是你該知道的。”費清這等魯莽之人,怎麽能理解主上的辛苦籌謀。不過這次幸虧費清處事果決,但凡她有一絲優柔寡斷,也達不到現在的效果。“放心吧,當初圍剿總部時,我早就安排人提前送走阿野了,他現在就在主子身邊伺候。你說你也是,皇帝随意使了個障眼法,你就輕信于人,這要是出了個容貌酷似阿野之人,你的魂還不得被人勾了去?”

費清沒有接茬,比起皇帝她自然更相信孟姡。只要阿野活着,一切都不重要。

*

魏昶帶着武苳的棺椁奔往京畿的路上遭遇了十幾波刺殺,魏昶不得已不斷改道,本來她計劃從成都到益州,跟着借梓州再轉阆州,穿過山南西道再到京都,可是因為截殺她不得不先去漢州,再經由茂州去往隴右道,再輾轉到京畿。可就是因為這多走的半個月路程,趙詣的折子已經先一步呈于禦前。

趙詣的折子是翻了年才遞到烏棠手上的,同一時間徐文良業已回京;廖九纓、秦可和薛茵一行人也啓程趕往邕州都督府赴任。

“混賬——!”烏棠一拳狠狠錘在禦案上,她看到折子的時候暴怒不已,皆因狂妄自己用人不疑,卻因此招致武苳身隕。

那木簪是當初武苳在圍剿天機閣時在一小閣樓中發現的,武苳去時那屋中已經人去樓空,火盆中還有一沓沒燒盡的書信,她從衆多殘缺的書信內容中判斷這屋子的主人身份不凡,便将所有重要之物全數帶回。

本來烏棠也并未多在意,可多封書信中描述之事都提到了當初烏棠遇刺的情狀,烏棠猜測這書信的主人與費清有關,便想着用那木簪試探一二,沒成想歪打正着。烏棠與費清達成的交易與承諾其實都是假的,她手上根本沒有那木簪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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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棠當初兵行險招,其實事先與武苳商議過,雖然武苳一度反對過,覺得此事冒失,但是她還是毫不猶豫地執行了烏棠的命令。

“陛下,費清此人,不可用。”武苳的話仿佛還依稀響在耳畔,可是烏棠那時過于自大,并未聽進武苳的勸阻。武苳這是用她的死教會了烏棠一課,烏棠狂妄自大換來她痛失一員忠心耿耿的大将,烏棠後悔莫及。

烏棠忍不住想,武苳是不是早就料到會有今日之事?難道這,是她在以死相谏麽……

滿朝文武中,能為烏棠所用之人少之又少,武将之中除了君幽追随她出生入死過,就只有武苳與霍嬗可堪大用。可霍嬗老将軍年邁,将将要告老還鄉,武苳卻因為她的大意之失……

烏棠攥緊了拳,“魏昶何在——?!”烏棠強撐起精神,魏昶帶着武苳棺椁回京,這趙詣的折子都到了,她人又去了何處?

“宣冠軍侯,速來見朕!”

“奴婢這就去辦。”倬奚察覺到皇帝心情極差,領了旨意迅速差人前往君府宣旨,請君幽入宮面聖。

戌時,君染見烏棠還未回後殿就寝,就親自去了前殿。

君幽下午得了皇帝急令進宮,這才得知武苳遇刺身亡的消息。

君幽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勸慰皇帝,似乎有今日一遭,本就是注定好的。皇帝自登基以來一路都過于順遂。烏棠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女,接連遭受各方打壓,壓抑在心裏的種種不忿終于在兵變逼宮熬到登基徹底釋放。

常言道為人處世最忌諱夜郎自大,但願有了這次教訓,烏棠能不再重蹈覆轍。

“陛下,依臣之見,武将軍既是在成都府因公殉職,這上上下下涉事的官吏都該有個說法才是。”君幽一個局外人都能看得出來,武苳之死其中必定有貓膩,“該查的查,該抓的抓,總不能叫實心為陛下辦事的人枉死。”

