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飲酒
飲酒
聽聞尚平花大價錢打通了關系,好不容易才把尚子憫從牢裏撈了出來。江延得知這消息後,第一件事竟是又把江淩瑤的庚帖送了過去,如今江淩瑤聲名已毀,對他的仕途也沒什麽用處,還不如早早地嫁過去,也不至于老死在家中成為他的笑柄。
錢瑜這麽多年本就與江延維持的是表面上的和睦,如此一來,更是撕破了臉,直鬧到了江家族老面前去。江延更覺丢臉,在族老面前甚至丢下了想要休妻之語。
前院鬧得風風雨雨,江釋月這幾日卻過得十分清閑。錢瑜沒空來找她的麻煩,江淩瑤卧病在床還未能起身,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江延無心管她,倒讓她意外清淨。
事情看似十分順利,但江釋月心中總有些惴惴,覺得這樣的平靜似乎不是什麽好事。
算算日子,前生江延和錢瑜算計好了把她送到南郁床上是在這年冬天,還有一兩個月的時間,她這段日子過得平靜,似乎沒有什麽太大的事。
但是這一世,有很多東西已經被改變了。譬如她對南郁已經沒有了從前那般卑微的愛戀,譬如她再也不是可以任人算計任人欺淩的小庶女,譬如她那不可一世的嫡姐已經被狠狠地磋磨了一次,譬如江延和錢瑜撕破了臉。這些前生未曾有過的事疊在一起,安知會不會有些別的、突如其來的事呢。
江釋月晃了晃頭,努力把腦海中不安的想法驅逐出去,她放下了手中的書,順口問道:“近日可有什麽事情?”
雙雨正在一旁煎茶,聞言卻笑道:“五姑娘庚帖送去,婚期匆忙定下了,和六姑娘一天呢。主君嫌丢人,把五姑娘關到了房裏,大夫人不應,鬧得那麽厲害,還不是得準備嫁妝。”
花荻接口道:“嫁過去才好呢,讓她們一肚子壞水老是想害咱們姑娘,若姑娘稍微松懈些,中了她們的圈套,現在可能比五姑娘可憐多了。我才不同情惡人,惡人有惡報,果然是天定的。”
江釋月卻有些詫異:“和六姐姐一天,這麽快?不過也是,父親怎麽會把這樣一個女兒留在家裏,由着人戳他的脊梁骨呢。”
花荻樂道:“五姑娘可是病着還不知道呢,若是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麽鬧,我看咱們可有好戲看了。”
江釋月搖了搖頭,笑道:“鬧?她倒是想鬧,我的好父親可一定不會讓她鬧的。”
因着尚家剛出了事,正是晦氣的時候,所以迎親十分低調,甚至不如比尚家門檻兒低不少的趙家熱鬧。江若晴得償所願,倒是開心得很,江淩瑤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過面,據花荻說,江淩瑤是被江延捆了,打算直接扶上花轎。
江釋月站在堂前觀禮,看着江若晴對着江延和錢瑜行完了禮,臉蛋紅撲撲地往外走去。錢瑜的臉色不太好,但細看竟有一絲別樣的神情,江釋月低下眼睛,略微一思索,抓住身邊的花荻,低聲說道:“今日尚家成親,你家王爺會去酒宴嗎?”
花荻一頭霧水:“尚家什麽門第,九爺肯定不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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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的不安越來越濃重,江釋月緊緊盯着錢瑜,皺眉道:“大夫人今日……很放松,莫非她已經思索出了對付我萬無一失的法子?今日堂前堂後這麽亂,她若是真……也不一定。”
花荻不由得點頭道:“今日的确是個好機會,姑娘,那我們該做些什麽?要不要我去找九爺幫忙?”
