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污名

污名

兩天之後,錢瑜果然被“送”了回來。

兩天之後正是信京的集會日,街邊小販諸多,主幹道上熙熙攘攘,有許多人出來挑衣裳首飾,一片平和。錢瑜是從一輛疾馳而過的馬車上掉下來的,她掉下來的時候猶自昏迷不醒,衣裳雖穿着,但并不齊整,隐隐還能看見肩膀和脖頸處青青紫紫的暧昧傷痕。

官府很快便被驚動,認出是江延前幾日秘密尋的人之後,把她悄悄地送回了江家。雖然他們已經極力降低了影響,但當日鬧市當衆人實在太多,不多時,江家大夫人“赤身裸體”地從馬車上掉下來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信京。

江延下朝之後便急匆匆地趕了回去,一路上都有人戳着他指指點點,讓他氣惱得幾乎要發狂了。他回到家的時候錢瑜剛剛醒,青紫的嘴唇顫了兩下,卻先掉了眼淚:“夫君……”

見她這個樣子,江延便知道不好,他咬牙切齒地抓了手邊一個瓷杯子便惡狠狠地砸了下去,幾乎要氣得昏過去了:“你……你都這幅樣子了,你怎麽……”

後半句他沒有明說出來,但錢瑜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臉色一白:“夫君你……你說什麽……”

她不顧自己身上的傷痕,伸出手扯他的衣角,眼睛睜得大大的:“我……我沒被人碰過!他們只是打了我!我是清白的呀,夫君……若不清白,我如何敢回來見你!”

“清白?你還好意思說清白?”江延氣得一把把她推開,指着她罵道,“你若是死在那山村野地裏,許還能落個烈婦的名頭,如今你把我的臉都丢到大街上去了,還想讓我為你立個貞節牌坊不成?”

“你……你……”錢瑜指着江延,氣得發抖,“我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為江家生了兩個孩子!你居然……居然!”

“正妻?”江延冷笑了一聲,“我結發的正妻是怎麽死的,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嗎?不說正妻,便是那些姨娘都是怎麽死的,我心裏也有數得很。”

見錢瑜說不出話來,江延厭惡地瞥了她一眼,又道:“你生的好女兒和你一個德性,青天白日爬了別人的床不說,現如今還卷進這些個是是非非中。你若是還想你的兒有個好前程,便自己看着辦吧。”

“看着辦?”錢瑜喃喃自語道,“我……怎麽看着辦?你我夫妻多年,你難道要我去……可是不是我啊!是江釋月!對,此事肯定是江釋月幹的!是她找了人把我害成這副樣子的,你不能放過她!”

江延氣得連話都懶得和她多說了:“她不過一個小庶女,哪來這些通天的本領?我看倒是你一門心思算計她,把自己害成這樣還差不多。”

錢瑜瑟縮了一下,沒敢說話,江延看她的樣子,便知自己說對了,拂袖冷哼了一聲:“不管是不是她害你,你都不能在江家待了。你若是還想着你的兒,就自己想想該做什麽,你若是不想……罷了,我着人把你送到鄉下莊子去便罷了。”

“鄉下莊子?我不去!”錢瑜披頭散發地嘶吼道,她幼時曾在自己家裏的莊子中待過,哪裏願意再回那樣腌臜貧寒的地方去。不過她心中也很絕望地明白,若是想給江景一個好些的前程,自己恐怕沒得選擇,她太明白江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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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延此人從寒門一路爬上來,将如今的地位和權勢看得比什麽都重,不管是妻子還是孩子,只要擋了他的路,都會被他毫不猶豫地丢在腦後的。

說白了,這個人從來都是自私自利,涼薄到了骨子裏,根本不會有任何人讓他動容,當初他與她同心,也不過是因為她娘家對他有幫助罷了。

江延已經摔門走了出去,他的意思她再明白不過。錢瑜趴在床上咳了一會兒,突然無比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當初她若是安心些,也能嫁個商人之子,雖不如現在聲勢顯赫,好歹也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她少時便與父親商業朋友的兒子交好,若是嫁了他,雖不至于對她忠貞不渝,好歹也會敬她愛她,不會讓她淪落到這樣一個下場。

只是……貪心不足罷了。

錢瑜失魂落魄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幾乎把所有的事都想明白之後,才叫來了身邊的嬷嬷。她身邊的嬷嬷曾是她的陪嫁丫頭,見她一夜之間幾乎老了十歲,不禁心疼得老淚縱橫:“姑娘……”

“你去把,把七姑娘給我叫來,”錢瑜啞聲道,她實在是恨毒了江釋月,“叫她來……就說,我有話對她說。”

“七姑娘一個時辰前剛剛遣人來過,”那嬷嬷抹了一把眼淚,道,“托人捎來了話,只說,說……”

