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子劍12
天子劍12
五月,夜。通往神都的官道上,一輛馬車在漆黑的夜色中飛馳。車廂內的何雲連聲催促車夫:“快!快走!再快點兒!”馬車呼嘯着駛過田野,向神都奔去。
夜色籠罩着寂靜的長安城,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靜夜中,幾條黑影飛快地掠過街道奔至宣陽坊,最終蹲守在一處宅邸的屋頂上,越過山牆一眼望去便可縱觀整個慕容府。另一頭,崇化坊何宅內,幾個黑衣人縱身飛起躍牆而進,悄無聲地奔向何府庫房。
“咔”,靜寂中傳來一聲輕響,一柄短刀緩緩從門縫內插了進來,輕輕一撬,門闩立即擡了起來,“砰”的一聲,門開了,黑衣人閃身而入,伸手接住了将要落地的門闩,動作幹淨利落。
月光如水,透過窗棂灑進屋內,庫房內放着十幾口大木箱。為首的黑衣人打了個手勢,身後幾人随即分成兩撥,挨個撬開木箱檢查。
還不等黑衣人開箱查驗,就外面被一陣尖銳的呼叫聲打斷。警惕的兩個黑衣人聞聲回頭,身旁的木箱砰的一聲打開,兩個仆役從箱子裏跳出來,雙手一揚,兩包石灰在黑衣人的臉上開了花,屋內登時一片白霧,黑衣人一聲慘叫,雙手捂住了臉。随即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又有幾名仆役手持木棍從房門外飛奔而入,照着箱旁的兩個黑衣人的腦袋狠狠砸下,“乒乓”兩聲,二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為首的仆役發令:“把這幾個小子捆起來,塞進木箱裏。”話音剛落,一裝死的黑衣人暗中摸向門口正準備掏出胸口的信號彈求救,被察覺的錦衣人一針斃命。若是此刻君染在場,定能一眼認出那錦衣人正是闕三!
一陣急促的馬蹄和車輪碾地聲劃破了深夜的寧靜,馬車飛奔至慕容府後門,車夫猛勒缰繩,駕轅馬一聲長嘶,停在了府門前。車夫跳下車來,放好腳踏,對車內道:“主人,到地兒了。”
何雲緊蹙着眉頭下了車,抻着嗓子低聲囑咐,“你仔細些回府,莫驚擾旁人。”說罷環顧了一圈見四下無人這才摸着慕容府的後門溜了進去。
門房神色緊張地快步奔進二堂,慕容雪早已在此等候了。“東家,何管事來了。”
慕容雪沖門房擺了擺手,門房得了令,外頭的何雲這才進來。
屋內,何雲剛準備開口,就被慕容雪一個手勢打住,“你們去門口守着,不準任何人靠近。”幾個錦衣人得了令,退出門立在門口,屋內只餘下何雲二人。
“東家,跟蹤到長安縣的人已經處理幹淨了。何府的那批要不要也…?”何雲比了個抹脖的動作。慕容雪微微側了頭,“要是京兆尹那邊注意到豈不是功虧一篑?”
何雲也知道現在不宜打草驚蛇,可是再晚就來不及了,“這批貨得趕緊運出城外,否則要出大亂子。”
慕容雪沉思了陣,“這樣,你聯系幾家信得過的镖局先送一批貨出城,其他的立刻轉移。現在城關查得嚴,別引人注意。”何雲點點頭,“我這就去辦!”
何雲剛轉身準備離開,“等等,你找幾個信得過去,不要親自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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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你去接個人,小心安置,莫叫人暴露了。”何雲一愣,點了點頭。
韓府。
“少主,剛傳來的消息,何府那批探子已經被處理了,我們要不要跟西邊盡快聯絡?”
“聯絡什麽?”韓菱納悶道:“不良人現在正盯着何府,你難道要讓我們也深陷其中麽?”
“屬下多嘴。”
韓菱扯了扯嘴角,不屑道:“你急什麽?這輪不到我們操心,有的是人比我們急!”韓菱看向淺雪,“京兆府那頭都打點好了麽?”