殿中一片死寂,只有殿中的炭爐發出細碎的爆破聲。

“朕知曉。現下還有一件要緊事需要你親自去辦。”烏棠緩緩道來:“魏昶昨日借了興州刺史遞了信兒,說是一路上遭人追殺,她先前路上遞的折子和信件都石沉大海。”

君幽趕緊接話:“臣即刻動身,這就帶兵前去接應。”

“不必,此事你派人去做就行。”烏棠定定的望着君幽,“朕要你去趟玉門關,替朕犒慰駐守邊關的将士。茲事體大,朕只信你。”

君幽退後了一步,跪了下去:“臣領旨。”

“蘭州、鄯州、西寧、涼州、甘州、肅州、瓜州、沙州,河西這一帶的駐兵重地你都要親自一一查驗,若所需的糧草補給或缺,查實無誤事無巨細向兵部報來。”烏棠親自扶起君幽,握住君幽的手,“朕擢你為隴右道黜置大使,提調鄯州一切軍政要務,代朕巡狩,體察民情,整饬吏治,便宜行事,所至之處如朕躬親。”

“陛下待臣有如天之恩,臣定不辱使命。”君幽有些哽咽,烏棠如此看中她,她無以為報,“殿下,臣本布衣,若是當時沒有殿下賞識提拔,君幽現在不過一介小小縣丞,何德何能能有今日殊榮……自從那年跟着殿下去西北抗敵,君幽便認準了殿下,這一生,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刀山火海,君幽任憑陛下驅使!”

“茂陵,是朕對不住你。”

君幽一怔,“殿下言重,鳳後……”君幽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慕容宣和君染,她能彌補慕容宣,卻無法再彌補君染失去的童年了。故此這些年君染對她不甚親厚,她也能理解。只要烏棠真心待君染,就是自己在戰死沙場,換來君染在後宮地位穩固,那也值了,這是她作為一個母親唯一能為兒子做的事情了。“萬望陛下看在臣的薄面上厚待鳳後,臣便是死也瞑目了。”

“朕早已立下旨意,中宮所出即為皇儲。”

君幽再拜,“臣,謝主隆恩。”只要君染誕下帝姬,便是東宮太女,他日的儲君。不管未來皇帝對君染恩情如何,君染有子嗣傍身,在宮中立了足,旁的君侍也不敢撼動他鳳後的地位分毫。一旦儲君繼位,君染便是皇太君之尊,晚年也不會過于凄慘。

君染立在屏風後聽了許久,心中不忍。父母之愛子,則為其計深遠,可是他,不配。君染出了屏風,呆呆地望着眼前逐漸消失的背影,他張口想說什麽,但喉嚨突然被哽住了……

這一刻,他深深感受到了封建皇權的窒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壓迫感捅破了那道自欺欺人的薄薄的窗戶紙。

君染感受到濃濃的無力,先前他還自以為是的覺得自己能救風塵中人從良,可是那些都是借着皇帝的勢才勉強推行的,如今輪到自己身上了,他只覺得無可奈何。可是他能做什麽呢?是讓烏棠撤了旨,還是讓君幽抗旨不尊。就算君幽不去,也會有別人去,他決定不了,君幽也決定不了。

“阿染。”

烏棠的聲音喚醒了君染的神志,烏棠沒有一句解釋,這讓君染有些心涼,他忽然迷茫起來,“烏棠……”此刻的烏棠變得格外陌生,仿佛先前的溫柔都是烏棠編織的假象,君染止住了靠近她的腳步。

他和烏棠之間,以往都是他奮不顧身的往烏棠那處狂奔,可是如今他自己卻有些不确定起來,烏棠是古人,還是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而他是現代人,他們終歸是不同的。

慕容宣和君幽尚且明白利益交換的道理,可他還不明白。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其實都源于君幽,源于慕容家,他的地位是用君幽的命和慕容家的錢換來的,他其實也是烏棠計劃中的一環嗎?他也只是烏棠的棋子?

