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相認
相認
裴深前腳剛走,後腳花荻便鬼鬼祟祟地冒了出來,一臉詭秘的笑意:“姑娘。”
江釋月知道她方才是被裴深支走了,也懶得計較,她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臉色沉了沉:“花荻,你在皇宮內方便行走嗎,能不能出宮去?”
花荻得意道:“當然了,我們別的功夫不一定行,輕功可是一等一的,這兩天我覺得無聊,出宮了好幾次呢。”
“好,”江釋月接口道,“你再去一趟禹王府,告訴玉兒姑娘,說她不必怕如今禹王勢大,一切都是權宜之計。她手中的東西留在她手裏太不安全了,你跟她約個時間,讓她每三日交給你一次吧。”
早在跟寧闕搭上線不久,她就讓花荻想辦法聯系了丁玉兒。其實還算是有些私心的,丁玉兒背景空白,絕不會讓人有什麽疑心。再說她貼身服侍禹王的各位姬妾,接觸到秘密的機會也十分之多,當時她便問了丁玉兒,願意繼續留在府裏,還是直接一走了之。
若她選擇一走了之,也不是什麽大事,大可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來,再扔具看不清臉的女屍在禹王府。禹王府每年死的人那麽多,估計他自己都不記得有這麽一號人。
出乎意料的是,丁玉兒卻不願意直接走。
少女十分堅定,一口便說願意留在府內探聽消息,以待後用,反正她已經待了這麽多年,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她恨毒了禹王,只希望能扯出些他有用的東西來,讓他翻不了身。
江釋月前世便十分喜歡這個姑娘,如今跟寧闕解釋了,雖寧闕沒說什麽,但她還是覺得愧疚,三天兩頭便讓花荻去看看她,順便把她搜集來的消息收集一番。若是這些消息一直放在她手中,也不見得會安全。
花荻答應着去了,身影剛剛消失在金光燦燦的殿頂,許世源便走了進來。
他似乎有些激動,搓着手,不知所措地說道:“江姑娘……”
“許大哥。”江釋月不知他為何如此篤定自己的身份,但她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份,只好先以禮相待,“這兩日平亂,你辛苦了,怎麽有空到這裏來?”
她越是落落大方,許世源便越不知該說什麽,他尋了張椅子坐了下來,結結巴巴地說道:“江姑娘……我……我父親母親接了信便從江南趕到京城來了,想必這兩日就會到。你,你……”
江釋月一怔,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如此……”
她思索了一會兒,又開口道:“許大哥,我雖聽過淮臨王夫婦的名頭,但實際上知之甚少,你能不能……多與我說些他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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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世源受寵若驚,連忙應道:“自然,自然。”
他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父親願與先帝八拜之交,情同手足,先前他繼位時便出了不少力。後來父親聽從了母親的建議,也算是功成身退,退居江南,先帝甚是尊重,每年都要請父親上京來赴宴的。先帝去了之後,皇上登基時間尚短,母親近來身體又不好,只把我送進了信京來輔佐皇上,還不曾來京朝見過。”
他咽了一口唾沫,小心道:“當年江南動亂,先帝的江山搖搖欲墜,我父親為了護先帝平安,請纓平亂,卻不想……我母親當時剛剛生下你,兵荒馬亂中只把你交給了她的貼身侍女……”
江釋月怔怔地問道:“那你怎麽敢肯定……”
“我肯定我肯定!”青年笨拙地答道,聲音又小了些,“我父親姓許,母親名沁,當年母親的貼身侍女從二人名姓各取一字,以表忠誠。只是災亂過了不久,他們便尋不得你了,這麽多年父親母親幾乎翻遍了江南,卻沒想到……”
江釋月默然,許沁當年進了江家還沒有多久,尚等不得時局平穩便被害死,想是連告訴她的機會都沒尋得。
二人一同沉默,轉頭看向大殿之外的夜空。夜空比之昨夜多了幾分平靜,星子沉默,沒有月亮。
聽花荻說當日裴深被裴淵罵了個狗血淋頭,直說他危難之際貪生怕死,完全不如禹王,說得裴深冷汗津津,跪了好久才了事。因知道這是兄弟二人商量好的計謀,江釋月倒也不擔心,花荻學得惟妙惟肖,兩人在殿內笑了好一會兒。
一個面生的小宮女打斷了二人的笑,她輕輕進了大殿,乖巧地跪下行禮:“姑娘,皇上請您到月華宮去一趟呢。”
月華宮是皇後的居所,江釋月也不敢怠慢,更了衣便徑直去了。
她剛進了月華宮的前殿,還沒來得及行禮,便突然被人一把抱住,有個溫婉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帶着哽咽和驚喜:“梨兒!”