“是,人都已經安排進去了。”韓菱随口吩咐,“你多留意些,叫他們不要輕舉妄動,暫時不要暴露。”
*
十月,順王平定西南叛亂,凱旋而歸,大軍班師回朝,朱雀大街旌杆林立,旗幡飄揚,鼓樂之聲震天動地。羽林軍、左衛大軍軍容整肅,徐徐開來。為首的是嶺南道行軍大将軍烏榕,身後跟着的三人分別是左羽林軍大将軍湯娪、左衛大将軍柴紹和羽林軍中郎将程昂。其後四人是騎都尉林廣、右千牛衛備身霍昉、折沖校尉高兖和衛芸。再之後便是浩浩蕩蕩的禁軍。
宣政殿,烏榕高聲道:“臣嶺南道行軍大将軍烏榕,率麾下大将左羽林軍大将軍湯娪、左衛大将軍柴紹、羽林軍中郎将程昂,向吾皇恭獻大捷!萬歲,萬歲,萬萬歲!”四人跪倒叩下頭去,其餘大臣也跪倒山呼萬歲。聲音響徹在宣政殿,經久不息。
宣政殿的高呼聲傳至紫宸殿後殿,驚動了正在君染懷中熟睡的弘祯。四個月大的嬰孩的啼哭之聲一點也不比前殿的山呼聲小,雙方聲音倒是此起彼伏相互呼應。君染在青竹的伺候下坐起身來,輕手輕腳地抱起弘祯拍打他的背部輕聲哄他入睡。
君染嘴角噙着笑,小家夥四個月裏一日一個樣兒,平日裏嗜睡得很,只餓了尿了才哼哼唧唧,倒是乖巧得很。
青竹看弘祯一直啜泣着,腦袋還不自覺地往君染胸口湊,了然道:“公子,小殿下怕是又餓了。”不待君染開口趕人,青竹便自覺放下帷帳,掩下內裏風光。
這頭弘祯剛吃飽喝足正待入睡時,烏棠下了早朝回來了。烏棠換過外衫就打了簾子入內,就見小家夥吐出□□砸吧砸吧準備再次入睡,烏棠還沒移開眼君染就已經整理好了衣衫,半側着身放下弘祯繼續睡。見君染沒理她,烏棠倒也不氣惱,自顧自地退下鞋挨着君染躺在床上。
烏棠一只手枕着腦袋,眼睛落在君染身上一刻不移,另一只手還試探地扯着人半散開的衣角,活脫脫的登徒子行徑。
“莫鬧,他剛睡下。”君染嗔怒地拍開作亂的手,“昨夜你也沒睡好,休息會兒吧。”烏棠聽罷倒是拿起了喬,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鳳後乃朕夫郎,緣何不近前伺候?”
君染睨了她一眼,二話不說擡手給她褪下外衫粗魯地扔在床頭一角。烏棠拉着君染躺在榻上,忍不住感慨道:“夫郎這手法倒是越發熟練了。”
“別鬧,歇會兒。”君染确實累的慌,帶孩子可不是一件輕松的活計,別看他只是給小家夥喂喂奶哄他入睡,一點兒不比他頭腦風暴投入的精力小。君染昏昏欲睡,躺着還要時不時留意孩子的動靜,叫烏棠好一陣呷醋。
烏棠窩在君染懷裏,手摩挲着君染的小腹。這裏似乎成了君染的禁區,他從來不讓烏棠觸碰。他的腹部有一道可怖的疤痕,還有錯綜複雜的如嵌在皮膚裏的深色紋路,如果烏棠生活在現代她就知道這叫‘妊娠紋’。
烏棠的指腹覆在在疤痕上,這裏的男兒但凡生育過都會留下這道疤痕,這是他們作為孕夫的印記。可是君染很不喜歡這道疤。
但烏棠卻喜歡得不得了。“阿染,你知道麽,從前我一直不相信你是真心願意同我在一起的。”直到現在,她信了。烏棠指尖摩挲着疤痕,從一頭到另一頭,仿佛這是一條她與君染走過的路。
君染閉着眼仿佛睡着了。
也不管君染聽沒聽到,烏棠望着他的睡顏自顧自地說起來:“我與烏榕自幼不合,她若是高興了,那我必然高興不起來,所以她喜歡的東西我便都通通搶過來,好叫她也嘗嘗失去的滋味。我一早就知道烏榕與你相情相悅,可是我卻偏偏不會叫她如意。”
“所以我,點了你做我的太女郎。”
君染攥緊了拳頭,指尖的刺痛仿佛被針紮神經了一般,他倏地痛醒了。
烏棠嘆了口氣,頗有些玩味地感慨:“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你會找我退婚。”
君染閉着眼裝睡,聽烏棠繼續道:“那日我詐你說君染曾大鬧東宮,你信了。”烏棠驀地笑了,“他一無功名二無诰命,怎麽可能随便進宮還在東宮大鬧?可是這樣拙劣的漏洞百出的推辭之言,你卻當了真。”
烏棠察覺到君染的小動作,俯身貼在他耳邊小聲道:“那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他。”君染緊攥的手忽然松動了一瞬,可就那一瞬,烏棠的手指見縫插針般地插進君染的五指中,強勢地不容他逃脫。