“不必,”江釋月穩了穩心神,飛快地答道,“今日恐怕會有事發生,可我如今也不知會發生什麽事,你仔細盯着錢瑜,她若是有什麽不尋常的,你便來報我。”
花荻點頭應下:“是,姑娘。”
趙家和尚家請來的迎親隊伍在門口敲敲打打,一時間熱鬧非凡,錢瑜親自看着幾個婆子把看起來沒什麽意識的江淩瑤扶進了花轎,目光中閃過一抹痛色,很快又被她掩飾了下去。她和顏悅色地拉着江若晴的手,伸手示意一旁的嬷嬷端上來了一壺酒。
“晴兒今日也要出嫁了,我這做母親的心裏高興得很,”她摸着江若晴的手,回身來拉江釋月,“現今家裏只有你七妹妹還沒說人家了,瑤兒身子不适,今日不能出來,月兒,你便敬你晴姐姐一杯酒,來為她們二人送行吧。”
江釋月的目光緊緊鎖在那酒壺上,酒壺是普通的酒壺,也瞧不出什麽機關,錢瑜為她們二人倒了酒,又為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後笑道:“你們兩個也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今日我真是高興。”
江釋月見她實打實地喝下了那杯酒,心頭疑惑,卻故意用袖子打翻了托盤上她倒好的酒:“母親說得是……啊!女兒不慎……”
“無妨,再倒一杯便是,”錢瑜笑道,那笑容瞧着卻有些刺眼,“月兒這麽大人了,還是毛毛躁躁的。”
江釋月提着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實在沒有發現什麽端倪,便也就喝了那杯酒。酒水剛一入嘴她就覺得有些嗆,原是她沒有喝過的辣酒,見江若晴也被嗆得滿面通紅,錢瑜拍手笑道:“離家酒紅紅火火,真是好兆頭,好了,時候不早了,晴兒也上轎吧。”
她鋪墊了這麽多,難道就是為了哄她們二人喝下一杯辣酒,出些醜而已嗎?江釋月疑惑不已,江若晴嗆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仍是極力忍耐着,盈盈一拜:“那晴兒便……拜別母親了。”
眼見着兩頂花轎越走越遠,江釋月也拜別了江延和錢瑜,回了自己的房間。花荻被她安排去盯着錢瑜,雙雨方才被門口的嬷嬷叫走了,說是要清點她房中的物件兒,江釋月坐在窗前,順手倒了一杯茶灌了下去,來沖淡些嘴中的辣味兒。
她喝完了一杯,仍覺得喉嚨裏火辣辣的,便勾手為自己倒了第二杯茶。八分燙的茶剛剛好,在空氣當中氤氲出一陣白色的熱氣。
江釋月仔細回想着今日的細節,仍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她漫不經心地喝着茶,嘴唇剛剛接觸到有些溫的瓷杯,便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霎時出了一身冷汗。
今日一早她們便去觀禮了,雙雨和花荻一直都跟着她,從來沒有回過房,那麽面前這壺溫熱的茶水,卻是誰泡下等她的?
之前一門心思都在那壺酒上,但她不常喝辣酒,喝了必然嗆得不舒服,得喝茶來沖淡些,卻疏忽了面前這壺茶的來歷。
還是大意了,江釋月心頭火起,一拂手便把面前的茶杯摔了下去。她剛剛站起來,就覺得自己腦海中一陣發昏,不得不重新跌坐了下去。
身體中一陣熟悉的燥熱感,前世她和南郁被算計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一壺茶,只是出現的時間不對。江釋月煩躁地想着,恐怕是今生她把錢瑜和江淩瑤逼得太急了,錢瑜才會提前了動手的時間。
來不及再想太多了,江釋月努力保持着清醒,從針線籃裏摸了一把小刀別進袖口,又努力爬到屋裏的水缸之前,用臉盆盛了一盆水缸中冰涼的井水,然後惡狠狠地澆到了自己的頭上。
冰涼伴随着眩暈和刺痛,還是讓她立刻失去了知覺。
南郁雖極度讨厭尚家那個公子哥兒,更對尚家十分反感,但無奈南國公的正妻與尚家沾親帶故,他很小就認識了尚子憫,故而上次在護國公後園尚子憫見了他才如此恐懼。
南國公忙得脫不開身,南秋入秋以來身子又不太好,因而南郁須得來尚家喝一杯喜酒。自上次遇見他之後,尚子憫便不太敢跟他說話,況且他心中還認為南郁傾慕江淩瑤,只來草草地敬了他幾杯酒就溜了。
南郁常與裴深一同飲酒,但酒量實在不佳,因而一向喝得很少。可今日卻不知是怎麽了,他剛喝了幾杯酒就覺得頭昏,不得不請尚家人為他尋了個房間,讓他小憩一會兒。
他和南秋小時候來過幾次尚府,對他府中布局還算熟悉,尚平也不敢怠慢他,尋了幾個小厮好好地把他送進了後院中的客房。
腦中越來越暈,南郁踉跄了幾步,差點在進門的時候磕倒。幾個扶着他的小厮對視一眼,把他好好地扶到了床上,便起身離開了,還特意将門虛掩着,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江釋月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首先看到的便是一片月白色的紗幔。
似乎有人拿着鑼鼓在她腦中“咚咚”地敲着,直讓她昏頭轉向,恨不得立刻閉上眼睛,再次昏睡過去。可是她濕漉漉的頭發緊貼着脖頸,讓她冷得打了個激靈。
江釋月一怔,緩緩地回過頭去,看向自己身後那個正在沉睡的男人。
時間仿佛在一瞬間靜止了,她想起了上輩子,她沉沉地醒來,第一眼就看見了睡在他面前的南郁。清和的眉目,睫毛顏色很淺,還在微微顫抖,面皮白淨,鼻梁高挺,書生氣與男子的俊美在他臉上得到了完美的統一,那是她少女時最愛的模樣,這樣好看的男人。
只是……
江釋月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裹着被子“咚”地一聲摔下了床。南郁的眉微微蹙了一下,卻沒有醒,江釋月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頭,血腥氣在唇齒之間彌漫開來。
如今她四肢癱軟,身體燥熱,頭腦也是一片混亂,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但聽着窗外沒有聲音,想是過一會兒才會有人來。江釋月低頭看了看,她的外袍被人粗暴地脫掉了,現如今只剩了中衣,不過那些人想是匆忙,竟沒有發現她別在袖口的小刀。
她笑了一聲,顫抖着摸出那把小刀,随後毫不留情地從自己肘部到腕間滑下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