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孟昀待在家裏,坐在沙發上,一語不發。
覃念也不啰嗦,時不時給他倒杯水,看水涼透了,再給他續上一杯。
孟昀就這麽幹坐着,一直到太陽西沉。
覃念再次給他倒滿一杯溫水,“孟昀,你這樣坐着,不吃不喝,是要吓死別人還是要餓死自己?”
孟昀轉動眼睛,總算正眼瞧了瞧覃念。
“喝點水吧。”覃念嘆着氣,心想着應該給孟昀找個心理醫生。
他一直把自己的心事悶在心底。長此以往,總不是回事。
孟昀拿起水杯,一口飲光。
他放下杯子,對覃念說:“早上受了點刺激,讓你見笑了。”他又一次,把自己的心事藏了起來。
“我要回家了。”孟昀起身,和覃念告別。
可做了一天,沒吃任何東西,加上心理壓力太大,他一站起來,眼前一陣黑,差點暈過去。
“你慢點。”覃念扶着他坐穩,讓張姨把米粥和小食端過來,“你要走,我不攔着,可是你得把飯吃了。”
“好呀。”孟昀低頭吃飯。
覃念陪在他旁邊,歪着頭打量着他。
以前沒仔細端詳,現在留着板寸頭的孟昀,五官的輪廓已慢慢形成,隐隐有了男人味。
Advertisement
孟昀吃了一半,忽然放下筷子,“她走了,她的花店怎麽辦?阿姨身體不好,不能開花店了。”
“孟昀……”覃念多希望他能簡單點,別想那麽多。
“花店關了,我每年怎麽給我媽送花,我找誰買花去……”
覃念擡手,摸了摸孟昀的頭,聲音溫柔地勸他:“什麽都不要想,先吃點東西,好嗎?”
孟昀再次拿起筷子。
孟昀風卷殘雲般吃掉飯菜。
張姨過來收拾碗筷的時候,頗為心疼地看了一眼這個孩子。
都說死的是他的好朋友,也難怪他這麽難受。
孟昀雙手交叉相握,“我認識她至少有十幾年了,好笑的是,前兩天我才知道她的名字。”
“嗯。”
孟昀開始對覃念說起了他和花店老板曲檸成為朋友的過程。
六歲的時候,孟昀第一次撞見父親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為了不讓媽媽難過,他自己找到一家花店,買了一束花。
當時的曲檸還沒有裝假肢,缺少雙腿的她坐在花店門口的矮凳子上,一雙眼睛打量着來往的路人。
孟昀比她小一點,注意到她和別的小朋友不一樣。
她沒有腿。
曲檸避開孟昀的視線,生怕孟昀和別的小孩一樣嘲笑他。
當時的孟昀把手裏的棒棒糖給了她,說:“姐姐好。”
友誼從一根棒棒糖和一束花,一直延續到現在。
有時候,孟昀心情很差的時候,大部分是他媽媽的忌日和他的生日,他也會去找曲檸,買一些花,不是為了送給誰,就是想扯着花瓣玩。
孟昀說着,覃念聽着,不打斷,只偶有一兩句嗯。
講完了,孟昀捏了捏眉心,“我真是個不合格的朋友。”他空洞的雙眼窗外西沉的落日,“我想去找那盆小雛菊。”
花店裏被弄得亂七八糟,很多花盆都壞了。
明知道不可能,但他還是有點想。
“我回去了。”孟昀緩了緩,決定真的回家。
覃念送他到門口。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孟昀的背影,她忽然有些心疼。
“孟昀。”覃念叫住他的名字。
孟昀在門口駐足。
“你說的事,我同意。”
“什麽事?”
“等我們成年了,就交往。”
孟昀沉默着,回頭看着覃念,滿臉的不相信。
早上他表現得那麽脆弱,和覃念相比,他真像個弟弟。
他已經不自信了。
“我沒有開玩笑。”
孟昀聳了聳肩,裝作不在乎地說:“我不要同情。”
“誰同情你?”覃念反問他了一句,“你覺得我是那種會因為同情而放低自己的人?”