“你母親曾為我赴湯蹈火,助我良多,按說我理應善待她的子嗣,可是,她的子嗣卻喜歡上了我的敵人。那時候我分不清我對你究竟是愧疚多一點,還是報複烏榕的快感多一點。”君染有些生氣,連呼吸都重了不少。烏棠貼着君染的頸,騰出一手來折騰男人的喉結,“我假借失蹤之名藏于暗處聽聞你拒絕烏榕求親時,我為你的所作所為感到萬分高興。那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在歡喜什麽……”
“在雲中府,你又幫了我一次。”烏棠忽地擡起頭,“阿染,你那時候為什麽幫我?”君染死死地閉着眼睛,試圖以此逃脫烏棠的追問。
而烏棠似乎不需要聽君染的回答,又開始自說自話起來,“你出現在雲中府,起先我的确十分驚喜,可我後來轉念一想,你定是她們派來的細作來打探我的底細,果不其然她們早就設下陷阱逼我自投羅網,而你,就是那枚誘餌。”
烏棠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君染的唇,“阿染,你助纣為虐,可知錯了?”君染這回睜開了眼,和烏棠對視起來,“我沒有。”
“沒有?”烏棠驚詫,她把君染的唇色揉成绛紅,威脅道:“染郎,知錯不改為妻可是要懲罰你的。”
君染愣愣地望着烏棠,面對他那過于純稚的眼神烏棠似乎有些開不了口,随即她覆上他的眼,隔絕了那道目光。“阿染,我也是人,我并不是萬能的。墜崖那次,我的确是被逼的有些走投無路了。可我唯獨沒想到,你……你又救了我一次。”烏棠輕輕啄了啄他的唇,取笑他,“你真傻。”
“你是我見過的這世上最傻最傻的人。”烏棠說着說着忽然笑了起來,“可是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傻瓜。”君染的睫毛很長,羽毛一般的掃過烏棠的掌心,附帶着些許濕潤的水汽。
“我覺得那時候我是被喜悅沖昏了頭。你雖然傻卻又很聰明,定是你使了苦肉計接着将計就計留在我身邊,先博取我的信任,然後伺機行動與他們裏應外合,殺我個措手不及。又或者……”還沒等烏棠說完,君染就一把扯開她覆在眼上的手,“然後呢?”
“然後我将你安置在雲府,派雲初雲雨監視你,冷待你數日,再安排人帶你離開,看看你會不會真的離開我。”冷着一張臉的君染聽烏棠繼續說道,“那時的你沒有離開,我高興之餘又覺得害怕,因為總有一天你是要離開我的。”
“所以我暗中操作了一番讓慕容宣帶你回京,只要你人在京中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烏棠垂下眼皮,神情忽然有些落寞,“既然你并非君染,你莫名其妙的來是不是也會莫名其妙的走?還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可是你走了,那我怎麽辦呢?”
烏棠坐起身來,雙手捧着君染的手,聲音有些沙啞,“你別走好麽?別離開我……”
“我不走,我不離開。”君染覺得自己的咽喉有些腫痛,他重複了一遍,“烏棠,我不走。”
“騙子。”烏棠固執己見,“要是你真的走了,我去哪兒找你?”
“要是我真的離開了你,我來找你。”
烏棠撕咬了君染的唇瓣一番,發洩似的,“阿染,你是不是一罐蜜?要是我每天都只吃一口,是不是就可以吃很久很久,要是我一次都吃完了,是不是以後就再也沒有蜜吃了?”
不等君染回答,烏棠又自言自語起來,“新婚那夜,我說我不喜歡與你同房,那是騙你的。你那麽好,我怎麽會不喜歡呢?我只是,我只是害怕,我害怕你會離開,害怕你不愛我……”烏棠盯着君染,認真地問他:“還是說,你就是在騙我?其實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只是喜歡我的權勢。”
此時的烏棠宛若魔怔一般,陷入自己的回憶中,“如果你喜歡我的權勢,我便給你權勢。我設計出刺殺一案,裝作昏迷不省人事,你得了權為什麽不開心呢?我給君幽實權,讓她掌控隴右,可是你為什麽還不開心呢?我原以為用權勢拴住你,你會歡喜的……”
“夠了,別說了。”君染無奈地打斷她,“你除了有權有勢,還有什麽呢?你若是生在平民之家,你一無所有。你既不會洗衣,也不會做飯,還不能養家糊口……可是這些我都會,我能養活你。我看中的是你這個人,你明白嗎?”