江釋月懵了,她慢慢地伸手,還未撫上那抱住她的女子的背,卻又突兀地把手收了回來。
裴淵在一邊笑道:“叔父不必心急,待阿月緩過神來再問不遲。”
那女子放開了她,江釋月才有機會仔細端詳那女子淚眼婆娑的臉。顧沁之原本在江南便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家世好模樣佳,與淮臨王正是一對佳配。江釋月怔然地看着她,發現她真的同自己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
眉眼,鼻梁,紅唇,怪不得江延總覺得自己不是她的親生女兒,懷疑許沁偷人,原來——自己本就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江釋月突然覺得眼眶濕濕的,高興得幾乎快要笑出聲來。倒不是因為親生父母身份有多麽高貴,而是因為自己原來真的同自己厭惡的江家沒有半點血緣,原來自己真的有愛自己的親人,千裏迢迢、奔波數年地找她,只為和她相見。
旁邊那個男子走了過來,将顧沁之扶了起來,又含着淚打量她,口中道:“梨兒,我與你母親找了你這麽多年……”
顧沁之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口中道:“孩子剛見面,叫什麽母親不母親的,沒得吓壞了她。”
江釋月強忍住淚意,沖二人行了一禮:“見過……”
稱呼哽在口邊,怎麽都說不出來,澀得舌尖都發苦了。好在二人也不在意,只執了她的手将她引到一旁坐下,才繼續開口說話。
淮臨王許瀛戎馬半生,但愛女心切,一時居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幹巴巴地問道:“你……這麽多年,過得可好?”
江釋月還沒答話,旁邊的裴映就急急地插嘴道:“江府日子過得艱難啊,幸虧我九皇叔認識了江姑娘,否則還不知道……”
一直站在旁邊微笑着的皇後沒有說話,溫柔地捂住了裴映的嘴,把他拎到身後去了。
“我過得很好,”江釋月定定地盯着二人,咽聲答道,“只是……我的……恩人母親,您的侍女,卻在江府被人加害,死得凄慘,連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
她還沒說完,顧沁之掩着口,再一次哭出了聲:“阿釋跟了我半生,沒想到……”
“好了,夫人,不要哭”,許瀛攬過她的肩膀,沉聲安慰道,“江家……看梨兒的樣子,恐怕也對她不怎麽好,也不必再多問了。”
裴淵在一旁拍了拍手:“叔父叔母遠道而來,想必舟車勞頓,甚是傷神。朕為您二人安排了府邸,先住下便是,讓江姑娘跟着一起去,也好共敘天倫。”
他想了想,又說道:“傳朕旨意,淮臨王夫婦一生為國,其獨女加封安寧郡主,頒旨昭告天下。”
江釋月也忘記了自己是怎麽跟着夫婦二人一同去了裴淵準備的府邸,只記得顧沁之當晚執着手與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晚上的話。
當年戰亂,想要刺殺二人的刺客四處皆是,顧沁之在逃亡路中生下了她,卻苦于追殺,只得将她托付給了自己的貼身侍女阿釋。阿釋自江南同她離散之後,一路北上,逃到信京,想要尋自己當年的情郎庇護。
可誰知江延竟是個騙子,阿釋本不願入府為妾,但不想讓江釋月跟着她一起過苦日子,只得忍氣吞聲地先入了府,想要找個合适機會再去聯系淮臨王夫婦二人。
她還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便被剛剛成為正室的錢瑜害死,連話都沒留下一句。顧沁之尋了她許多許多年,終是一點頭緒都無,只得就此擱置。
只因為許世源當夜的一眼,終于讓他們尋到了她。
“我生你時是春天,荒郊,破敗不堪,只有梨花開得好。”顧沁之輕聲道,“因而給你起名為梨,但梨同離別,真不是個好名字。”
“所幸,我還是把你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