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仇情愛難兩全

“爹!爹!”聽了王憐花母子所言,朱七七此時的心情難以言喻,回到歡喜城,抓了個下人問快活王在哪兒後,她急匆匆地沖向了下人所指的方位。

一直在房門口徘徊的小泥巴見到朱七七,開心不已,立馬關切地迎上前去,“小姐!”

向來開朗的朱七七神情嚴肅,對情同姐妹的侍女的回應顯得略有敷衍,“我待兒再跟你說,我先問爹一件事。”

小泥巴跟在朱七七身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早就練出了察言觀色的好本領,她看出自家小姐不太對勁,簡潔地“哦”了一聲之後,便識時務地退立在一旁。

“你們都在啊…”後知後覺地看到正圍坐在桌邊的柴玉關和朱富貴二人,朱七七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來。她應該怎麽說呢?朱七七苦惱不已。

柴玉關急切地問道:“七七,你又跑到哪裏去了?大家找了你半天了。”

朱富貴的神色,看起來也是擔心極了:“你怎麽了?你到底有什麽話要問爹啊?”

“我…”本是心直口快的朱七七,此時欲言又止,因為她實在不知道有些話該如何啓齒啊!

小泥巴從沒見過自家小姐這般吞吞吐吐的模樣,心中也生了擔憂,便加入了拷問的大軍,“小姐,你又怎麽了?”

柴玉關看朱七七這樣,是越來越憂心了,應和道:“對對對,好女兒,有什麽事跟二爹說。”

見柴玉關如此關切自己,朱七七內心的不安更深,難道真如王憐花母子所言,他是她的親生父親?像是緊繃的線斷了開來,朱七七終于爆發了,她朝着柴玉關大吼:“你不是我二爹!你不是我爹!我讨厭你!我讨厭你對我好!”

“七七…”柴玉關怔住了,內心不甚好受,看女兒這樣的反常,莫非是知道了些什麽?

仿佛是印證柴玉關的猜測,朱七七拔下了自小便在頸間挂着的玉佩,然後粗魯地放進柴玉關手中,“還給你,這是你的東西,還給你!”什麽娘親留給她的遺物,這根本是柴家的傳家寶。難怪那一日,他看到玉佩如此反常,難怪他交還玉佩的時候,還對她說什麽,重要的東西要挂在脖子上,她現在總算是明白了。接受不了這些事實,朱七七随後就又跑了出去。

“七七!”見朱七七情緒不穩地離開,沈浪放心不下,也立刻跟着追出去了。這丫頭到底是怎麽了?

“哎,小姐…”小泥巴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小泥巴!”“小泥巴別急!我們幫你去追。”小四和驢蛋護花心切,自告奮勇地争着要去幫她追朱七七回來。

“哎…停!停!誰讓你們倆去追了?有沈公子在,你們倆湊什麽熱鬧?”小泥巴急忙攔住了急驚風的他們、沒好氣的說着。這兩個人啊,還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哩。

“倒也是哦。”“那…那你也別擔心嘛!”

“我哪兒有擔心了?我相信沈公子一定擺得平!”小泥巴慢悠悠地坐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你都告訴她了?”柴玉關看向旁邊的朱富貴,目光中有着不滿和指責。當初不是約定好要保守秘密,不告訴朱七七她的真實身世的嗎?

朱富貴聞言,顯得更是錯愕,“我還以為,是你憋不住說了呢!”究竟是怎麽回事?柴玉關和他都沒說,那他家女兒是從哪裏得知真相的呢?這事可真有點兒玄乎了。

柴玉關握着手中玉佩,思索了半晌,還是不太放心,“我去看看!”話音方落,這人,便已消失無蹤了。

“七七!七七!”沈浪一路追上,奈何心慌意亂的朱七七對他的叫喚是充耳不聞,其實也有些故意的成分在。

“你到底怎麽了?七七,到底怎麽回事啊?”沈浪沒法,只好抓住她的手臂,牽制她的動作,卻又被她憤怒地掙開。

朱七七是想起他之前的那些話語,心中還是難過。是!她朱七七,只會無理取鬧、胡攪蠻纏,完全比不上那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白飛飛!那他去找白飛飛去,還來追她幹什麽呢?“不要你管我,去管你的白飛飛好了!”她悲憤地大喊着。

