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華陵

華陵

鮮血立時染紅了她的整條胳膊,江釋月痛得說不出話,但劇痛總算給她帶來了一些清醒。她掙紮着為自己穿了幾件衣服,随後摸起房內一壺涼透了的茶,一股腦澆到了南郁的頭上。

茶壺落到地上,江釋月也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狠狠地栽到了床邊。南郁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終于醒了過來,他茫然地環顧了一圈,才看見了床邊的江釋月,不由得一驚:“江姑娘。”

瞧他神智清明,應該沒有被下春藥。江釋月松了一口氣,眼見南郁要來扶她,情急之下卻是厭惡而恐慌地吼了他一句:“別碰我!”

眼神當中的厭惡根本無法掩飾,南郁剛剛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僵住了,嘴唇微微顫抖,卻是說了一句:“江姑娘,不是我……”

他的目光落到她染了血的胳膊上,不由得急道:“為何……有這麽多血?江姑娘,你……”

知道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說了不該說的話,江釋月捂着胳膊,艱難地解釋道:“我知道,南公子……原是有人想算計我,連累了你。”

見他仍是一臉怔然,江釋月咬了咬牙,蒼白着臉繼續說道:“倘若今日有人發現我二人……這般情景,我要背指點,南公子卻要毀仕途……你和陳大姑娘的婚事也會……會受影響,我不想連累你。”

南郁匆匆為自己披上外袍,聽了她這話,手卻抖了一下,一句話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江姑娘不願嫁給我嗎?”

江釋月沒想到他會說這話,差點冷笑出聲,她極力掩飾着,話語當中的冰冷卻藏都藏不住:“南公子玩笑了。”

她內心焦灼,現如今身上沒什麽力氣,恐怕她自己也走不出去,但是再拖下去,恐怕就要有人來了。倘若被人發現了,她還是會落一個與上輩子一樣的下場。

血仍舊在止不住地流,南郁有些慌神,扯了自己的衣角想要為她裹傷,江釋月卻撿了地上自己的衣裙裹傷,連看都沒有看他。她一邊胡亂包紮着傷口,一邊掃了一圈,門被鎖得緊緊的,恐怕是出不去,但是那窗……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江釋月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走到那扇窗前,身後推開了窗。秋風正急,吹得她鬓發一片淩亂。

“我跳出去以後……”江釋月回頭看向南郁,竟露出了一個微笑,“若有人來,南公子大可說是有人想來殺你,把過錯都推到尚家人身上去。”

“你受這麽重的傷,知道尚家園子裏的路嗎?”南郁抓住了窗沿,沉聲問道,“若是被人發現了,你這幅模樣,又該如何解釋?”

江釋月不想再與他多說:“這些南公子就不必管了。”

Advertisement

語罷她完全不顧勸阻,爬上了那窗戶就想要跳下去。

思緒突然一蕩。

上輩子這件事發生在冬日裏,錢瑜開家宴請人來的時候,在她自己家裏,南郁自然會認為是她算計了他,可今日之事蹊跷,估計在南郁心中,她才是受害者,甚至會有些愧疚。她費心費力地讓他愛上自己,若能借此機會博他一個愧疚,嫁過去慢慢報複他,倒也不是不可以。

為了複仇,她根本不介意把自己賠進去,這樣做本該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她如今一想到自己還要嫁給南郁,就惡心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所以明知那是好選擇,江釋月還是毅然決然地從打開的窗戶中跳了出去。

但是出乎意料,她竟然直接落到了一個充滿甜香氣的懷抱裏。

身體被人緊緊抱住,江釋月有些懵,随後她聽到了小王爺難得的、深沉的聲音:“是我來晚了,你別怕。”

南郁跟着她沖到了窗前,卻正好看見窗外的裴深,裴深緊緊地抱着她站在窗外,目光中竟是他從未見過的冷厲之色。

裴深擡眼看他,慢慢地說:“栖隐不必擔心,待我找到背後算計你們的人,定要讓他付出比這慘痛一百倍的代價。”

南郁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剛想再說些什麽,裴深卻抱着江釋月,腳一點地,再不多說什麽地走了。他的背影剛剛消失在南郁視線當中,房間的門就被“哐啷”一聲,大力撞開。

為首的正是尚平和江延夫婦,錢瑜臉上的笑容還未來得及斂去,見房中一片淩亂,心中更是得意。只是她的目光略一上移,便看見了頭發淩亂,卻穿着外袍的南郁。

南郁的目光十分冷,口氣更冷,他本就生得淡漠,此刻一開口,更是讓錢瑜生生地打了個激靈:“尚大人,貴府對我似乎不太友好。”

他的目光拂過地面,地面上只剩了血跡,所有女子的東西都已經被江釋月臨走時一并收拾走:“方才有人想來殺我,我與他簡單交了手,他聽得人來,卻逃了。”

此事錢瑜早就跟尚平透過底,尚平深恨江釋月,還為她幫了幫忙。但他此刻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前站着的南郁,冷汗涔涔而下。

南郁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似乎能把他直直地剖開:“尚大人明知道我不會武功,莫不是早就看我不順眼,今日想除我滅口吧?”

