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試探
試探
江釋月昏睡了不久,醒來時将将月上梢頭,她昏昏沉沉地睜開眼,還沒有徹底恢複神智,突然想起了一些渺遠的舊事。
彼時她與南郁新婚燕爾,除了大婚之夜南郁在她身邊和衣而睡之外,二人幾乎沒有在同一間房中過過夜。她不知道為什麽,只以為是他面皮薄,後來才知道,他原來是不願意碰她。
她睡得不安穩,經常從睡夢中驚醒,醒來後永遠都是一個人,冰涼的枕畔,冰涼的月光,周身空空蕩蕩。有些時候,她在半夢半醒間甚至感覺有個人在溫柔地撫摸自己的臉頰,醒來後依舊什麽都沒有,原是她自己對溫暖太過渴望,才生出了這樣的幻覺。
她呆滞地盯着自己上方某一個點,發了好久的呆,直到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才回過神來:“江姑娘,你在看什麽?”
江釋月猛地轉過頭去,卻看見了一臉笑意的裴丹溪,正支着手笑吟吟地看着她:“江姑娘醒來以後發了好久的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華陵長公主?”江釋月喃喃地念道,她記得這位長公主性情古怪,掙紮着想要下床行禮,“長公主……咳,我怎麽在這裏?”
“你不知道你怎麽在這裏嗎?”裴丹溪懶洋洋地揮了揮手,示意她不必多禮,“小九把你送過來的,讓我給你找大夫。”
“九王爺……”江釋月自語道,“九王爺不該送我來到這裏的,給長公主添麻煩了。”
“怎麽?”裴丹溪站起來,拖着裙擺朝她走過來,笑意一分不減,卻添了幾分狠辣的味道,“不把你送到我這裏來,還要把你帶回他府中去嗎?”
聽得這話語氣不對,江釋月一驚,也不顧自己胳膊上的傷口,急忙跪伏了下去:“長公主言重,民女不是這個意思。”
這位長公主前世跟她幾乎沒有接觸,她只聽說過她性情乖張,在信京當中頗有惡名,但身份高貴,因而也沒有人敢來開罪。四王謀反之時,還是這位長公主帶兵抄了四王府,不過她也從此一病不起,後來病逝在了長公主府。
“是嗎?”裴丹溪笑道,“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我還沒那麽吓人,我給你說這句話,只是提點提點你,顧着自己的身份,別老妄想些自己不該想的東西。”
江釋月冷靜地回道:“長公主說得是,民女也是這麽想的。”
“哦?”裴丹溪挑着頗為英氣的眉,戲谑道,“你是這麽想的,卻不是這麽做的,我也不知你是拿什麽勾引了小九,可你若想嫁進皇家來,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站了起來,似乎懶得多同她說話:“小九身邊女人太多了,他又是個愛玩的性子,來了些興趣,便不管不顧。你是個深閨裏的小姑娘,難免會被他這副樣子騙了,如今我便告訴你,萬萬不要當真,否則吃虧的終究是女孩子家,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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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江釋月飛快地答道,裴深與她無冤無仇無牽無挂,她聽見這話本該安心才是,可不知為什麽,此時她卻感覺有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冰得心都涼了,“長公主今日提點了我,我今後與九王爺保持距離便是。”
裴丹溪蹙了蹙眉,頗有興趣,口中卻道:“不過……我瞧着你合我眼緣,若是願意,嫁進九王府去做個侍妾,倒也沒什麽關系,足夠護你周全了……”
“長公主!”江釋月終于整理好了混亂成一團的思緒,低聲打斷了她,笑道,“我對九王無意,既如您所說,九王對我也無意,我從此……不再見他就是。九王爺幫過我許多次,我若有機會,以後一定報答他,也算是不虧欠什麽。”
她剛剛說完,便聽見屏風後面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似乎是有人摔了東西。裴丹溪咳了一聲,回頭吼了一聲:“哪個奴才這麽沒眼色,來人,給我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再次轉過頭來,卻已經是一臉親切:“釋月姑娘睡了這麽久,餓了吧,正好我要用晚膳了,不妨……一起吧?”
