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深恨
深恨
那權勢通天的人看着跪在堂下瑟瑟發抖的她,玩味地笑了笑,說:“早聞南夫人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如傳說一般美豔。你……陪我睡一夜,我便放了你夫君,如何?
“——否則,你便在家等着收屍吧。”
女子的命運宛如飄萍,根本是半分也由不得自己,她還能怎麽辦?
她回家的時候幾乎已經是奄奄一息,在黑暗的房中搭了白绫,想看見南郁回來之後同他說幾句話便立刻自盡。她都想好了,雖說是為了救他,但她做了這樣的事,實在有辱南家門楣,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必須死。
她等着南郁吼她,罵她,說自己寧願死在獄中也不願她去做這樣的事,可她完全沒想到,南郁竟然全不在乎。
他竟然笑着同她說:“怎麽會呢,大夫人不惜以一己之身換我平安,我高興還來不及。”
多年以來,她自以為的相知、相許,她幻想中的相敬、相愛,她拼命去做些事情去換他當年被迫娶她的舊事,原來這麽多年,都換不來他一分傾心。
從始至終,她都不過是他的棋子,有用,好看,放在家中作為恩愛的标志,如此而已。
她不信,她做了許多事情去試探,去探求哪怕一絲一毫的可能性,甚至故意讓他誤會自己同自己失散多年的最後一個親人,結果卻換來了他親手放的一場大火。
那場大火,燒死了她最後一個親人,燒死了平日裏視她為姐、視她為母的一大群孩子。她這麽多年都沒有子嗣,這些從街頭收養的孩子,本是她最後一份慰藉。
她在冰天雪地當中跪着求南郁見她一面,哪怕只聽她解釋一句,可南郁不肯見她,在房中與他從青樓帶回來的女子濃情蜜意,直至第二日清晨。
火滅了,睫毛結了冰,心也死了。她在雪地中嘔出了一口鮮紅的血,覺得自己活得真像一個笑話。
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只求南郁一紙休書,就算他顧惜名聲不肯,把她送到遠離信京的莊子去也好啊。兩人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何必相見傷情。
可是南郁依舊不肯,她不明白為什麽,掙紮着從病榻爬起來,想去問一問他。不巧的是南郁有客,她隔了雕花木窗聽南郁和權勢比當年更甚的禹王對話,寒意從腳趾漫延上來,浸入了她每一根骨頭。
“大夫人病重,本就是将死之人了,想來對你也沒什麽用處,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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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隐替我把這藥喂下去,發喪出殡,昭告天下,剩下的事情,便不必管了。你少了一個麻煩的累贅,我多了一個取樂的妙物兒,可不是兩全其美麽?”
“一個沒什麽用的廢人,換你的榮華富貴和世人敬仰,不值嗎?”
她茫然地站着,聽見南郁說:“既然王爺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臣哪有拒絕的道理?”
原來如此!原為如此!
怪不得他還不肯放她走,原來她還算是個籌碼,還能夠被他榨幹最後一滴血。這麽多年,她做盡了一切,名聲壞了,身子也熬壞了,孑然一身,什麽都沒有。而他春風得意,官拜丞相,直到她快死了,都舍不得她身上最後一點利用價值,非要把她往絕路上推。
所以她逃了出來,在偏遠的信京郊外躲了半個月,卻依舊沒能幸免。萬幸她那個好姐姐不知道南郁的心思,讓她死在了自己的鞭下。
血從身下漫出來,流到他的腳下,他那日穿了一雙鑲了白玉的靴子,他拇指上那枚扳指擦過她的臉,帶來一陣冰涼的觸感……每一個細節,她都記得那樣清楚。
江釋月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前生她愛得卑微無比,換來的卻是他這般對待,這樣的仇怨,讓她如何忘懷,如何能夠忘懷?
剛到了前廳,還未來得及找個位子坐下,江釋月便聽見了江淩瑤的笑聲:“七妹妹方才幹嘛去了,可讓我們一陣好找。”
“勞煩五姐姐挂心,”江釋月坐了下來,笑着回道,“方才吃得有些膩了,出去吹吹風解膩,可不知五姐姐還在找我呢。”
“我正同幾位姐姐談笑,聽說九王爺在後院召集了朋友,想切磋一下文才武藝,妹妹可有興趣同我們一起去看?”江淩瑤笑吟吟地說道,“幾位姐姐想着,男人家切磋武藝,我們切磋琴棋書畫也好。七妹妹的詩做的最好,一同吧。”
江淩瑤旁邊一個面色倨傲的女子瞥了江釋月一眼:“妹妹對你家這個庶女倒好,照我說呀,庶女都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以為自己會寫幾首詩就是不得了的事了。我們家那幾個庶女可沒這麽大面兒,國公夫人的宴會,連門都進不來的。”
“我這妹妹可不像你家那幾個小庶女,”江淩瑤執着那女子的手,貌似情真意切地說道,“人長得漂亮,詩又寫得好,國公夫人可是指名了讓她來的,你說咱們哪有這個臉面?”
江釋月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江淩瑤這一番話說得極好,表面像是在維護她,可實際上卻自動将這些高門嫡女和自己劃成了一派,站到她的對立面去了。
果不其然,那不知是誰家的嫡女冷哼了一聲道:“既是如此,便請妹妹帶着你家這個庶女一同來吧,也讓我們見識見識,除了作詩,這滿信京出名的美人還有什麽拿得上臺面的東西。”
江延偏心,雖是讓家裏的大小姑娘一同識字學禮儀,卻只給嫡出的江淩瑤請了出名的琴畫師父,江釋月同兩個庶出姐姐一般,都沒怎麽學過這些東西,詩文也是因為不學琴棋、閑暇都用來讀書才出挑的。江淩瑤挑唆了那嫡女邀她一同去“切磋”,事實上就是想要她出醜了。
江淩瑤含笑點頭應了“是”,不多時便親親密密地挽着江釋月往後院走去,邊走邊關切地說道:“待會兒她們若是拿什麽琴棋書畫為難你,你不必理就是,實在不行,就拉我出去為你擋一陣也好。”
好盤算啊,既落實了她除詩文外一竅不通的名聲,又借此機會讓自己大出風頭。江釋月輕笑了一聲,也不多說,只答道:“好。”
女眷們陸陸續續地入場之時,裴深已經和人酣暢淋漓地過了幾招,正端着茶杯大口飲茶。見她進來,他一口茶嗆在喉嚨裏,也顧不得吞咽,便一把扯過旁邊自己的男子,低聲呼道:“快看快看,姑娘來了,怎麽樣,漂不漂亮?”
那被他扯了的男子正是三王爺寧王的獨子裴映,正是和裴深差不多的年紀,因此跟他這個一向貪玩的九王叔頗為聊得來。他眯着眼打量了一會,半晌才“啪”地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扇子,搖頭晃腦地評價道:“上次詩會沒去,沒見着這姑娘,讓你搶了先,九王叔,眼光真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