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僻靜的樹林裏,一只羽色翠綠的鳥,忽上忽下地飛在了一白衣姑娘頭頂上空。

白衣姑娘背着行囊,步履匆忙,雙唇緊抿,頗有幾分逃跑的感覺。

原本安绾月是打算在子夜時分離開的,結果她睡過頭了,綠萌萌也不提醒她,等她醒來時,已到了四更天,只得匆匆忙忙地離開蕭府。

好在她輕功不錯,四更天許多人還沒醒來,街道上也見不到幾個人影。不然,等到了五更天,她想再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可真太難了。

“月寶寶,我們要到哪去?”綠萌萌扇着翅膀道。

自離了蕭府後,它便陪着安绾月一刻不停地趕路,它記得它離開蕭府時天還是黑的,如今太陽已經高升。

細碎的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縫落在安绾月素淡的側臉上。

她停下了腳步,看了綠萌萌一眼,有些氣喘籲籲地道:“我不知道。”

那個小木屋目前是不能回去的,蕭熠之若要找她,絕不會放過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小木屋。最早住的靈山禁地,被林火所焚,草木皆毀,距今還不到四個月,定也還不适合居住。

不過,洛川附近還有好幾座山,只要她用點心,不怕找不到落腳點。

“月寶寶,你怎麽能不知道……要不,我們回去吧!”

綠萌萌勸道,安绾月卻不為所動。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離開了,她是絕對不會回去的。

她縱身飛到了旁邊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上,就着粗壯的枝幹卧了下來,對綠萌萌道:“我累了,我要睡覺。等我醒了,我再帶你去找住的地方。”

“月寶寶,我不想睡覺,我想玩球。”綠萌萌停在樹上一臉祈求地看着安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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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蕭府時,安绾月的意思,是不帶走蕭府的一針一線,包括蕭熠之送給綠萌萌的那個小藤球。

可綠萌萌實在放不下那個球,把它偷偷地叼進了安绾月的行囊裏。

等安绾月發現那個球的存在,想再折回蕭府把球送回去卻是不能了。

安绾月自行囊裏掏出了那個小藤球,丢給了綠萌萌。

綠萌萌立即興奮地叼住了球。

“別走太遠。”

綠萌萌點了點頭,叼着球飛到另一棵樹上玩了起來。

安绾月本已閉上了眼,似又想起了什麽,高舉起了左手,仔細地端凝起了袖擺上整齊的縫線。

這是蕭熠之縫的,也算“蕭熠之的”,她本想留下這件姬雲錦裙,可心裏卻不太舍得。

在重新穿上它的那一刻,她甚至很難區分,她是因為敬愛着她的曾祖母,舍不得這條裙子,還是因為她想留下一點“有關蕭熠之的”。

眼睛不由得泛紅,嘴角卻掀起了一絲自嘲的冷笑,安绾月放下手,深深地做了個呼吸,緩緩閉上了眼。

*

“将軍,我們在附近幾條街都問了,沒有人見過安姑娘。”

“近處的客棧,旅店,包括尼姑庵……還有那個,那個青樓。小的們也都去找過了,也沒有發現安姑娘的蹤跡。”

“柴府那邊也打探過了,安姑娘确實沒到柴府去。”。

蕭熠之剛從小木屋趕回蕭府,那些被派出去找人的下屬們,便一個又一個地前來回禀。

反正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沒找到人。

蕭熠之無力地向他們擺了下手,示意他們退下。

趙太妃在趙柔柔的攙扶下,進了大廳,見蕭熠之神色頗有些沮喪,溫聲道:“別着急,總會找到的。”

“月兒她孤苦伶仃能去哪呢?”

為了找她,他忙了一整天,連口水都沒喝,眼看着天越來越黑,他是又倦又急。

“許是她還有什麽你不知道的親人,去投親了。她竟留了書,在此之前定有一番考慮,沒準過幾天又回來了。”趙太妃安慰道。

趙柔柔也趕緊點頭:“是呀!安姐姐在遇見表哥你之前,不也過得好好的嗎?”

好嗎?一個小姑娘家,孤零零地住在荒無人煙的山腳下,小木屋裏簡陋得連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而且她又那麽笨,連個粥都不會煮,衣服破了也不會縫……

蕭熠之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心急,眼睛都紅了起來。

趙太妃剛想勸他吃些東西,蕭熠之眼眸忽亮,拍桌道:“山上,樹林子,我之前怎麽沒想到呢!”

