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風雨
風雨
“姑娘,姑娘,我打聽清楚了!”花荻從門外風風火火地跑進來,灌了一碗水,随後笑道,“此事說來卻也好笑,禮部那個尚平人面獸心,這麽多年經常強迫清白人家的女子,約摸着半年前,他看上了一個青樓女子,就是那個青姨娘。”
“慢慢說,不急。”江釋月笑着看她,“瞧你那樣兒。”
花荻“嘿嘿”了一聲,方才繼續說道:“可是這青姨娘早就和王大人家的公子兩情相悅,王公子磨着王大人,剛讓他松了口,想去給這女子贖身,卻讓尚平搶了先,把這女子強占了,帶回了府去。這王公子雖然傷心,卻也無可奈何,可那尚平又不是什麽好人,很快便把青姨娘棄之腦後了。”
雙雨插嘴道:“可我怎麽聽說,這女子有了身孕?”
“身孕的事,說來也是一樁奇聞,”花荻嘆了一聲,“尚平苛待府中人,這女子自從失寵之後過得苦不堪言,一來二去又和那王公子勾搭上了,二人有了茍且之事。這女子發現自己懷孕之後,本想把這孩子安到尚平頭上去,可沒想到,尚平早年傷了身子,早就不能有子嗣了。”
雙雨倒吸了一口涼氣:“那這真是……”
“尚平倒也沉得住氣,沒有立時發作,而是等着這青姨娘沒忍住,又跑出去見了王公子才跳出來捉奸的。”花荻撇撇嘴,“那個尚子憫也是個蠢材,當時帶着人去了,也不管對方是誰,上來就二話不說帶人開始打,青姨娘在一旁杵着,也不知是怎麽被人撞到了牆上,頭一磕就沒了。這王公子見人沒了,也不要名聲了,立時便寫了訴狀告到了刑部,這次,我看尚家那人面獸心的父子倆有好果子吃了。”
“未必,”江釋月端起茶碗了,輕輕晃了晃頭,笑道,“死的是個青樓女子,尚平為官這麽多年,也該有些人脈的,到時候送點銀錢,這事也就打發了。”
花荻一愣:“這……罔顧人命也能打發?”
江釋月笑回:“你自小跟着九爺或許不懂,所謂官場黑暗,你以為是什麽?賤民命如蝼蟻,動動口舌便能将此事掩蓋下去。”
她頓了一頓,又笑道:“不過尚家這父子倆着實無恥,我不會讓此事就這麽過去的。”
“栖隐近日聽說了麽,就是尚家父子倆那回事?”裴深笑眯眯地給自己倒着酒,說道,“說起來此事真是讓人啼笑皆非,王公子倒是個情深的人兒……”
“略有耳聞。”南郁淺酌了一口,道,“我聽說前些日子尚子憫還與江家五姑娘私會,鬧得滿城風雨,眼見五姑娘要過門了,自己卻又惹上了人命案子。”
“什麽五姑娘,”裴深提起這事來就生氣,他一拍桌子,道,“你知道嗎,他們爺倆打量好了算計的明明是七姑娘,結果讓七姑娘躲過一劫,五姑娘倒黴,又撞上了而已。”
“什麽?”南郁手中的杯子一傾,潑濕了自己的袖子,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态了,他輕咳了一聲,“尚子憫确實不是個好東西,前些日子他還在護國公夫人院子當中調戲了七姑娘,幸虧七姑娘躲過一劫,要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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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娘精明得很,再說……你放心,她絕對不會出事的,”裴深笑道,狀似無意地問,“對了,你和陳大姑娘那門親事怎麽樣了?我怎麽聽聞你去找了國公,說自己還不想成親?”
南郁悶悶地答道:“既無功名,也無前程,想什麽娶親的事……我實在無心,也不願耽誤了陳大姑娘。”
“沒事,反正春考在即,陳國公可是說了把女兒給你留着呢,”裴深攬過他的肩膀,豪爽道,“真是羨慕你,我倒是想早些娶親,可惜……唉。”
南郁突然擡起了頭,深深地看着他:“暮朝可有喜歡的人了嗎?”
裴深卻突然安靜了下來,他手中摩挲着酒杯,酒杯上烤了一朵潔白的梨花,他的目光黏連在那朵花上,似有無限的缱绻之意:“自然是有的,已經有了……許多年了。”
錢瑜剛安頓江淩瑤睡下,便召來自己身邊和江淩瑤身邊幾個丫頭嬷嬷,說是要問話。
近日出的事太多太亂,讓這個從來只顯精明之相的女人也露了些疲态,只是她雖面色不佳,眼神卻還是兇狠的:“今日叫你們來是要問你們一句實話,你們在最近這些事當中知道多少,便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吧。你們也知道柳枝是怎麽死的,恐怕不想讓自己也落得這個下場吧?”