沈浪的神色習慣性的染上幾分無奈。他明白,自己一時沖動下的氣話刺傷了她,女兒家的心思總是敏感的,這也怪他,一着急起來,就亂了方寸、口不擇言了。“還在為這事生氣?我去找她也是為了你啊。”沈浪執意地按住她的肩膀,好聲好氣地開始解釋。

“你又哄我。”朱七七的态度在他的溫柔以待下總算有所軟化,可是她還是不相信他的說辭。

深知朱七七的個性,沈浪只好從頭開始解釋,“我從貓兒那裏知道,你爹還有百靈落在了王憐花的手裏,我想白飛飛和王憐花很熟,也許能幫的上忙,所以去找她呀。”

“那你幹嘛不跟人家講清楚?”朱七七埋怨,害她誤會、還生了好久的氣。

“就你這性子,若是早跟你說了,一定先沖過去了。”沈浪失笑,他才不相信,這小妮子在得知此事之後還能夠安安分分的待着。

朱七七有些無地自容,她的心思真的都被他看穿了,她不自在地低下頭,嗫嚅道:“你…你不說我也去了。”

“你去啦?”沈浪很錯愕,她怎麽會知道在哪兒的?他和熊貓兒都不可能告訴她啊。

朱七七不好意思地解釋,“人家…人家看到白飛飛給你寫的信,心裏着急嘛。”

沈浪釋然地笑了,“瞧,我沒有說錯吧。還好,你平安地回來了。否則有個三長兩短的,你不是存心讓我出家去做和尚嗎?”

朱七七沒有笑,“可是…我要是不走這一趟,說不定一輩子都被蒙在鼓裏呢。”語氣裏有着落寞與不知所措,“如果我不去,我就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竟然是快活王的親生女兒。”

這句話恍如晴天霹靂,讓沈浪震驚地難以自已,“你,說什麽?” 這句話仿佛是從牙縫裏好不容易擠出來的。

“真的,他親口說的。”朱七七沒發現他的異樣,只以為他不相信,只好再重複一遍。

“他承認了?”沈浪不可置信地問。

沉溺于哀愁中的朱七七輕聲回應。“嗯。”白玉十指不住地攪扭着衣裙,“我娘交給我的玉佩,王憐花的母親一眼就看出來了,說是柴家的傳家之寶,只傳給親生骨肉。怎麽辦呢?沈大哥。”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麽面對柴玉關了。

奈何身後是久久的沉默,朱七七心急,莫非就連沈大哥也沒有辦法嗎?她轉過身,“沈大哥,你說句話呀?我到底該怎麽辦呢?”

沈浪失了神,也沒了方寸,他喃喃自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這句話既是說給她的,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寬大的手掌戀戀不舍地輕撫着佳人白淨如瓷的臉頰,“沒想到,你我的緣分還是要…到此為止。”最後四個字裏,滿滿都是心痛的滋味。

“你說什麽?沈大哥。”朱七七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也不明白沈浪何出此言。但是她明白他是言出必行之人,于是她更慌了。會不會是她聽錯了?朱七七如此期待着。

沈浪神情痛苦,“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誰的女兒,除了,快活王。”本來他還可以自欺欺人,因為快活王絕不會罔顧朱七七的感受說出真相,而只要她與快活王不相認,他便能睜只眼閉只眼,可如今…她親手捅破了這層窗戶紙,那麽…

“你到底在說什麽呀,沈大哥?”他為什麽這麽說?難道是她親爹與他有什麽深仇大恨嗎?朱七七的心涼了半截。

“七七…”他凝視着她美好的輪廓,心中還是不願意接受這殘忍的事實,“為什麽…為什麽你是他的女兒?”

不一會兒,沈浪轉身離開,這般的決絕讓朱七七感到無所适從,“沈大哥…”是因為她是快活王的女兒,所以他不能與自己相愛嗎?莫非真是快活王曾經對他做了什麽嗎?朱七七不敢挽留,她多害怕自己的挽留會帶來更讓她心碎的事實。

“你敢這樣對她?”柴玉關趕來已經有了一會兒,自然也看見了這小兩口奇怪的互動,他眼神凜冽,吐出的字句寒冷如冰。

朱七七不願意見到他們二人相為難,便不客氣地對柴玉關說道:“我的事不要你管。他要走就走,管你什麽事,最好你們都走!”面前的兩個人都是讓她心亂如麻的存在,說完了,就跑離了此處。