“你是說安姐姐到山上去了,這怎麽可能呢!現在天氣暖和了,那些野獸也都醒了,什麽老虎呀豹子呀毒蛇呀!還有大野狼,安姐姐她到山上去,不是跟找……”

趙柔柔那句“不是跟找死差不多”還沒說全,見趙太妃用力地向她使了使眼色,趕緊閉上了嘴巴,不敢再說下去。

*

月明星稀,林間隐隐傳來烏鵲之聲,安绾月雙目輕阖,仍躺在那高樹的枝幹上。

不知道是不是在蕭家這段時間,沾食了五谷的緣故,她現在竟然能感覺出比較明顯的餓。

人一餓,身子就容易沒力氣,這附近又沒有什麽可以果腹的,為了保持體力,她便一直躺在這樹上。

睡了一覺清醒過來,天已經黑了,她便更懶得挪地方。

綠萌萌趴在了她的胸口,也是一副恹恹欲睡的樣子。

“月寶寶,我剛才飛了一圈,發現那邊的山上有個洞,很可能是老虎或者狗熊的洞,我們明天先跟它們借個地方住吧。”

安绾月輕拍了下的腦袋,懶懶道:“你自己去吧!不過你要小心有進無出,老虎跟狗熊也是會吃鳥的。”

“我才不怕它們,如果它們想吃月寶寶,我就啄掉它們的眼珠子……”綠萌萌唧唧啾啾滴嘟囔了一會,終于也安靜下來了。

不知又過了多久,林子裏開始出現了大片的火光。

“安姑娘……”

“安姑娘……”

安绾月驟然睜開了眼,扒開樹縫往外望去,蕭熠之竟親自帶了一群人尋到林子裏來了。

“啾……蕭熠之來找你了。”綠萌萌興奮地叫了一聲。

安绾月趕緊按住了它的鳥嘴。

“你聽到鳥叫聲了嗎?好像是月兒養的那只鳥的叫聲。”蕭熠之耳尖,但到底有些不太确定。

站在他身旁的阿慶應道:“聽着倒是鳥叫。可是爺,這世間大多鳥的叫聲都是差不多的,這林子沒有上千種鳥類,也有一百來種。”

蕭熠之不置可否,舉起火把,往剛才聽到的鳥叫聲的聲源處走去。

安绾月見蕭熠之往她這邊走來,一動也不敢動,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練武之人的聽覺異常敏銳,一不小心,她就有可能被發現。

“月兒,月兒你是不是在這?”蕭熠之停在了她所在的那棵梧桐樹下,開始喚她。

雖然他準确判斷出了聲源處,可他一直以為她是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萬不會想到她此刻會在樹上。

“月兒,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怎麽能什麽都不跟我說的就離開,天都這麽黑了,你跟我去好不好?”

月光傾瀉在林子中,整個林子微微泛白。安绾月極目向下望去,在火光的舞動下,蕭熠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格外瑩亮。

她沒有想到他會出來找她,更沒有想到她的離開會讓他這般焦急。

“月兒,你聽到了,跟我回去好不好?”蕭熠之又道。

安绾月聽到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想他很可能就這樣邊找邊喚了自己一整天,心裏一痛,手指不覺緊摳住了樹幹。

“蕭熠之,你為什麽要出來找我?”她在心裏暗問,兩行眼淚默默地順着眼角滑落。

她想起她小時候有一回頑皮,天黑了故意躲起來,想看爹娘如何好找,結果她爹和她娘發現了,急得是心焦如焚。

後來她懂事了,再不頑皮了,她爹和她娘也都不在了。

這些年來,她沉浸于無盡的歲月中,心如止水,寡淡六欲,斷絕情愛,早忘了心痛,流淚是種什麽感覺。今晚,卻因蕭熠之,完全無法自克。

“月兒。”

聽到他又在喚她,她恨不得飛身下去,告訴他她在。可理智卻告訴她,不能不可以。

指甲深嵌進了樹皮裏,安绾月只盼蕭熠之能快點離開,他的停留和呼喚在這一刻于她而言,一須臾一聲響皆是煎熬。

“爺,安姑娘不在這,我們到別處去尋吧。”阿慶道。

蕭熠之頓了一會,十分失落地舉着火把,帶着衆人往別處去了。

安绾月看着他欣長的身影緩緩消失在黑夜裏,慢慢地松開了手,沒有想象中的如釋重負,反而心窩處卻似被千斤重的石頭壓住了一般,連呼吸都是重的。

“月寶寶,你哭了。”綠萌萌跳到她耳邊,輕輕地替她順了順被眼淚沾濕的鬓角的發。

“蕭熠之真是個傻瓜。”她道。

一滴冰涼透亮的淚很快又自眼角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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