“我不知道。”孟昀道,“我們才認識沒多久。”他很認真地告訴覃念,“真的,念念,你真的不要同情我。我很快就會好的。”
他一直很堅強,他不需要同情。
他不需要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的同情。
覃念看着他堅定的眼神,倏地笑了,“我不是同情,我怕你因為別的事,忘了你自己的承諾。”
孟昀愣了愣,“真的不是同情?不是可憐?”
“不是。”覃念道,“我知道你朋友離開,你傷心。可你知道送你粉色小雛菊是什麽意思嗎?”
“花而已。”
“是暗戀。”覃念走上前,踮起腳跟,在他耳邊,很輕聲地告訴他,“所以,孟昀你給我記住了,哪怕你以為全世界喜歡你在乎你的人全都走了,你也還有我。”
孟昀的身體僵住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心跳。
覃念看着孟昀的眼睛,心跳也驟然快了起來。
她也不清楚,自己對少年的孟昀說這番話的時候,到底是同情占多一些,還是欣賞占多一些。
才六歲的他,懂得別人的悲痛,分享他自己的糖果。
她想,長大後的他,不會是個很差的男人。
就在覃念以為孟昀根本不相信自己,準備洩氣回到屋裏的時候,孟昀低頭,溫柔的雙唇在她額頭輕輕一點。
“蓋章了,不許反悔。”留下這句話,孟昀轉身離開。
覃念看着孟昀利落離去的背影,擡手摸了摸額頭,喃喃自語道:“天啊,我是不是犯了個錯誤。”
三天之後,案子告破。
嫌疑人常昆已被鎖定。
兇手常昆在G城準備殺害第二位女性,也就是梁冰曾經的小姐妹的時候,被警方抓獲。
常昆是為了報複。
小平頭,花店老板曲檸的哥哥曲楓,之前在梁冰的老家見過梁冰一次,但梁冰和誠哥給他錢,讓他別亂說。
小平頭就收了錢,故意沒跟常昆講真話,導致常昆錯過了逮着梁冰。
他在醫院做了闌尾炎手術後,發現了梁冰曾經的小姐妹也在醫院裏檢查身體。
當時的常昆就動了殺心。
他輝煌騰達的時候,沒少照顧這些人。
可這群人,統統背棄了他,跟着梁冰和誠子一起,背棄了他。
梁冰還吞了他的錢,和誠子一起逍遙快活。
一個是他的女人,一個是他的兄弟。
背叛,加上只有他在坐牢的不甘心,讓他的心理還是扭曲,仇恨的種子開始瘋狂發芽生長。
這讓常昆越想越難受。
他本來想找小平頭的,卻發現小平頭早杳無蹤影,然後從小平頭以前的朋友嘴裏得知了他有個妹妹,在C中旁邊的開個花店,性格溫柔,長得很周正,只可惜小時候出過車禍,沒了雙腿。
常昆是晚上十點左右潛伏到附近的,本來他沒打算能遇到曲楓的妹妹,只想先踩踩點,回頭去她家裏。
沒想到那天他運氣不錯,曲檸沒回家。
常昆一直等,等周圍人少了,等也更深了,他才現身。
他先是要錢,然後看着楚楚可憐的曲檸,想到她只拿得出那麽點錢,不甘心的又生了色心。
曲檸抗争喊叫,旁邊的小奶狗也在汪汪叫,還試圖咬常昆。
常昆一怒之下,他索性把狗踹一邊去了,然後帶着仇恨和折磨的心态,弄死了曲檸。
他傷害曲檸的時候,腦子裏冒出的全是梁冰。
若是梁冰落在他手上,他懷疑自己會更變态。
常昆知道自己犯了這事後躲不了幾天,他索性繼續找到梁冰的小姐妹,打算趕在警察抓到他之前,能弄死幾個就弄死幾個。
警察的效率太快了。
他脅迫梁冰小姐妹給他轉錢的時候,落入了法網。
孟昀還是繼續上課的,他還會在教室裏睡覺,不過他盡快選擇課間時候睡覺。