“七七!”柴玉關呼喚道,他知道此時自己是不宜出現在她面前的,那麽至少讓他弄清楚這小子是怎麽一回事。柴玉關開始對沈浪發難:“她那麽全心全意的對你,你卻如此對她,你還算個男人嗎?就算你要她死,也該讓她死個明白吧。”

“你不要逼我,一旦說出原因,我就非報這個仇不可,到時,只怕傷她更深。”山雨欲來風滿樓,此刻的風平浪靜隐隐預示着接下來的狂風驟雨,沈浪的眼神少見的流露出深刻的恨意。

“與我有關?”柴玉關當下便猜到了,“好,我要我的女兒沒有遺憾,沒有疑惑。”

“不惜拿你的命作為交換?”沈浪沉聲問道。

“可以。”為了親生女兒的幸福,他可以放棄許多許多。

沈浪緩緩開口,低沉的聲音仿佛來自陰冷的地獄,“記不記得,十八年前,那場大雨過後,朱富貴回到了汾陽。而那一天,沈天君也在。”

仿佛一道驚雷,柴玉關極為詫異,“你…你怎麽會知道?”

“那一天,我親眼見到,他想殺你,可又放過了你,只因為在他動手的時候,你為李媚娘擋了一劍。而朱富貴說,一個知道報恩的人,他不相信會壞到哪裏去。”

莫非,他是當時也在場的那個孩子?泛黃的回憶在眼前緩緩鋪開。

沈天君在朱富貴與李媚娘的合力擔保下,放棄了誅殺他的打算,但在離去前還是出言警告:“你若是能洗心革面、改過自新,我自會告訴武林中人,不計較你的過去。但你若惡性不改,膽敢傷害朱家的任何一個人,天涯海角,我必将你手刃劍下。”可他柴玉關又豈甘心受人威脅,在李媚娘去世之後,他不必再遵守諾言,首當其沖的就對這沈氏一門下了毒手,此舉也是為自己排除後患。

沈浪沒有理會他的異狀,語氣平靜地繼續闡述着過往的一切,“後來,我親眼看見,你帶着人趁夜闖入沈家,在大夥兒睡夢中,殺了沈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當時,我爹把我藏進一個大花瓶之中,我才能逃過一劫。”

“你是…沈天君的兒子?”是啊!他早就該想到的,同樣姓沈,當初沈浪為了逃離神仙居、與他交手時,甚至還用了沈氏一族的獨門心法,可他沒有細想,只當是巧合。

沈浪的神色一派肅殺,開門見山地表明自己的身份,“在下沈岳。改名沈浪,只是為了方便浪跡天涯,好找出仇家柴玉關的行蹤。”他當初進入快活城後,走的每一步,其實都是為了殺柴玉關,報十幾年前的滅門之仇。“如果你是我,你會和柴家人在一起嗎?你能不放棄七七嗎?”

柴玉關默然無語,承受着內心罪惡感的譴責。

沈浪問得苦澀,“不能,是不是?”

這個沈浪竟是沈天君之子!剛抵達的朱富貴聽到了這句話,也是同樣的震驚,他驚疑地喚道:“岳兒。”

沈浪看向來人,“朱爺,您與家父情同手足,一定能體諒岳兒的苦處。”

朱富貴沒有譴責他,感同身受的點了點頭。

“那岳兒告退了。”沈浪說罷,便離開了。

良久以後,柴玉關自嘲道:“這輩子,我只想随心所欲,可是到了今天,我卻發現随心所欲的後果,那就是織了一張更緊更密的網,把自己纏得死死的。”

朱富貴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人生就是如此,不走過一大段,就永遠不明白,那些前塵往事是對是錯,是值還是不值。”

“如果看得到今天對兒女們的傷害,我當年可以放棄,放棄媚娘、放棄許許多多的計較。争了一輩子,得到的盡是些無謂的東西。而我自己想得到的,一樣也留不住,是不是很可笑啊?”柴玉關苦笑起來。

朱富貴則是有些欣慰,他笑着說:“你如今能夠明白,總比到了死,都依舊渾渾噩噩的要好。能彌補的盡量去做,不能挽回的,除了讓他過去,還能怎麽樣呢?”這話說得很是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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