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長寧

長寧

那個錢家的公子哥兒浪蕩成性,玩女人可是一把老手,光內宅便不知死了幾個丫頭了。前世明欣被捆了送上轎子,進了錢家後院一頭便磕死在了院牆上。

江釋月這般想着,口中道:“你今明兩日,抽個空去與這明欣傳句話兒,想必她自己也隐隐聽見了些風聲,只不過簽的是死契,無可奈何罷了……你告訴她,若她願意為自己的命搏上一搏,便去為我做件事,若事成,我定然将她的賣身契還她。”

雙雨聽了她的話,雖不太明白,卻還是點了點頭:“是,姑娘。”

“還有一件事,”江釋月笑意盈盈地撥弄了撥弄自己的頭發,轉頭看向花荻,“待會兒你出門去,為我送兩封信。”

“兩封信?”花荻不解道,“姑娘要給誰送信?”

“一封送給禮部尚大人家的公子,”江釋月心情頗好地說道,“另一封……你去碼頭,托漕運幫派幫我送封信到江南去。”

這第一封信自是寫給那日調戲她的那個公子哥兒的,只不過卻不是以她的身份寫的,而是以她好姐姐的名義寫的。

她那日便含含糊糊地說了自己是江家人,便是存了這個心思,這封信中只道是那日不識,因而沖撞了尚公子,那南郁也是平白出來的,與她并不相識,她一見尚公子便喜歡得很,只盼他能夠給個機會,讓她賠個禮。

第二封……是寫給她唯一一個親人的。

她的生母許沁原是江南女子,少時家中蒙難家破人亡,只剩許沁和嫡親哥哥在外漂泊。後來她機緣巧合為江延所救,只以為對方情意深重,故而跟他有了情,後來生下了江釋月,千裏迢迢地跑到信京來尋他。可誰知這江延不過是三分熱乎勁,過了之後便把她抛在了腦後,也是顧惜聲名,才收留了她母女二人的。

而許沁的哥哥,她的舅舅在江南艱難度日,後來也做起了些小生意,得了一子一女。只可惜前幾年江南水患,阖家又只剩了她舅舅家表哥一個,流亡多年來到信京,在偶然的機會看見了江釋月脖間帶着的信物,這才認出了她來。

前生她只有這一個親人,真心地對她好,也讓她嘗到了從未有過的、被人關心的滋味。可惜就這一個親人她也沒保護好,讓他同他收養的一大群孩子,一并被南郁燒死在了信京郊外。

算算時間,想她那表哥雖已遭遇水災,但應尚還未離開江南。漕幫人脈廣泛,能托他們提前幫她找到這個親人,便再好不過了。

江釋月把信放在花荻手裏,思索後又補了一句:“我這裏還有些首飾,你待會拿去當了,換錢來給漕幫的人請他們幫忙,務必幫我尋到這個人。”

花荻卻笑眯眯地一口回絕了她:“姑娘何必這麽麻煩,九爺給我留的銀子可足夠用呢,哪用得着你的。再說了,那漕幫當中我有熟人,保證給姑娘把事情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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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釋月一怔,卻有些驚喜:“漕幫中你有熟人?那太好了,若他們能幫我找到這個人,我必然有重謝。”

“用不着用不着,熟得很,不用給錢,”花荻哈哈大笑道,“那我便去了。”

“好,”江釋月點了點頭,不過片刻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叫住了她,“對了,花荻——”

花荻剛跳到打開的窗戶上:“嗯?”

“不許告訴你王爺,”江釋月露出了一個笑容,溫柔地威脅着她,“否則我便說你心系我大哥哥二哥哥四哥哥八弟弟,立刻把你趕出府去。”

花荻坐在窗框上,憤憤不平地罵了一句:“最毒女人心。”

江釋月扶着窗戶,看着花荻在月光下輕盈地掠出府去,有些漠然地眯了眯眼睛。

游戲才剛剛開始,這次,我一定不會輸的。

夏日過後便是秋日,剛剛入秋,院裏便開始落葉。在江南找一個人并非什麽容易事,因而漕幫那邊還尚未有消息,但她假借江淩瑤名義與尚家那個尚子憫的通信卻是越來越頻繁、越來越火熱了。

上次她寫了信之後,那尚家的公子哥兒便十分熱情,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臉來彬彬有禮地道了歉,又道盼望見面,不必賠禮。江釋月在每封信當中都叮囑他把信燒了,又随意編造了幾個不能即刻見面的理由,勾得他欲罷不能。

這日晨起,雙雨便為她帶來了明欣傳來的消息,道方家的人今日上門,恐怕是要與錢家商量婚約之事了。

江釋月眯着眼睛,看着面前漸漸在蠟燭之上燃燒着的信,惬意地想,是時候收網了。

錢瑜正在前院跟方家的人喝茶說話,自然沒空管她,江釋月換了身不怎麽吸引人注意力的衣服,帶着雙雨和花荻二人偷偷出了府。

自從七姑娘那日醒來之後,似乎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但雙雨又說不上來。譬如從前,七姑娘在院裏最信任的人是秦嬷嬷,一直對她淡淡的,可如今對她卻分明是十二分信任,這轉變來得突如其來,讓她有些茫然。

雙雨正這樣想着,卻見江釋月出了府便直直地奔一處而去,不禁奇道:“姑娘這是要往哪兒去?”