幾個丫頭和嬷嬷對視了一眼,目光都隐有恐懼。江淩瑤身邊的柳枝因給她“傳遞消息”,在當日便被震怒的江延下令打死了,席子一裹扔去了亂葬崗,此時還不知是什麽凄慘模樣。
“大夫人,這……”江淩瑤身邊的另一個丫頭怯怯地開了口,聲音裏帶了些哭腔,“我們……我們的确沒見過五姑娘給那個尚公子寫信啊,平日也不見二人有什麽勾連……”
錢瑜扶着額頭,聞言怒道:“可那信上的确是瑤兒的筆跡!她如今神志不清,問不出什麽來,你們幾個天天跟在她身邊,竟連什麽時候有了端倪都不知道?”
幾人吓得跪在她腳邊,一句話也不敢說。
“罷了,那你們便說說,出事的那一日,自己都做了什麽。”錢瑜覺得頭有些痛,她揉着自己的額頭,沒好氣地說道,“仔細地想清楚了,包括看見了什麽不尋常的事,都給我一五一十說清楚了。”
這幾日她越想越不對勁,江淩瑤一向眼高于頂,怎麽會對這尚子憫情根深種,還不顧惜聲名跟他在家中私會。瞧着前幾日說要她嫁給他時的表現,江淩瑤應該是被人給算計了。
至于那個江釋月是怎麽逃過了一劫,這件事又是怎麽讓江延知道的,她只覺得腦海中一片混亂。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事絕對跟江釋月脫不了關系。
一個嬷嬷怯怯開口道:“這信雖是五姑娘筆跡,但也不一定真是五姑娘寫的……”
另一個人接口道:“夫人,我到想起了一件事,此事夫人不是交給七姑娘身邊的秦嬷嬷去辦的嗎?秦嬷嬷将那雙雨和花荻支開了以後,可是盯着人把‘七姑娘’帶到花廳去的,這人卻變成了五姑娘……夫人細想,說不定那老奴刁鑽狡猾,一早就把這些事全告訴七姑娘了呢。”
錢瑜仔細一思索,覺得她說得大有道理:“你繼續說。”
那老嬷嬷得了意,便繼續說道:“這七姑娘瞧着倒是個靈光的,只是再靈光,還能未蔔先知不成?她若是知道了這事,還算到了五姑娘頭上,那定是夫人周圍有人偷偷把事告訴了她。夫人細想,除了秦嬷嬷,還有誰能做這樣的事?”
錢瑜想了想,覺得除了這個解釋外自己竟找不出別的原因來,不禁臉色沉了些:“那個吃裏扒外的老東西,倒是滑頭得很!”
見她已經把氣移到了秦嬷嬷身上,跪着的幾人連忙附和道:“夫人對她那麽好,她竟還背叛大夫人……大夫人定要給她個教訓才好!”
錢瑜冷笑了一聲:“這是自然的。”
“大夫人,”一個跪在後面的丫鬟怯生生地開口道,“說起七姑娘,奴婢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錢瑜不耐煩地一掃:“什麽事?”
“大夫人不覺得,自從七姑娘上次得了一場風寒之後,整個人都不一樣了麽?”那丫頭思索着說道,“七姑娘一向是最好說話的,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呢,怕是——得了什麽貴人相助。”
錢瑜一驚:“你是說……”
“大夫人細想,七姑娘得了那場風寒之前,南國公不是帶了兩個公子上門來拜訪過麽?”那丫頭轉了轉眼睛,推心置腹地說,“奴婢那天正好瞧見七姑娘與南國公的二公子三公子,說了好一會的話呢……七姑娘與那南二公子似乎交情不錯,奴婢還看見七姑娘去拉那南二公子的手……”
旁邊一個嬷嬷立刻叫了起來:“哎呀呀,怪不得,原來七姑娘是打了這個心思,還真以為那國公府能讓她進門嗎?”
錢瑜冷着臉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冷笑了一聲:“還真以為自己能巴上國公府了,做夢!”
她恨恨地說了這一句,眼睛裏突然閃過一絲得意而惡毒的光芒:“不過也好……就讓我來幫幫你吧,我倒要看看,尚家不敢不要瑤兒,南家可會要你麽。”
錢瑜貼身的羅嬷嬷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低聲說道:“姑娘,這事會不會有些冒險,南家高門大戶,若萬一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
“算計,也是那江釋月算計的他們,”錢瑜粗暴地打斷了她,帶了些快意地說,“南國公怎麽會讓自己當嫡子養的孩子娶個小庶女為正妻,恐怕連妾室都嫌棄配不上,為了全南公子的名聲,他們肯定會跟夫君好好商量的。”
錢瑜似乎十分愉快,她站了起來,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镯子,又笑了一聲:“想那小庶女的性子,定不願為夫君所用,但若是她清白沒了,又沒人要,可還能由得了她自己?這張臉對夫君可有用得很呢。”
她長長地笑了一聲,起身走到了房中的窗前,狂風吹着窗外的落葉,似乎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