“你應該慶幸你遇到的人是我,除了我誰會喜歡一個神經病?誰會愛上一個瘋子?!”
烏棠膩膩歪歪地靠在君染懷裏,非要刨根問底,“為什麽?阿染,你這麽好,為什麽喜歡我?”
“因為我們同病相憐都是可憐蟲,但是你比我還可憐,我可憐你行不行?”
“只有可憐嗎?”烏棠覺得不滿意,“我要你喜歡我,不,我要你愛我。”烏棠得寸進尺想從旁處驗證點什麽,男人疤痕之下的茂盛又柔軟的草叢裏卧着一條嗜睡的龍,君染口口聲聲說愛烏棠,可它卻一點反應也無。烏棠仿佛捉住了君染的把柄,一頓冷嘲熱諷:“染郎口是心非的本事倒是越發純熟了,險些朕都要被你花言巧語騙了過去。”
“你別鬧了,孩子還在……”烏棠厚顏無恥之行徑令人發指,君染措手不及只糊塗地跟着烏棠沉淪。君染認可烏棠方才說的那番話,他的确是挺傻的,烏棠憑着幾句半真半假的坦白就騙得他城池盡失。敵人犒賞三軍卻還要對他嚴刑拷打,“染郎偏心,我在你身體裏的時間還沒他呆的時間長,你為何就不能多疼疼我?”
君染無話可說,烏棠白日宣淫倒也罷了,還說出這等厚顏無恥之言,他無法,只得封住那人的嘴別叫她再說些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
臨近年關,慕容商行運往西北的商貨次數越來越頻繁了。
三月前,京兆尹接到一封匿名舉報聲稱長安縣有人私藏甲胄,京兆尹慎重起見派人前往查察卻一無所獲。
因京兆府突襲一事,慕容商行行事越發謹慎。
深夜,慕容雪走進慕容府祠堂,闕五闕六守在門外。室內慕容雪按下暗格後,只聽‘吱吖’一聲,嚴絲合縫的石牆上便顯現出一道暗門。
狹窄的走道上點着幾盞長明燈,慕容雪帶着闕三緩緩向前走着。過了幾道彎,前面便出現了一扇小門,慕容雪伸手輕輕一推,門“吱嘎”一聲打開,二人慢慢地走了進去。待她們從一面影壁後轉出來時,二人便已經處身在伏龍寺的偏殿之中了。殿中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
早已等候在大殿中的何雲趕忙迎上前來,急促地問道:“東家,怎麽樣了?”佛像一側的陰影裏還有一人,只靜靜地立在那處。那人聞聲轉過身來:是費清!
慕容雪盯着費清看了一會兒,顯然她對于費清并不那麽信任,“此番京兆尹出馬,日後你我行事可要再小心些,莫漏了馬腳。”
何雲深以為然:“不論如何這批貨得盡快出城,否則遲早會被那批鷹犬嗅到的。”何雲指的是魏昶所率的那批不良人,現在行事俨然一副皇帝鷹犬的做派,令人不齒。
費清突然開口:“十日後豐邑坊胡家會往悲田院運送一批棺椁,你們可以提前打點。另外居住在西市祆祠的胡人胡商也不少,必要時候可以利用一番。”
何雲點點頭,覺得此法可行。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那頭京兆尹将甲胄一事上呈朝廷,皇帝命右金吾衛中郎将柏語查察此事。故此,皇城的守備越發森嚴,柏語下令封鎖城門,凡往來商戶有進無出。
得知消息後,慕容雪繞過費清秘令何雲兵分兩路,一路讓人帶着正常貨物運往西北,另一頭由她親自護送秘密将貨物轉移。
這頭烏榕回府後舊事重提,紮勒思量再三,決定進宮求見鳳後。他是吐蕃獻于中原和親的王子,代表着吐蕃與中原世代友好。如果就這樣送歸,吐蕃顏面何存?他不能因自己的一己私欲置家國大義于不顧。
三日後,烏棠召順王進宮。
紫宸殿,夙和和倬奚皆立在兩側,烏榕越過二人邁入大殿。屏風後的身影并非烏棠,而是君染。
“咯吱”一聲,紫宸殿殿門緊閉,烏榕皺了皺眉,不知道皇帝又在耍什麽把戲,難不成要給她冠上個調戲後妃的名頭?