“說什麽?”錢瑜恨聲道。

“說……多行不義……必自斃。”那嬷嬷怯生生地答道,“還說,請大夫人萬萬珍重。”

“好一個萬萬珍重,哈哈哈哈……”錢瑜一愣,随後竟然放聲大笑,“好一個萬萬珍重,她竟是算好了我今日會如此……哈哈哈,沒想到她一個小庶女,竟有這樣的……”

她的話突兀地頓住了,随後又一把抓住了那嬷嬷的手:“你……替我轉告景哥兒,就說,叫他萬萬小心,尤其要小心他那個佛口蛇心的七妹妹。”

“可惜我的瑤兒,我竟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得……”錢瑜擦擦自己的眼淚,笑道,“罷了,殺了我的女兒,毀了我的兒子……我偏不叫她如願!”

錢瑜已狀似瘋狂,說話也是颠三倒四,那嬷嬷聽不懂,只得含混地應着,沒過多久便被她打發了出去。

第二日天蒙蒙亮,江釋月剛剛睜開眼睛,便聽到前院傳來了一聲模糊的尖叫。

花荻打了簾子進來,小心翼翼地說:“錢瑜……昨日夜裏懸梁自盡了,留了一封聲淚俱下的信來自證清白。聽說江延很是動容,今日連早朝都沒去,有幾個大人還來安慰他呢。”

“這般矯情,卻不知做給誰看。”江釋月冷冷地答道,似乎全無動容。

“不過聽說錢瑜去的時候面目猙獰,似是死不瞑目,還說要讓害她的人與她一起下地獄,”花荻觑着她的臉色,說道,“姑娘……不怕麽?”

江釋月卻笑了:“多行不義必自斃,我早就說過了。再說……她活着的時候費盡心思算計別人,死了還要拖我下地獄麽?這未免太沒道理。”

花荻松了一口氣:“我還擔心姑娘害怕呢,現如今完全不必擔心了。我也想勸姑娘不用在乎這些東西,那錢瑜不是什麽良善之人,現如今落得這個下場,也全是咎由自取,姑娘也想想,若姑娘不下手的話,如今這樣的,恐怕就是你了。”

江釋月點點頭,道:“極是,所以你也不必在乎這些事了。”

錢瑜幾日前從鬧市被衣冠不整地丢下來,本引了一群好事之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江延也是倒黴,女兒剛剛被牽連入獄,夫人卻又給他帶了好大一頂綠帽子。不過錢瑜這一自盡,人們也不好意思拿死人說事,只道是江大夫人本是清白,不堪受辱才自盡。

江延在靈堂上幾度哭昏過去,賺足了人們一波眼淚,直讓人人誇贊他敬愛妻子。江景在靈堂上面目不善地看了江釋月一眼,擦肩而過時還扔下了一句“你等着。”

與此同時,禹王府中。

禹王今日心情好,聽聞江大夫人今日發喪,難得容忍了江淩瑤哭哭啼啼地在房中上了三炷香。江淩瑤跪在小桌前,忍得眼睛都紅了。

“母親,女兒不孝,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得,”江淩瑤惡狠狠地叩首,哽咽道,“不過母親放心,我知道害你的人是誰,定然不會……放過她的!”

她在獄中本已絕望,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成想自己房中那份名單是如此重要,一連引得兩個王爺前來看她。

先來的是那個一向玩世不恭的九王爺,九王爺生得俊美,又頗有風流之名,讓她動了些心思。誰料那小王爺完全不吃她曲意逢迎那一套,見什麽都問不出來之後,話都懶得多說,徑直離開了天牢。

随後來的是六王爺,禹王。

禹王與九王爺不同,雖都是風流貴族,但禹王生性殘暴,又愛玩弄女人,讓她不禁有些膽怯。但實在顧不得那麽多了,她說盡了好話,禹王也對她的容貌感興趣,随意吩咐了一通,便找刑部的人用一個死囚換下了她,把她帶回了府中。

江淩瑤好歹是世家貴女,又容顏嬌媚,與他從前玩弄的那些低賤的女子不同,讓他倒是有幾分興趣,暫且留在了府中,過得也算不錯。只是也僅僅限于“不錯”了,若說讓禹王為她做什麽,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他甚至不放她出府。

江淩瑤恨的眼角都紅了,她惡狠狠地撕扯着手中的絹子,恨聲道:“江釋月,江釋月……你給我等着!”

旁邊的侍女見她不好,忙上去扶她:“淩姑娘別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

“滾,你是什麽東西,也能碰我?”江淩瑤氣急敗壞地看着身邊的女子,罵道,“玉兒?你是那個玉兒吧?看見你我就來氣,去門外邊跪着去吧!”

丁玉兒也不敢委屈,順從地走到門外跪下了,一張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這般折辱,她已經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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