上課鈴聲一響,他會努力撐着,努力想辦法讓自己不睡。
這些日子裏,他睡覺的時候,覃念從不吵他,反而是認真地替他做了各門功課的筆記。
深秋時分,天漸漸冷了。
覃念翻手機的時候,無意間注意到,明天就是立冬了。
這天上午,覃念同時刷到了警方的通報。
看完通報後,她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孟昀。
警方通報裏有嫌疑人的照片,雖然嫌疑人眼睛打了碼,但孟昀還是認出來是常昆。
兇手竟是常昆。
而花店老板曲檸則是常昆小弟小平頭的妹妹。
學校裏關于這起兇殺案也有許多傳聞。
老師們三令五申,不許同學們傳謠造謠,可人性裏的好奇是無法驅除的。
在警方通告沒出來前,各種傳聞都有。
甚至還有不怕死的說十九班的孟昀涉案,當天有人親眼目睹孟昀被警察叔叔帶走調查。
随着第二天孟昀回來上課,這種謠言不攻自破。
明天是立冬。
警方選擇立冬前一天發出公告,也是別具深意。
看完警方的通報,孟昀對覃念說:“我今天取了點錢,下午你陪我去看一眼曲檸的媽媽,行嗎?”
覃念道:“當然可以。”
孟昀取了五萬塊錢在包裏。
現在的他,每個月只能取走自己的零花錢,每個月最多十萬塊,其實他平時也用不了這麽多。
等他十八歲了,他可以随意使用他母親留給他的全部遺産。
下午最後一節課,兩個人都請假了,一起去曲檸家。
曲檸家裏現在只剩曲檸的媽媽一個人,一個六十歲不到的老太太,看上去比同齡人老了不止十歲。
自從曲檸再也沒回過家之後,每天下午三點不到,老太太搬着小板凳,懷裏抱着一個紅色的小毛毯,顫顫巍巍地下了樓。
她坐在樓道口外的臺階下,等着自己的女兒。
她懷裏總會抱着一個紅色的毛毯。
老太太告訴過往的鄰居說:“天冷了,我女兒騎電瓶車到家會冷的。”
路過的鄰居們知道她家裏的變故,都不忍心提醒她。
老太太就這麽坐在這兒,慢慢地等。
下午的太陽照過來的時候,她也會眯一會,但一有動靜,便再睜開眼睛,嘴裏呢喃着:“小檸回來了?”
C市的深秋,黃昏微冷。
有時候打盹醒過來,她就坐在了樓下的出入口,逢人就說:“我家閨女去賣花了,她很會打理花店的。”
出入口的弄堂風吹起了她的頭發。
她才五十多歲,頭發竟全白了。
鄰居們見了心疼,想勸她上去。
她說:“不,天冷咯,她出門穿了裙子,沒穿外套,會很冷的。我等她回家。”
遠處,已經來了好久的孟昀不敢上去前一步。
他看着老太太,悲恸感席卷全身。
閑聊無事的鄰居們對孟昀和覃念說:“哎,老太太也是可憐人。現在別人說的她也聽不進去,估計腦子已經轉不過來了。”
覃念問:“她兒子曲楓呢?”
“聽說失蹤了,警察都找過,沒找到人。”鄰居絮絮念叨着,“還不都是他那個兒子惹下的禍根。”
提起小平頭曲楓,全小區裏就沒人看他順眼的。
鄰居義憤填膺地感慨着:“要我說,當初就應該把他兒子趕出去喂狗。這個不孝東西,一天到晚偷雞摸狗,盡不幹正事。惹來一堆仇家不說,還因此害死了他妹妹。”說起曲檸,鄰居便是一臉遺憾,“曲檸那小姑娘多好啊,要不是因為小時候出車禍截了雙腿,追她的男孩子不要太多哦。”
孟昀微微握緊了拳頭。
他偏過頭,不敢看老太太。
生怕多看一眼,男兒不輕彈的淚水會掉下來。
零點還會更新一章,這一部就完結了。
又一本撲得無聲無息……本作者都習慣了。