“不必……”江釋月下意識要拒絕,手卻已經被那個不知何時變得笑眯眯的長公主挽住了:“別啊,來都來了,我本來用膳就無聊,正好陪我說個話。”
江釋月怔然地跟着她下了床,捂着自己受了傷的右臂,心中不禁想道,方才那些冷厲果然是裝的,這長公主和裴深真是一模一樣的人。
裴丹溪倒是個善談的人,完全不如看起來那般不好接觸,江釋月被她按在椅子上,招呼着夾了好多菜,只覺得面前這個跟方才那個完全不是一個人。
“小九都替你安排好了,”裴丹溪支着手,饒有興趣地看着她,“你用過晚膳後我便送你回府,只說是你在街上被我的馬車沖撞,而我與你一見如故,便邀了你回府裹傷用餐了。”
江釋月聞言便要行禮:“多謝長公主。”
“行了行了不用行禮了,”裴丹溪連忙扶起了她,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那個……對了,方才我對你說的話,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事實上小九身邊一個女子都沒有,我只不過是诓你一诓……”
江釋月怔了一怔,然後便覺得有些好笑,重生之後她自诩已經不會被什麽事情蒙蔽,方才卻是真的亂了心神。現在前因後果串起來想一想,這華陵長公主恐怕是被裴深拎過來套話的,若不出她意料,他此刻應該就在……
江釋月往屏風處瞄了一眼,心頭一松,面上卻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來:“長公主這話說得卻奇,九王爺原是對我無意的,我也不敢對他有什麽非分之想。至于他身邊有沒有女子,更是不關……”
她還沒說完,屏風後面又一陣噼啪作響,那人似乎動了氣,連着摔了好幾樣東西。裴丹溪回頭看了一眼,嘴角抽搐了兩下,有氣無力道:“這又是哪個……哪個奴才?阿茗,你去轉告他,若是摔了我值錢的東西,我便把他賣了抵債!”
江釋月掩口,差點笑出聲來。裴丹溪轉頭看她,面前的女子一雙秋水般的眼睛含着微溢的笑意,瞧着機巧靈慧,像一只小狐貍一般,不由得心生好感,面上卻是無奈:“釋月姑娘……再這樣下去,他恐怕要把我收藏了這麽多年的瓷器都摔光了。”
江釋月也不料這長公主原是如此坦誠之人,她放下手中白玉著,笑道:“那還是請公主将他請出來吧。”
話語剛落,裴深便氣急敗壞地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一屁股坐在裴丹溪身邊,悶悶地倒了杯酒,抱怨道:“長姐你真是的,幹嘛胡說八道,萬一她傻些真信了,我上哪兒叫冤去?”
裴丹溪忙道:“釋月姑娘聰慧無比,哪能被我随便幾句話給騙了。你在屏風後摔東西倒是摔得高興,賠錢!”
裴深氣鼓鼓:“你傷了我的心,賠禮!”
江釋月有些好笑地看着這兩姐弟逗趣,心中卻生出一些羨慕來。怪不得這小王爺是如此開朗活潑的性格,瞧這長公主如此,他從小長大,身邊應該都是這樣溫暖良善之人。
想到這裏,江釋月的心不禁沉了沉,突然想到了前世被她和她的表哥收養的那一群孩子。
不知為何,她嫁給南郁之後一直都沒有子嗣,也不是沒有想過辦法,拜神,求仙,尋偏方,能試的都試了,她也懷不上一個孩子。南郁毫不在乎這些事,到後來,她的心也淡了。
直到許筠進京,他一路上遇上了許多乞兒,進京在郊外置辦了宅子之後,好心地把那些乞兒都接了過來。他教他們讀書認字,她亦經常帶吃的用的給他們,把他們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那本是她當初那幾年賴以為性命的慰藉。
那場冬夜的大火,她沒有聽見過的絕望呼號,只剩了一片漆黑的廢墟……那些人的性命都沉沉地押在她的肩頭,這樣的血仇,她怎麽能夠若無其事地坐在桌前,貪戀着這人世一丁點的溫暖?
裴深見她神色不太自然,不禁咳嗽一聲停了嘴,讪讪地說道:“阿月可是哪裏不舒服?你右臂的傷還痛嗎,下這麽重的手,想來要好久才能好……”
“阿月阿月你叫得倒親密,”裴丹溪白了他一眼,随後關切道,“阿月你可是傷口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大夫來再為你看看?”
“不必了,”江釋月低低地答道,這長公主看起來倒是挺喜歡她的,可是她早已堕入地獄,對這良善之人的溫暖也只能是敢望不敢及,“長公主,天色不早了,我也該……早些回府了,今日叨擾公主,改日一定上門來賠罪。”
裴丹溪看了裴深一眼,笑道:“無妨,我喜歡阿月的性子,你以後不妨常來。”
似乎知道裴深有話想單獨對她說,裴丹溪借口說要吩咐下人去套車,帶着她的侍女們離開了房間。江釋月嘆了口氣,看了裴深一眼,開口道:“九王爺……”
“嗯。”裴深深深地看着她,倒是難得安靜,“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突然覺得小王爺名字很好笑,比如我寫了——
裴深深深地看着她
裴深深深地凝視着她
裴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寫完了我滿腦子都是:嗯?這樣寫是不是不太好?我一眼掃到的時候還會以為小王爺叫裴深深或者裴深深深……
再然後就不會寫“深”了……
或許你們看到這裏會發現自己不認識“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