胳膊還在流血,江釋月倒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她死死地抓着裴深的衣襟,意識不清地念了一句:“又被你救了一次……”

“以後覺得不對,立刻讓花荻去找我,知道嗎?”裴深瞧她這副樣子,只覺得自己要殺人,“這次幸虧她機靈,沒見到你立刻就來找我了,若是我晚到一步,你……”

“閉嘴,話真多!”江釋月沉沉地拽着他,壓抑着體內不舒服的感覺,但那火熱卻燒得她胡說八道,終于有了兩分小女兒的情态,“欠你的太多了,還……還不清,怎麽辦?”

“誰要你還了?”裴深摸了摸她的脈,見她兩頰燒得酡紅,似乎明白她被下了什麽藥,面上卻染上了一絲惱怒的紅暈,“萬一我晚來幾步,你和栖隐有了什麽……你就要嫁給他了,到那時候,我怎麽辦?”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一句甚至聽都聽不清,江釋月似乎只聽到了前半句,也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憤怒:“南郁!我就是死,也不會……不會嫁給他的!”

裴深一愣,卻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厭惡南郁。在他印象當中,後院她拾了南郁的玉佩,南郁為她斥責了那尚子憫,又在闕陽山救她一次,若是尋常女子,就算不會傾心于他,也不至于厭惡到這種程度吧?

他心中納罕,卻沒時間多想了,他抱着江釋月,竟是一路來了離尚府不遠的長公主府。長公主府的人都認識他,也沒人敢攔他,由着他一路闖了進去。

華陵長公主正躺在院子裏的長椅上,讓兩個小侍女念戲本,她懶懶地支着頭,剛笑了一聲“這段有意思”,便聽見裴深焦急的聲音:“長姐!”

裴丹溪皺了皺眉,睜開眼睛,從長椅上翻身坐起來,恰好看見裴深抱着一只胳膊鮮血淋漓的江釋月闖進來:“快快快,我要你府上最好的大夫!要不就進宮請太醫吧!快呀!”

“這是誰?”裴深雖然有風流之名,裴丹溪卻從未見過他身邊有女子,此番還是第一個,她一邊吩咐着身邊的人去請大夫,一邊跟着裴深進了房,“怎麽受這樣重的傷?”

江釋月已經失去了意識,只有面色紅得吓人,有意無意流露出一絲春色。裴丹溪為她把了把脈,仔細去看那張臉,卻吓了一跳:“這是……江姑娘?”

信京第一美人的名聲她也聽過了許多次,上次在闕陽山一見,還覺得這女孩子的确長得不賴,可沒成想不過幾天裴深便把人抱了回來:“是你搞的?”

“什麽玩意兒就我搞的?”裴深俊臉緋紅,吼了一句後又老實地在江釋月床前蹲了下來,“姑娘被人算計了,我把她救回來的。”

裴丹溪有些心驚地打量着江釋月那條血淋淋的的胳膊:“那這傷口怎麽回事?”

裴深很不高興地說:“她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這應該是為了緩免藥性,自己割的。”

“真下得去手,”裴丹溪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看着這道傷口,仍覺得有些驚心,“不過看這樣子,藥應該是下重了,倘若沒有這道傷口,恐怕撐不到現在。”

裴深目中閃過一絲冷意,卻攥緊了江釋月的手,咬牙切齒地說:“竟敢算計我的人,我定然要他們好看!”

大夫急匆匆地趕到,坐下便開始給江釋月把脈,裴丹溪觑着裴深一臉焦急的臉色,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小九,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裴深轉過頭去對她怒目而視:“長姐,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還能是假意不成?”

“這姑娘的身份,我還是有些耳聞的,”裴丹溪看了江釋月一眼,道,“這樣的身份,嫁不進皇家來,別說是正妃了,就算是侍妾……都有些低了,你給小七說了沒有?”

“我管她什麽身份,”裴深盯着江釋月,惡狠狠地說道,“嫁不進來我就不做這王爺了還不成?再說皇兄哪有你說的那麽多事,肯定不會管什麽身份的。”

“你可要看清楚了,”裴丹溪語重心長,“這信京內外,大大小小想嫁給你的人多了,有的看中你的樣貌,有的看重你的身份。這姑娘小小庶女,無依無靠,倘若是巴上了你這棵大樹,可是合适得很,你別讓人給蒙騙了……”

裴深卻轉頭白了一眼:“我倒是巴不得她騙我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