“去找個人,”江釋月簡單地答道,“待會我進去找人,你們便不要跟着我了。”

花荻和雙雨對視了一眼,都有些好奇。

江釋月一路到了绮羅大街盡頭一處叫做“長寧”的陋巷之前,絲毫不在乎這肮髒逼仄小巷還在淌着臭水的地面,提了裙角便往裏闖。雙雨和花荻吓了一跳,但也不得不跟着她走:“姑娘,你這是幹什麽去啊?”

江釋月不答,她走至陋巷當中一處簡單搭了白布的門前才停了腳,對着門口發了好一陣的呆,才下定決心,叩了叩門。

一個年輕男子開了門,見了她卻是一愣:“這位姑娘……”

“雙雨,花荻,你們在門外等我,沒有吩咐不許進來,”江釋月叮囑了一句,轉頭笑道,“寧先生,我有件事與你商量,可方便讓我進去?”

寧闕有些詫異,畢竟長寧巷中少見這樣穿着華貴的姑娘,但他依舊彎腰行了個禮,溫文道:“那姑娘便進來吧。”

長寧巷中多為寧姓人家,寧闕也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大夫,因沒有個出名的師父,城中的醫館都不肯要他。他只得在長寧巷自己家中挂了診,每日收取一些很低的酬勞來為那些窮苦人家看病。

但江釋月知道,他沒有這麽普通。

算來距今不過半年之後,寧闕在機緣巧合之下,竟救了在外微服私訪的皇上。

聽聞皇上平素便經常微服私訪,四王當時已有心謀反,派出了死士。縱然皇上周身侍衛拼死相護,最終他還是受了重傷,在雨夜當中躲進了一條小巷,卻正好為寧闕所救。

從那之後,寧闕的青雲之路便開始了。

僅僅半年他便成為了太醫院首席太醫,在之後席卷信京的一場瘟疫當中更是立下了大功,深得皇上信任。江釋月還記得,前生寧闕進太醫院不久之後,便被禹王所招攬了。

禹王手底下無數人命,都與他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前生禹王塞給南郁,要他下給自己的藥,也是出自寧闕的手。

她掩飾了眼底的一絲不自然,跟着他進了屋。寧闕屋中逼仄,還放置了許多隔板,隔板後有各種各樣的病人,在屋裏發出疼痛的□□。

空氣裏漂浮着一股若有若無的腐爛氣息。

其實寧闕算不得一個壞人,前生只是有把柄攥在禹王手中,才不得不為他所用。她向來恩怨分明,也不會把恨記到他的頭上,只是這樣的人才,若能為她所用,那便更好了。

“姑娘請坐,”寧闕有些窘迫地為她搬了張椅子,雖然詫異,但卻沒有多問,“姑娘怎知我是誰,又怎知我在此?”

江釋月毫不嫌棄地坐了,淡淡地打量了他幾眼,方才笑了:“寧先生,從鐘鳴鼎食之家落到這種地方來,你就沒有些心理落差嗎?”

寧闕看着她的眼神突然變了,方才還溫柔的目光突然變得一片冰涼,他退後了幾步,冷冷地問:“你是何人?”

“我不是壞人,”江釋月氣定神閑地答道,“相反,我是能夠幫你的人。”

寧闕皺了皺眉:“幫我?”

“先生不是好奇我是怎麽知道的麽?”江釋月站了起來,笑道,“我有位好友在禹王府,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一位姑娘。”

寧闕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緊張:“姑娘?什麽姑娘?”

“淮陽丁家原是多麽鼎盛的家族,”江釋月沒有回答,卻用一種惋惜的口氣淡淡嘆道,“可惜一着不慎,得罪了齊王手底下的人,現如今卻只剩了嫡子一人,空有一身好醫術,卻要屈居陋巷。寧先生,你甘心嗎?”

寧闕眼底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他退後了一步,不動聲色地握住了一根長針:“姑娘查得清楚,在下佩服不已……姑娘想要什麽呢?”

“我知道你的妹妹在哪兒,”江釋月緩緩地說道,她似乎是胸有成竹,“當初齊王手底下人不幹淨,把你家女眷往外送了不少。你母親去得早,你那些姨娘們大多都進了窯子,你妹妹……更不幸一些,被送進了禹王的府邸。”

寧闕往前走了一步,因為太過激動,險些絆倒:“她……還活着麽?”

“活着,”江釋月緊緊盯着他,答道,“只是在禹王的府裏,又能過得多好?你該知道禹王自诩風流,一向是不缺女人的。禹王妃家勢大,會怎麽對這些姑娘?”

寧闕喉嚨裏滾出一句痛苦的嗚咽,卻被他極力克制了下去:“你……你是何人?你能不能救她?”

“我現在只知道她的下落,還救不了她,”江釋月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然後鄭重地說道,“但我向先生保證,若先生肯為我所用,我定然盡快想辦法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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