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國都,洛川。
熙熙攘攘的長街上,男女老少正趕着集。
一陣馬蹄聲自遠而近。
塵土飛揚,騎馬的人已到了大街。
百姓見狀,紛紛避道。
馬蹄所過之處,攤子被掀翻,躲閃不及的行人也跌在了地上。
而騎在馬上的華服公子,一臉驕矜跋扈,絲毫不管那被馬撞壞的攤子,和受傷的行人。
“這人是誰?如此嚣張!”一個外地游客嘆道。
“柴世子,柴恒,她的親姑姑是當朝太後,能不嚣張嗎?”
“仗着自己是皇親國戚便胡作非為,聖上難道不管嗎?”
“噓,柴太後把持朝政多年,皇帝還未親政,諸事還得聽柴太後的。”
“當今天子非柴太後親生,聽說柴太後一心要扶自己所生的兒子徐王為帝。”
“天子腳下,皇城重地,你們竟敢議論這個,不要命了嗎?”
……
議論的人散去。
Advertisement
在不遠處的街角走出了一主一從兩名男子。
主人模樣的男子看模樣約莫只有十六七歲,穿着玄色闊袖長袍,以白玉扣束腰,腰間墜着長穗玉佩,劍眉星目,高鼻薄唇,神情嚴峻。
站在他身後侍衛打扮的人,身材高瘦,手裏緊握着一把劍,手背青筋泛起,周身萦繞着一股肅殺之氣。
“熠之回來了嗎?”玄衣男子問。
“回主子,蕭将軍這兩日應該就要回來了。”侍衛畢恭畢敬地回道。
“嗯。”玄衣男子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
飛濺的瀑布下,一條山溪淙淙往山腳流去。
山腳下,溪流轉彎處,生長着幾棵盤虬卧龍的桃樹。正是陽春三月,桃花開了,點點緋色的花瓣随風吹落,又随水遠去。
桃樹附近,隐約可見一間小木屋。
小木屋前,是一片長滿了野花的草地。
一個身穿白色素衣的姑娘此時正卧在草地上,懶洋洋地曬着太陽,而她的腹部,栖着一只毛絨絨的青色怪鳥,也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這位素衣姑娘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從皇宮逃走的靜儀公主安绾月。
離開皇宮後,她先是随着她的叔叔在靈山隐居。
所謂的靈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廣袤渺無人煙的野林。聽聞兩百年前,那座林子上頭原是有一座山的,山上還有座靈山寺,香火十分鼎盛。
可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高山成了平地,山上的一切包括那間靈山寺也消失了,老百姓對此十分恐慌,把那地方視為不詳之地,再無人敢涉足。
歷經許多年後,靈山雜草叢生,樹木豐茂,遠看就是一座陰森而古怪的野林。
正因為它讓人心生恐懼,止步不前,反成了她離了皇宮後的絕佳隐居之所。
時如逝水,安绾月已記不清,她在靈山那住了多少年。她只知道這許多年來,除了她叔叔外,她沒再與第二個人類有過聯系,陪伴她的,也只有身旁這只不知品種的話唠鳥。
這只鳥是她叔叔送給她的,道是她一個人在山上無聊,養只鳥好解悶。
她當時覺得她叔叔實是多此一舉,山上多的是鳥,委實沒必要特意送只鳥讓她養,但她活到這個年頭,還從未見過長相如此奇特,還那麽愛叫喚的鳥,便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拜這只整日裏啰裏啰嗦,喋喋不休的話唠鳥所賜,長年累月的,她在不知不覺中竟熟練地掌握了一項奇怪的技能——聽懂鳥語,并且能跟這只叫綠萌萌的鳥暢通無阻的溝通。
三個月前,靈山被雷火燒毀,她無奈之下,只得背着包裹帶着鳥離開靈山,另尋隐居之所,結果功夫不負有心人,不出十多日,她就尋到了這麽一個稱心如意的地方。
——有花有水,有現成的小木屋,還從早到晚,除她外,一個人影都看不到,簡直就像是上天特意給她安排的好住處。
安绾月随手摘了朵野菊,放在嘴裏輕輕地嚼了嚼。
綠萌萌也飛到地上啄了一片,入口,卻是嘔吐不及,而後發出了“啾啾喳喳”的鳥叫聲。
安绾月聽到的卻是——“好苦,太難吃了……”
“明明是甘。”安绾月瞟了它一眼,懶懶地道,“像你這種鳥,只适合吃蟲子,永遠都不懂花的滋味。”
“啾……像你這種人,只适合吃花,永遠都不懂蟲子的美味。”綠萌萌十分不服氣地怼道。
安绾月:“……”
就在一人一鳥讨論着花跟蟲子哪個更好吃時,兩名黑衣人追殺着一名藍衣男子正往木屋逼近。
藍衣男子肩膀處已受了傷,湧出的鮮血把他大半個肩膀上的衣服都染成了紅色。
他手裏緊握着劍,還想做最後一搏,可因中了藥的緣故,手腳愈來愈不聽使喚,就連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
“蕭将軍,你中了我們的軟筋散,縱有十八般武藝也使不出,識相點,就把冊子藏在什麽地方說出來。”一名黑衣人持着劍,目光森森地逼視着藍衣男子。
沾着血跡的唇角微微微一挑,藍衣男子莞爾笑着,一副已放棄抵抗的模樣: “好呀!過來,本将軍就告訴你們冊子藏在哪了?”
