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凜冬

凜冬

馬車晃了一下,簾子便被掀開,寒風吹裹進來的那一瞬,宋婉看着陳朔在對面落座。

從回到宋家後,兩人便沒見過了,算起來也才短短半月多,可陳朔目光認真落在她面上第一眼便看出來,她瘦了很多。

宋婉看他倒是如之前一般,并無什麽不同,那一日別扭的情緒也早已煙消雲散,此刻眸光清凝的看着他,先是道謝:“方才……多謝大公子。”

陳朔眸光深深的看着她,聞言嗯了一聲,随即便想到上一次在街上,徐寒陽的妻子鐘氏也曾刁難她的那一幕,不禁皺眉問她:“方才徐寒陽為什麽糾纏你?他們夫妻是怎麽回事?”

宋婉聽他問,也不好不答,眨眼間猶豫了一下,垂眸輕聲道:“也沒什麽要緊的,是他想納我做妾,我不肯而已。”

陳朔:“……”

他聞言,莫名的心緊了一瞬,卻又在片刻後松緩下來。

沉默的片刻,他品味着方才心情,眸光越發深邃了。

所以前些日子她被禁足,和她姨娘出事,是因為她不願意去徐家做妾,被她嫡母逼迫後,鬧出來的麽?

宋婉見他問過又不再開口,想着他對自己的事定是沒有什麽好奇的,方才應該只是随口一問,便将這話題岔開,問他:“那大公子呢?是剛好經過這兒麽?”

陳朔聽她問,深眸看着她道:“不是,我是專門來尋你的。”

宋婉只覺得莫名,眼神中更展露些怪異來,他來找自己……

下一刻,便見陳朔從一旁拿出兩張紙來,遞了過來,她下意識的擡手接了,一看是店契,便明白了。

陳朔眼神掠過她半垂輕扇的眼眸,說:“我許諾過你的,現在給你。”

宋婉擡眸看着他,輕輕搖了頭,将手裏的店契放去了角落,道:“多謝大公子一番心意,我不要。”

她還是拒絕,陳朔倒不意外,畢竟這個女人總是有一些莫名的執拗和堅持,可他心情卻也複雜,明知她可能會拒絕,他還非要來親自跑一趟,也是挺……

不過今日幸好來了,不然方才她怕是要在徐寒陽手裏吃虧。

可才冷靜沒幾日的心緒,又變得複雜奇怪,陳朔對此無奈,只是看着宋婉道:“你畢竟照顧了我母親一年,這便算作謝禮,你無需推辭的。”

宋婉仍是搖頭,也不再同他掰扯這鋪子,只是眨着眼問他:“夫人近來如何?她入冬總是頭痛,沒多出來吹風吧?”

陳朔回道:“沒,知道她有這個毛病,我也不會讓她總出門。”

宋婉聽罷輕輕嗯了一聲,再看着陳朔那張峻挺卻淡然的臉,便覺得有些別扭了。

馬車到底不寬敞,甚至兩人相對而坐,他的寬袍長腿都快觸碰到她的膝蓋,莫名叫她有種憋悶的感覺,就不是很想和他多說了,自然……也無話可說。

氣氛瞬間凝滞,陳朔也有些別扭,他本就不是話多的,也不擅長和女子聊天,這般冷場之下,他竟也張不開口了。

主要是不知道說什麽好……然正愣神之間,便聽宋婉說:“大公子還有事嗎,若沒有的話,我便先走了?”

陳朔眸光深邃看着她,劍眉微凝一絲,動了動唇:“沒事了……”

宋婉便點點頭,提着裙擺下了車。

陳朔看着她撐起傘遮擋風雪,最終還是在她邁開腳步那一刻,後知後覺道:“我送你回去吧。”

宋婉聞言轉過身來,眸光有些複雜的看着他,雪粒一顆顆的吹在她臉上,涼意令她格外清醒,直接開口拒絕:“不勞煩大公子了,路不遠。”言罷,轉身便走了。

她人都下來了,他又何必再說這些口是心非的客套話,她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不耐煩她,多怕她‘多想’。

陳朔:“……”

想着宋婉離開前那個眼神,陳朔只覺得胸口好像堵了一團什麽東西,怔了片刻靠在車壁上,良久才悶聲同良木道:“回去。”

天黑前宋睿之又來了一趟,得知宋婉已經和徐寒陽說清楚,這才算是松了口氣。

小雪下了将近一日,到夜幕落定時才停息,宋婉待在姨娘的小屋裏,正看着她用藥湯泡腳。

柳姨娘近兩日稍微好些,有了些力氣,此時看着女兒,又開始為她以後擔憂,嘆道:“這回可是把大夫人得罪狠了,回頭你的婚事,她不定怎麽使壞呢。”

宋婉在兩日前,已将和大夫人之間的争鬥簡單說給了柳姨娘聽,此刻聽她嘆氣,不由笑笑道:“姨娘不必擔心,雖如今大夫人厭惡極了我,但若婚事過于不堪,我自是如之前一樣不會如她的願。”

“她的顧忌,可比咱們多多了,沒什麽好怕她的。”