君染從一個極端奔到了另一個極端中去,他不敢再往下深想,他怕了:“烏棠,我先回去了。”

烏棠深深地看了君染一眼,“去歇着吧。朕今日有政務要忙,就不陪你了。”

君染沒說話,雲初扶住君染回了後殿。

君染慢吞吞地踩着步子往後殿走,一路上思緒不知飄到了何處。“你拿我的牌子,現在立刻出宮一趟,将我備下的東西送到君府去——要快!”

“是,公子。”青竹得了令立刻往君府趕,君染現在只希望慕容宣能再拖延一時半刻。

“你這回又要去多久?”慕容宣躺在榻上看着君幽默默地收拾行裝,悶氣同怨氣都一股腦兒地憋在胸腔裏,這安生日子還沒過個三兩年,又要變成從前那般了?“就不能……就不能換個人去?朝廷那麽多人,怎麽就偏偏離不得你了?”

君幽停了手,轉過身挨着榻上的人靠在一起。“阿宣。”慕容宣側了身子偏過頭,不肯看她,淚順着眼尾滑進發絲裏。

君幽知道慕容宣心裏不忿,溫聲說着好話:“宣郎,莫說傻話。陛下重用我,你該為我高興才是。西北……”

慕容宣顫着聲音打斷她:“行了,你要走現在就走!趕緊走!”

君幽止了話頭,一手捉了愛人的手放在掌心摩挲,“阿宣,我要走了,你不再看我一眼?”慕容宣背對着君幽一言不發,手卻用了力道捏住了君幽的手,他知道他留不住她。

“阿宣,我真得走了,再看我一眼罷。”京都到隴右時日不短,戰場之上時局瞬息萬變,她自當越早啓程越好。這一來一回的耽擱,天馬上就要亮了。

慕容宣轉過身,瞬間泣不成聲,“你怎麽就不能再等等?怎麽就不能再等等……”還有兩個月就是臨盆的日子,再怎麽說,也該讓她看一眼孩子再走……

君幽輕輕摟着他,“阿宣別怕,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我也不會有事的。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只要西北安定下來,我就向皇上告老還鄉,以後咱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好不好?”

這樣拙劣的借口,任誰都不會相信。慕容宣眼裏又蓄滿了淚,“你要平平安安的,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知道嗎?”

“我知道,我還有阿宣,我舍不得死的。”

慕容宣捂住她的嘴,複又緊緊攥住君幽的衣袍,極盡卑微的乞求:“你要活着回來,就算是……就算是斷了手斷了腿,你也要活着回來見我,聽到沒有——!”

“為妻記住了,謹遵夫郎之言。”君幽指腹抹了挂在他臉上的淚珠,“好了,別哭了,當心孩子。”

“君幽,我真是恨死你了……”慕容宣忍不住趴在君幽懷裏嚎啕大哭起來,他不是傻子,皇帝說派君幽去隴右督查軍務,可一旦開戰,君幽難道還能臨陣脫逃嗎?他真的不能再忍受再次失去君幽的痛苦了。

“阿宣,睡會兒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君幽攬着慕容宣重新躺回榻上,又替他掖好了被角。

慕容宣閉了眼,只是源源不斷的無聲的淚積蓄在眼窩裏,越攢越多,君幽取了帕子輕輕地拭去淚水,“安心睡吧。”

兩刻鐘後,弭竹前來報信,說是宮裏來了人。

卯時初,青竹終是從宮裏趕了出來,趁君幽還未啓程,将君染準備的包裹交到君幽手上,包裹裏有兩套衣服、一枚玉扳指和一封書信。

君幽摸了摸綢衣,玉扳指戴在手上大小正合适,君幽眼睛有些許酸澀,“鳳後,一切可好?”

“是,主子一切安好。”青竹立在君幽身前,“主子讓您一路保重,京中之事都有主子操持,您不必憂心。”

“好。”君幽點了點頭,“鳳後身邊離不了人,你回去吧。”

青竹應了一聲,複又問了一句:“侯爺可還要奴婢給主子帶話?”

皇帝雖允鳳後攝政之權,但是軍政大事還是少讓君染插手,免得落人口舌。“不了,退下吧。”

“是。”

這頭見了青竹,君幽又去福壽堂告別了老祖宗,這才動身往皇城司調了一隊兵馬同行前去接應魏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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