那兩名黑衣人聽到他這麽說,警惕地邁步向他靠近。
藍衣男子又道:“本将軍只告訴你們其中一人。領功的事,若兩個人平分,就沒多大意思了。”
黑衣人聽到他這麽說,心裏一動,互相看向了對方。
就在這時,藍衣男子用盡全力,用劍挑起了地上的沙土,猝不及防地往他們二人臉上打去。
沙土入眼,那二人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
藍衣男子一手持劍,一手捂住傷口,往林子另一端跑去。
“追。”那兩名黑衣人雖被傷了眼睛,但還不到全瞎的地步,依舊緊追不舍。
木屋前,綠萌萌正和安绾月大談吃蟲子的心得,忽聽到了從林子處傳來的異響,驚乍地揚起翅膀道:“啾啾……好像是兩腳獸發出來的聲音。”
安绾月随及站了起來。
不遠處,兩名眼睛睜不太開的黑衣人正追着一名受傷的藍衣男子往她這邊走來。
“月寶寶,他們在做什麽?”綠萌萌不解地道。
因這只鳥叫綠萌萌,它便自作主張地喊她“月寶寶”,雖然她覺得這個稱呼很是幼稚難聽,但身為人類,她很難在稱呼這一事上,跟只鳥計較太多。
“很明顯,那兩個黑的想殺那個藍的。”安绾月耐心地解釋。
“那我們怎麽辦?”
“很簡單,回屋,把門關起來。”
“好,咱們回屋關門。”綠萌萌乖巧地停落在她肩上。
安绾月起身剛要往回走,那被追殺的藍衣男子兩腳一軟,竟是連劍帶人,從草坡上直滾了下來,而且好巧不巧,就滾在了她的腳下,把她的去路給擋住了。
她正欲擡起腳,把他踢開,那兩名黑衣人已持劍落在了她面前。
黑衣人疑惑地看着她,想是沒料到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竟會住着一個女人,而且還是個極美麗又年輕的女人。
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見這小女子長得柔柔弱弱,清冷無辜,不像是蕭熠之的同夥,立即放下心來,揮劍就要解決蕭熠之。
安绾月站在藍衣男子身旁,見黑衣人忽朝她這邊揮劍,只當黑衣人是想殺她,下意識地踢撿起了藍衣男子掉落在她腳旁的劍,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向了那兩名黑衣人。
“咻”的一聲,那兩名黑衣人只覺有風迎面刮過,還未反應過來,手上的劍便生生斷成了兩半。
山中日子漫漫,她那位叔叔又道姑娘家學些武藝有利無弊,便教了她劍術,她閑着無聊時常在山上砍花草樹木玩,經年累月的,砍工日益精進,眼下砍斷這二人手上的破劍可謂是不費吹灰之力。
那兩名黑衣人怎麽也沒想到,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是個頂級的武林高手,再不跑,怕是既完成不了任務,又丢了性命。
安绾月冷眼看着那兩名黑衣人倉皇逃走的樣子,甚覺無趣,丢了劍,就要回屋。
就在她擡腿的那一刻,躺在她腳下的藍衣男子伸手抓住了她的小腿,似想對她說些什麽。
她毫不遲疑地一腳踹開了他——男女授受不親,這不知哪來的家夥竟敢抓她的腿,簡直是活膩了。
蕭熠之伸手去抓她時,還有一絲神識,被她踹了一腳後,直接暈死了過去。
綠萌萌見安绾月踹開了藍衣男子,面無表情地從他身上跨過,徑直往屋裏走去,急忙飛到她的頭頂上叫道:“月寶寶,你太過分了!他都傷成這樣了,你還踹他,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
“沒有。”安绾月道。
綠萌萌痛心疾首:“不,不可能,月寶寶是這世上最善良最有愛心的……月寶寶,你快點救他……他可是你的同類……長得又跟你一樣好看……”
“不救。”安绾月斬釘截鐵地道。
這個男人受的傷不輕,不是一時半刻能好的。而且,以她當年在俗世生活的經歷來看,追殺他的人來頭不小,這人身份也不簡單。她一時間又很難判斷他是好人還是壞人,萬一他是個十惡不赦的江洋大盜,她救他豈不相當于助纣為虐,又自找麻煩。
她自離宮隐居後,最怕麻煩。因為怕麻煩,她連五谷雜糧都不吃了,改吃鮮花喝露水,她犯不着為了一個陌生男人改變自己的原則。
“啾啾……月寶寶好狠心……如果不救……這個人就會死在咱們門口,任何動物死了,都會變得很臭很臭,還會長出很難吃很難吃的屍蟲……到時咱們又得搬家……搬家好難呀!”綠萌萌煩惱地叫道,把頭上的羽冠抖得如花枝亂顫。
安绾月略一思忖,覺得它說得甚是有理,點首道:“你說的對,不能讓他死在門口。我這就把他丢到別處,讓他死遠點。”
綠萌萌:“……”
安绾月回過頭,正打算把受傷的男子搬到別處,目光落在他臉上的那一刻,她卻呆住了。
這張臉,似在哪見過?
中秋佳節,飛絮三月,一張笑容溫暖的臉自她的腦海中如花般慢慢綻放。
她想起來了——蕭望——這個人居然長着一張極像蕭望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