柳姨娘仍是擔心,卻不再當着女兒的面嘆氣,只叫她趕緊回去睡了。

此時,陳府,亦是母子夜話。

近來天冷陳夫人不好總出去,于是這挑選兒媳的事兒便有些耽擱下來,今夜專門叫了陳朔來,是想和陳朔商量着要不要找人說媒,這樣親事也方便快些定下,自己也不至于挑花眼。

然而陳朔聽了她的意思,當即輕輕蹙了眉,莫名又想起今日風雪中,宋婉執傘回眸時的那個眼神。

心又不受控的恫了兩下,他無奈閉閉眼,沉思片刻後回道:“母親,婚姻大事關乎一生,我覺得還是不要太着急了,就慢慢來吧。”

陳夫人無奈,又有些生氣:“不着急就只能慢慢看,可眼下天冷你又不叫我出門,但凡有個宴會叫你去,你自個兒又不上心,這般下去要慢慢看到什麽時候才能有個準兒?”

“更何況,年後你就要去西軍營掌事練軍了,屆時剛接手那必定是忙的手腳朝天,怕是家都沒空回了!”

陳朔坐在那兒,一身峻挺冷勁,聞言沖陳夫人讨好道笑了一下:“母親別生氣,一會兒又該頭疼了。”

陳夫人無可奈何,嘆聲靠在椅子裏,一手支着額角,發愁道:“明明剛回京的時候,你還說娶妻一事只要我滿意就行,你都聽我的。可這些時候看的那些,我倒是都覺滿意,偏你又說這個不好那個不行的,百般的挑剔,真是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

聽見這話,陳朔不敢應聲,只在那兒埋頭喝茶。

見他又悶着不說話,陳夫人也煩了,也不想說這個事兒了,便随口問他:“今日早起,你不是說午後有空來陪我下棋的麽,怎麽又冒着雪出門去了?”

陳朔聞言,心口微微的震了兩下,深眸盯着茶盞裏的細葉,語聲平常道:“明年去西軍營,得有個事事細心的副手,就出去見了見。”

“誰呀?”

陳朔被這一問,擡手送茶的動作頓時一滞,兩息後才狀若平常道:“母親不認識。”

陳夫人其實只是随口一問,閑聊罷了,可當瞧着陳朔因她這句話而微妙的神态動作時,她一雙眼悄悄的眯了起來。

不對勁……

自己的兒子什麽性子,她再了解不過,剛才那一晃神的緊張,絕對有鬼。

再聯想到近來他對婚事的懶怠,心中瞬間想了許多。

但陳夫人卻是不動聲色,只叫他回去歇。

兩日後,陳夫人尋了個陳朔不在家的空閑,叫了良木來。

小廳裏,良木看着陳夫人笑吟吟的一雙眼,叫他将近來陳朔的去向都一一說清楚時,他十分緊張,不敢說。

陳夫人見良木這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半哄半吓良木道:“前幾日你娘來跟我說,想讓我在府中丫頭裏頭,給你挑個媳婦兒。我想着就你這種話少的性子,得找個話多的過日子才不會悶,想來想去,我覺得廚房那個倩兒就挺不錯的,要不要我去替你問問她的意思?”

倩兒……那個牙尖嘴利的刻薄丫頭……絕對不行!

良木急忙搖搖頭,看着陳夫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咬牙道:“夫人,若是回頭公子罰我,您可得幫我說話啊……”

陳夫人笑着:“那是自然。”

于是良木便從那夜陳朔被下藥開始說起,其中和宋婉有關的更是不敢隐瞞,因為他心底裏也覺得,公子最近的情況不太對勁……待該說的都說完,良木長長的舒了口氣後,看着陳夫人靜靜沉思的面容,又道:“夫人,能說的我都說了,若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陳夫人沉思着,聞言只擺擺手,待良木走後許久,有些難過的同孫姑姑嘆道:“我竟不知這段時間,婉婉回去後出了這麽多事……”

孫姑姑也是直搖頭:“宋家那個大夫人,可真不是個好東西,竟把妾室逼的割了腕,也不知宋姑娘那幾日,是怎麽熬過來的。”

陳夫人面色哀傷,望着外頭沉蒙蒙的天,語聲裏滿是痛惜道:“多好的孩子啊……”

言罷,又輕輕眯了眼問孫姑姑:“不過,朔兒最近也的确不太對勁,你說他會不會是……”

孫姑姑頓時搖頭:“咱們大公子怎麽想的,那我可不知道,也不敢胡猜。但我還是記得,大公子方回城時,每每瞧見宋姑娘,那可都是……”

陳夫人怎麽不知道,那時候兒子看着婉婉的态度是如何的,可如今他卻主動去探問婉婉的事,還冒雪去見人家,上趕着送店契……再想想最近每回催他去相看,他都懶得動的情形,陳夫人覺得她似乎懂了。

但這消息太過突然,她一時有些措手不及,便知會孫姑姑:“這件事,就先不管,待我仔細想想再說。只是婉婉那邊,你叫人去多聽些消息,若這孩子再有什麽事兒,趕緊的來告訴我。”

某人主打一個做賊心虛~偏又不敢認自個兒有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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