烏榕盯着君染,語氣頗有些不耐煩:“不知鳳後傳召,有何指教?”
君染開門見山:“烏榕,有個秘密藏在我心中整整八年,我始終不敢公諸于衆。可是你作為當事人之一,理應有權知曉此事。”
烏榕先是愣了一下,随後挑起眉來,“怎麽?莫非鳳後今日召我入宮是要與我再續前緣?”
君染搖搖頭,“我只是不确定是否應該告訴你。”慕容宣才是比烏榕更有資格知道真相的人,可是他不敢說。他既怕慕容宣受到傷害,又怕他因此怨恨他。
“鳳後有話直說便是,何必扭捏至此?”
“我并非真正的君染。”
“什麽?”烏榕愕然,什麽叫他不是真正的君染?難不成一個大活人還能有假?“你把話說清楚,這是什麽意思?”
“我方才所說絕無半句虛言,信不信由你。”
烏榕與君染對視,“你就不怕本王殺了你?若是我将這消息散布出去,你當如何?”
君染嘆了一口氣,“我告訴你實情是尊重你有知情權,但你若是以此威脅我,我也不會坐以待斃。”
烏榕捏着拳頭,咬牙切齒呵斥:“那你現在告訴我這些做什麽?”
“對不起,我應該早些告訴你的。君染一直都很喜歡你,只是,此君染非彼君染。”
‘锃’的一聲清響,一道寒光閃過,烏榕拔出劍對準了君染,“那你可真該死!真該死!”
紫宸殿大門緩緩打開,烏棠自外門逆光而來,千牛衛緊随其後。
烏棠冷聲呵斥:“順王好大的膽子,竟然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烏榕若無其事地收了劍,微笑道:“陛下說臣以下犯上,不知有何憑證?”
烏棠哼了一聲,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就憑你手中的這把劍,就是大逆之罪!還要什麽憑證?!真是狼子野心,罪不容誅!來人,将這反賊拿下!”身旁的千牛衛一擁而上,将烏榕按倒在地。
烏榕被強摁跪地,不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烏棠斜睨了烏榕一眼,高呵道:“來人!”一名千牛衛快步走上,烏棠道:“請順王移駕。”千牛衛道:“順王,請吧。”
烏榕被千牛衛架着離開紫宸殿,押回順王府,禁足半年。
*
城關。柏語命人在城門仔細查察過往商隊,在一胡人車隊中查獲巨量甲胄兵刃。金吾衛繳獲大批甲胄之事在京都傳的沸沸揚揚,傳聞中查獲的規模樣式與何雲轉移之貨物無異,何雲深感不妙,唯恐貨物暴露。
何雲思量再三,還是覺得親自去查驗一番。于是趁夜騎馬趕至伏龍寺,去看一看貨物是否無恙。何雲立在一顆古老的巨型怪松下,三長兩短,輕輕敲了敲。樹洞裏裂開了一道門,隐隐透出一點燈火,何雲閃身而入。殊不知在其身後,柏語等人正靜靜地注視着!
正待何雲查驗無誤準備啓程離開時,霎時間火光一片,何雲一聲驚叫,登時癱倒在地。柏語率金吾衛将其人贓并獲。
何雲驚呆了,嘴唇顫抖着,“你,你們……怎麽會在這兒?”
“如今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麽好說的——”柏語厲聲責問:“說,你們要把這批貨交給誰?”
何雲閉上雙眼,只字不提。
衛兵一聲大喝;“說!”
何雲長嘆一聲。
柏語道:“好啊,我即刻回朝,把你交給皇上,看她會怎麽處置你!”
何雲突然睜開雙眼,渾身顫栗:“你、你要将我交給皇上?”柏語點點頭:“不錯。你知道她的手段,看看你會怎麽樣,分屍?寸截?還是活剮?!”
何雲頓時吓得魂不附體,體如篩慷。她輕聲道:“我、我不能說!說了會死……”說到這裏,她突然停住,張着嘴愣愣地看着柏語。
柏語一聲冷笑道:“既然如此,啓程回宮,交旨!”
聽罷,何雲仍是一言不發,只是傻愣愣地望着柏語。柏語感到奇怪,她走近看了看,陰沉道:“她死了!”
何雲的雙眼呆呆地看向前方,紋絲不動。衛兵碰了碰何雲,何雲便重重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